偏执沉迷——城下烟
时间:2021-02-09 09:12:23

  简珩垂睫,对她的解释恍若未闻,视线落在她攥紧了的右手上。
  异常维护的动作。像藏什么见不得人、又怕被人觊觎掠夺的心爱之物。
  “给我。”男人声调冷下来。不耐和沉戾,不加掩饰。
  洛橙攥紧那只陪了自己七年的火机,抿着唇,默不作声地作着无谓抵抗。
  不是所有的临海城市都温暖,海水里也会淬冰。男人摊着指节,“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柔软卷翘的长睫,做不了自己主地垂下来。
  洛橙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有这么乱的掌纹。
  像被人用鱼线,硬生生切拉出一条条直线,割裂原本的排列。
  火机四散的棱角抵着掌心,洛橙紧着牙,牵扯得额角隐隐生痛。
  终究抬手,松开。
  简珩垂睫瞥了一眼落在他掌心的男士火机。是旧物。
  “谁的?”男人问。声调有些难抑的紧。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洛橙不作声。
  海风鼓着阳台连接卧室的帷幔,鼓出个虚张声势的人形。
  看着洛橙不和他对视的沉默,男人又像是突然放松起来,扣开火机,点燃,漫声问:“很重要?”
  简珩的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却还是下意识地轻嗯。
  男人轻呵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她会承认。
  手腕伸出阳台围栏,点燃的火机在指节间沉缓地轻旋。
  孤立、悬空。
  洛橙的呼吸,不可抑制地沉闷起来。
  不知道怕的是他一失手,那只火机就要掉下三楼,碎成零件。
  还是看着火舌在他指节间舔.舐,格外触目惊心。
  男人的指节,突然像轻散开的烟花。连失手都懒得伪装。
  旧物自由坠落。
  心跳骤滞,闷痛袭来。
  “别忘了,”简珩笑得轻慢,直到明确地听见金属和庭院里山石碰撞的声音,才转身盯着她的眼睛,轻拍了拍她的脸。指腹上的粗粝薄茧,似乎还带着热烫的焦灼,缓声对她说,“你是谁。”
  洛橙笑起来。
  像戴上她那张漂亮的、愉悦的、喜剧演员的面具。
  绵磁的声线,琅琅对他说:“好。”
  阳台只剩一个人。
  指甲抠住粗糙的石质扶拦,洛橙垂睫,望着楼下庭院里看不清的泥泞。
  从高塔跳进牢笼,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漂亮的甲面,像半透的蚕茧。
  外延、脱壳,和皮肉说再见。
  笑碎进风眼。
 
 
第8章 如果是要排解寂寞
  洛橙第二天,睡到下午才醒。
  晏怀一直说,她的症状好像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别人是失眠、抗拒进食。她是嗜睡、对食物的需求短期内急速增加。
  像是机体与心理的一种自然自我对抗,根本不用经过本人的同意。
  洛橙摸过黑屏的手机,可以看见自己。
  那个美丽得像知更鸟一样的女人,又出现在了昨晚的梦里。
  同一个场景同一句话,反反复复。
  死亡也像一场靡丽的盛宴。
  极长又轻地吁了一口气,洛橙抹了把脸,对着漆黑屏幕里模糊的自己,弯了个灿烂的笑。
  -
  洛橙下楼,简珩还在。
  张婶看她下来,笑问:“洛小姐,先吃点东西吗?”
  “好,谢谢张婶。”洛橙专心看着她,笑着应下。
  简珩坐在前些日子,俩人吃过饭的餐桌边,敲着笔记本,视线落在屏幕上。
  洛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径自坐过去,也没开口打扰他。却听见简珩盯着屏幕淡声问:“手怎么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想藏一藏。反应过来后立刻忍住,洛橙笑说:“在品丝上划了一下。”
  敲键的动作顿住,简珩抬眼看她,视线又在她垂下桌面的左手位置落了落,莫名情绪一隐而过。屏幕后的指节,不可自抑地捏紧,最后松开,什么也没说。
  菜端上来。简珩看着她,认认真真地盯着最边上的一整盘芦笋吃完,又开始吃靠近它的那盘煎鳕鱼。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和任务一般的虔诚。一口一口,仔细地塞进嘴里。
  当她开始脖颈微梗,放开只剩鱼骨的空盘,开始吃旁边那盘河虾的时候,简珩蹙了蹙眉心,沉声开口,“你怎么吃那么多?”
