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办啊,她娘该不会还对那个渣爹,抱有什么美好的幻想吧。
“小妹,我原本不想带这个贱人过来搅了你的清净,是这贱人非要找婉儿对峙,我这逼不得已,才想着过来找婉儿问两句话。如今婉儿回来了,我问两句就走!”
秦祥财在一旁有些尴尬,明明最生气的应该是他才对吧。抓了抓鼻子,这平时老实巴交的堂妹,吼起人来还怪唬人的。
秦婉微侧过头,看向脸上还有两道指甲印的便宜二舅。
两道抓痕瞧着很深,从左边眉骨蔓延到另一侧的脸颊,伤口处已经结了血痂。若是再用上几分力,恐怕眼睛都要被抓瞎。
王翠云果然不是会乖乖挨打的性子。
只不过在体能上,他这便宜二舅再怎么窝囊也是个男人,真动起手来,王翠云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这不吃亏了就老实了。
“婉儿你跟二舅说实话,你当初看到的....咳,草垛子里的两人,是王翠云跟陈广申嘛?”
见秦莲笑没有反对,秦祥财便迫不及待地朝着秦婉问出口。
秦婉抿着唇,状似在回想当初的情形,周围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秦婉的身上。
大多都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其中也夹杂着一两道,略显紧张无措的视线。
片刻后,秦婉一脸无辜地开口道:“二舅,你是问上上月的那事儿吧?的确是二舅妈呀,她上次在我家不是默认了吗?张婶子跟陈大娘都在场呀,至于那男人是不是陈广申,这个嘛.....隔得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边说着,秦婉的目光还边扫向周围的人群。
话落,便对上了一双有些惊慌的眸子。
那人是个身强体壮,肌肉遒劲的壮汉,也是他们村的屠户。
赵屠户在秦婉看过来的时候,便眼神躲闪,似是不敢对视。好在小姑娘貌似毫无察觉,还傻傻地对他笑了一下。
“放屁!我才没有默认!你这个贱蹄子....”
秦婉的这番话无疑将她往泥里又踩了几脚,王翠云气得心口抽搐。挣扎着又要爬起来,被怒火攻心的秦祥财一巴掌又抽回了地上。
转而又对秦婉问道:“这才两个月,怎么就隔得久了,婉儿啊,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陈广申?”
许是秦祥财的表情过于急切,吓得小姑娘肩膀瑟缩了一下,委屈巴巴地思考了两秒,迟疑开口:“真的想不起来了二舅,或许.....再让我看看陈广申长什么样儿,我兴许就能记着呢?”
小姑娘眼里滑过一丝狡黠,陈广申缠着她娘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秦祥财想想也是,刚要开口说他已经请兄弟去将陈广申抓来了。院外就传来了陈广申有气无力的哀嚎声,间或还夹杂着几声中气十足的怒骂。
不过眨眼之间,两个大汉就拖着陈广申挤了进来,一把将他甩在了地上。
往日白净的长衫,也因为一路上不配合地拖拉硬拽,变得又皱又脏。
陈广申见着乌泱泱这么一大群人,面上还未褪去的惊悚更盛。
甫一瞧见秦莲笑,就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膝行至她面前,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不停地叩拜。
“我错了秦妹子,我不该跟翠云合计着骗你的房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了,饶了我一命吧!别再让他们打我了!”
敢情这一遭,陈广申以为是秦莲笑的报复。
此话刚落,众人一片哗然,看向王翠云的眼神更加的厌恶。他们村,民风向来淳朴,怎么就有这么一颗毒老鼠屎,还是受人尊敬的里正家的儿媳妇。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求饶,让秦祥财气得直接一脚将陈广申踹倒在地,朝他狠狠地呸了一口:“今天把你押过来,你当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陈广申被踹得心口发疼,又不敢上手揉,委屈巴巴地开口:“什么事儿?不是房子吗?不过这房子我也没得手啊表妹夫。”
“呸,谁是你表妹夫!你们这对奸夫□□,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看来得再打一顿才会老实!”
“慢慢慢着!什么奸夫□□?!表妹夫你是不是搞错了啊?你在说我跟翠云?这怎么可能啊!当真是冤枉啊我!冤枉啊!”
生怕自己又要挨打,陈广申忙伏在地上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直往衣袖上抹。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嚎得比旁边的王翠云声儿还大,看得几个村民都有些不忍直视。
秦祥财也一脸嫌弃,这怂包,还不如他呢。
气得上前又是一脚,指着陈广申冲王翠云嚷:“你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爬墙?!”
“闹什么!”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却浑厚的声音,犹如古老的磐钟,让众人为之一震。
“爹?你咋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祥财就是一哆嗦,纵使他都快四十了,对这位严厉父亲的惧怕,那还是如刻在骨子里般深刻。打儿他娘去了后,他就没过过啥好日子。
“哼,我不来,你是不是都要动用私刑了?我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冲女人发火的?”
秦征走近,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薄怒,手里的拐杖,敲得板实的地面砰砰作响,一声一声的,就像敲在了秦祥财的背脊上。
“不是,爹!她不守妇道,让你儿子在外头丢了脸面!”
秦祥财弯着腰,皱巴着一张脸,一脸地讨好。
“你还顾及脸面?你干的混账事儿还少了?!她做了错事,自然有族里的规矩去处罚她,哪轮得着你?全都跟我去祠堂!”