  洛橙夹虾的筷子顿了顿,摁在筷子上的食指不自觉地下压,用力,压出指背关节处凹陷的弧度。
  然后笑着抬睫看他,像是玩笑道:“简先生应该不至于,怕我把你吃穷吧。”
  “别吃了。”男人语气不容置噱,盯着她把筷子放下。又抬手,看了眼表,像是要走,“你的录音室里还有任何需要,找韩彻。”
  他知道,韩彻已经非常自觉地,把他自己的私人号码给了洛橙。
  这大概算是对她那只廉价老式火机的丧葬补偿费?
  “好。”洛橙笑着点头,乖巧得不像话。一直搁在桌面下的左手,玩着自己食指尖上的创可贴。
  简珩唇线抿了抿,唇角扯出平直的弧度,看着她。
  洛橙弯着笑意的眉眼微挑了一瞬,像是会意,又道:“谢谢简先生。”
  那天,她对他说的是:谢谢你啊。
  男人默了数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起身,吩咐阿姨,“张婶,收了吧。”
  -
  简珩半夜再回来的时候,一楼客厅里依旧留了盏落地灯,只是沙发上,只有两只摆放齐整的抱枕。
  偌大的别墅,像只困顿的兽,要秉着气息,才能听到它微弱的呼吸。
  “少爷……”听见动静,在楼下等了大半夜的张婶见他回来,忍不住担心地对他说,“小姐下午,好像把吃的东西都吐了。我给她拿了些药,她虽然吃了,可是晚饭的时候,又吃了好多东西。我没敢不让她吃,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她?”
  “嗯,”视线不可抑制地往三楼某个还敞着房门的卧室一瞥,简珩对她说,“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简珩上楼,牛津鞋踩在地毯上,脚步极轻。
  洛橙房间。
  卧房浴室的空气里,还有极淡极淡的,食物未经消化的腐败的味道,和胆汁的苦味。混在刻意熏染过的尤加利叶精油里,想藏,又藏不好。
  不好闻,却让人胸腔闷胀。
  女孩儿曲腿靠着床边,一只手肘折着,垫住侧颊。呼吸绵长却轻缓,像是已经熟睡,又像是随时都会醒来。
  眼角裸露的一小块皮肤,还能看见未干的泪痕。神情却异常平静,不见委屈,也没有任何不忿。
  像是,只是人在呕吐过后,流了点机体自然反应产生的生理眼泪。
  侧颊的肌肉微紧,简珩偏过眼,不去看她。
  电视屏幕里,播放的是一部很久以前的日漫电影。
  简珩记得,她以前就是看过的。
  片子已经接近尾声,片尾曲掺着又像是解释原委,又像是续着未完故事的唯美画面,开始响起。
  简珩找了一下,捡起被她放在地板上的遥控,起身,准备帮她关掉。
  如果是要排解寂寞
  无论是谁都可以
  但在这繁星都要坠落的夜里
  我骗不了自己
  ……
  里面的人这样唱。
  简珩的指腹,顿在关机的按键上,指节像过度用力后的痉挛,突然有些,无力摁下去。
  男人僵立在原地,直到片尾曲滚出最后一个字幕,彻底无声。画面跳到蓝屏,简珩摁下关机。
  抄起斜躺在床边睡觉的女孩儿,简珩打横把她抱到床上。动作不急不缓,自然地替她脱了鞋袜,盖好薄被,带好房门,没有多待。
  转身出去,男人上了天台,拨通电话。
  那头接通。
  “她除了缺失一部分的记忆,”简珩沉声问,“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
  《不只是歌手》的首场录制,就在半个月后。
  洛橙这些天,几乎都窝在地下的录音室里。
  不得不说,这里面所有的设备,的确都又贵又好用。
  唯一让洛橙有些想不通的是,这个房间,似乎早就埋好了地线。而且是按照专业录音棚来设计的地线。
  录音的时候,一点点杂音都没有。不知道是这位简先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有一天之内就能做到极致的“钞能力”。
  洛橙没再细想,倒是,对他特意耳提面命,一定不能进去的那间房间,兴致陡增。
  原先,她对走廊尽头的那间永远阖着房门,连屋门的颜色、材质,都和其他房间格格不入的屋子,真的不感任何兴趣。
  只是,有些情绪,就像青春期荷尔蒙催使下的躁动叛逆,明知不该放纵,还是抵不住躯体的生.理反应。
  可能是她最近吃得太多,可能是她觉得简珩的威胁也不过尔尔,可能是——有些她潜意识认为极其重要的东西,被人为地消弭扼杀。
  ……
  女孩儿拖着的脚步,力道沉缓。如果有监控拍下,此刻的她在画质粗糙的每一帧里,应该都会让画面陡生诡异。
  洛橙站定。眼前一整扇独幅乌木做的门,墨黑阴沉。像棺木的盖板。
  走廊里不合时宜的橙色灯盏,笼住混沌的晕黄,像溟泉里的河灯。
  洛橙定定地站了许久,心跳像被这沉寂在地表腐植下千年,被人掘出、琢磨,重见天日后的最终归宿,却又是回到地底的乌木压住。
  沉闷不堪。
  门后是鲜血淋漓。
  还是男人恶劣的儿戏。
  抬手,指节僵直,搭上门锁。
  -
  《不只是歌手》的首场录播,声势浩大地在秦城卫视和唛一视频同时上线。
  作为一档上星综艺,关注度不用多言。网上对各位参赛选手的猜测,不管是粉丝自发的流量,还是节目组和各路赞助商花钱的威力,总之,都让这档节目备受期待和瞩目。
  洛橙是第一时间收看的首播,配合唛一视频的在线弹幕食用。自己这一步的效果到底如何,实在迫不及待,想要第一时间知晓。
  很快,随着节目的播出,#不只是歌手11号安遇# 这个词条,以氪金空降的姿势,迅速冲上热搜榜前排。
  【到底是录了几遍,才有这种现场效果啊啊啊啊!】
  【节目组说了啊,录制都只有一遍。谁都没有多给机会。】
  【这首歌的难度,当年安遇状态不好的时候,在现场飚高音都翻过小车。不是安姐来唱,能在现场全开麦的状态下唱成这样,我简直不敢不信这是原唱来了!!】
  【但是这个11号除了高音和安遇一样稳,音色和她真的不一样。】
  【会不会是这些年一直没出来,换了发音方式?或者当年突然退圈,连告别演唱会都没办过,是另有隐情?突然八卦.jpg】
  【现在的新人这么敢的吗?热度蹭得飞起。】
  【又不是只有11号唱了安遇的歌,你怎么不cue27号?】
  【因为太烂,开口第一句就确认不是。】
  【现在的杠精都这么有原则了吗?】
  【27号唱我安姐的歌为什么要跳舞?谁不知道安姐当年说过“好好的人为什么要跳舞”??唱我姐歌的时候就好好唱,OK??现在的新人是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主要是我奶奶广场舞都扭得比她带劲,没眼看.jpg。真的有影子发飘的味道。】
  【u1s1,11号唱功是真的好。期待小姐姐下一场~挥舞荧光棒.gif】
  ……
  “真没想到,你会为了个新人找我帮忙。”已经被网友不花一分钱,拱到热一的风眼中心人物安遇,此刻正和那位《不只是歌手》的音乐制作人秦现坐在一起,喝着不算健康的高糖高脂下午茶。
  在实体专辑市场不景气的这些年,秦现替某位非流量制作的音乐专辑,还创下了7W+销量的佳绩,更不论电子专辑和单曲的网络下载量。
  在华语乐坛,称她一句金牌音乐制作人,连营销号都懒得反驳。
  看着昔日爱将好友,秦现放松得笑了笑,“谢了。”
  录制第一场之前,洛橙把歌报上来的时候,秦现似乎就明白了她要的是什么。至于找安遇帮忙,让她多年没有营业过的微博继续落灰,则是在录制之后。
  至于最后洛橙能拿到什么名次,得看她自己能跑到哪一程。但安遇那首《遇见》在洛橙开口第一句的时候,就让她确定,这个女孩儿,她要了。
  安遇捏了一块雪顶曲奇塞进嘴里,含混地抱怨,“你就是这么谢我的?不知道我在减肥?”
  秦现笑着摇头,安遇还是忍不住又问:“我还真挺好奇的,要说当年你看中我,是因为辨识度极高的难得音色。那这位呢?”
  安遇绝不承认,这位的音色就像苍耳掉在毛织物上,扯下来都要钩走丝丝缕缕那么抓人。
  也就比她差一点点。
  秦现敛了些笑意,抿了口清咖,认真道:“除了辨识度极高的音色,出色到不需要多余包装的外形,还有——”
  “她眼里有欲.望。但是那种欲.望,明显又和对名利的欲.望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那份欲.望让我确信,可以让她在音乐创作这条路上,灵气不断。”
  ……
  除了安遇和秦现,还有无数人,在屏幕前看着这场名利场的热闹盛宴。
  英国北康沃尔郡的一家精神科诊疗所内。
  眉眼清隽的男人,坐在那张无数次和洛橙面诊过的沙发里,盯着屏幕里的那个剪影,唇角弧度温柔。
  视屏软件上,是滚动不断的弹幕。
  有尖叫、有赞叹、有质疑。
  男人白到病态的指节关掉屏幕,起身。一声被闷在掌心骨肉里的脆响。
  手心里捏着把玩、被体温捂热的小瓷器,被轻缓又温存地搁到了茶几上。
  一只圆瞳漆黑,背翅茶色,喙周和胸口的羽毛像被泼了橙汁似的知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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