秦征话刚落,身后就冲上来几个穿着粗布麻衣,身强体壮的村民。拖着陈广申跟王翠云就往祠堂走。
任两人怎么哭闹,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停顿。
“不!不!我不去祠堂!我没有偷人!我跟陈广申是清白的!爹!爹你不要将我送去祠堂!”
......
转眼儿,院子外头的人,就散了一大截。
姓秦的基本上都跟去了祠堂。外姓的大多都回了屋,这会儿天色也暗了下来,早早收拾好上塌,也省得浪费油灯。
秦征交代完,便转身往外走,路过秦莲笑母女俩的时候,注意到秦婉手上还端着一个陶碗,杵着拐杖敲了敲地:“你们收拾好后,也过来一趟。”
俩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地垂眸应下。
*
“爷,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见这无意中撞见的大戏告一段落了,顺子悄悄抬眸瞅了眼,面前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衫的自家爷儿,恭敬地弯腰上前,低声询问。
没成想,原以为只是出来散散步,这会儿倒是待得天色都黑了,也没拿个油灯。
顺子咂巴了两下嘴,晚饭都还没吃呢,也不知道小豆子今个儿做的什么菜。
待前头那抹纤弱的背影转入拐角,傅于景才堪堪收回视线。
摩挲了下手里的木簪子,轻嗯了一声。
沉吟片刻,便转身抬步往灵璧山的方向走去。
“爷,真没想到这秦家妹子这般可怜,摊上这么个二舅妈,要奴才说,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早就该沉塘了。
啧啧,真是可怜见的秦姑娘,今个儿怕是,差点儿都被吓得哭出来了吧。”
傅于景脚下一顿,手里的木簪紧了紧,簪头刻的花样儿硌着手心,传来微微的痒意。
可怜?吓得要哭出来了?
她当真会怕吗?不是胆大到连他的东西都敢拿。
回想着那丫头狡黠的眸子,极快的身手。
傅于景挑眉。一张清隽淡漠的脸,难得多了几丝生气。
甚至那丫头说的那些话,看似寻常无害,其实都字字戳人。
这场闹剧,看起来是那二舅主导的,实则全部节奏都在那小丫头的掌握之中。或许,还是按着她的计划在走。
傅于景微勾起唇角,轻笑地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可怜的小白兔。
要是,也是只披着纯良兔子皮的小狐狸,谁招惹她,就会被抓得血淋淋的那种。
第十五章 他配吗他?他配个瘠薄。……
等秦家母女俩甫一走进秦式祠堂,便见高大宽敞的厅堂内,已然围了不少同宗。
以秦征为首的,几位辈分高的秦姓老爷子,正站成一排,面色不善地轮流审问陈广申跟陈翠云。
虽说没有动用私刑,但这多堂会审的架势,也将两人吓得不轻。
其中就属陈广申最是害怕。五体伏地不停的哭饶。
他是真的觉得委屈,虽说他原先的确心思不纯,但跟这件事儿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再说了,他也没得逞嘛不是。
就想偷个懒,好端端地在屋里躺着,怎么就落到了被架进秦氏祠堂的地步了!
这进了祠堂的,还能有好下场嘛!
陈广申越想,心里越是觉得悲凉,这要真被当作奸|夫了,他还有命活着走出祠堂嘛。
左右都要被屈打成招了,他也再没什么好忌惮的,扯着嗓子放肆地哭嚎了起来,大有要将这秦氏祠堂哭塌的架势。
“我陈广申这辈子碌碌无为,一个秀才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上!我哪敢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情啊,我跟王翠云真的没有事儿!你们就是不信我!
我恨啊!不该信了她的话,说是娶了秦莲笑就能白得个大房子!要不然也不会摊上这倒霉事儿!呜呜呜我真的冤枉啊!”
眼看着岁数都快到四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上,就要折在这儿。陈广申望向王翠云的眼神逐渐扭曲,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这些人既然这么笃定王翠云偷人,那这事儿多半十有八|九是真的。
思及此,陈广申干瘦的身板不由得为之一振,灼灼的目光从王翠云身上转移到了屋子里的这群看客。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陈广申现在看谁都觉得像是王翠云的奸|夫。
恨不得将这些汉子的脑子扒开来瞧瞧,只为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秦征看那陈广申的眼神都有些魔怔了,皱着花白的长眉,微眯着眼。一脸严肃地转头对秦婉道:
“婉丫头,你当真是看见那事儿了?有些话可不是女儿家随便说说的,你要知道,这话出口,是会要了人命的!”
说着又握着拐杖敲向地面。
祠堂的地面铺了整齐厚实的青石板,抢地声格外的响,荡在这宽敞庄严的祠堂内似还有回声。
秦婉觉察到旁边的娘亲身子抖了一下,不动神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朝着秦征向前走了一步,态度恭敬地行了一礼,半垂着头,似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
“大爷爷,婉儿说的句句属实,事情就发生在约莫两月之前,且有二舅妈的胎记佐证,一验便知。
至于那汉子是不是陈广申......恕婉儿愚钝,因当时脑子还有些不灵光,如今已然不敢确信。之所以认为是陈广申,是因为二舅妈在当时对那男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秦征长眉一竖,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话落瞧过来。
秦婉扫了一圈众人,抿了抿唇弱弱道:“说是送的五花肉太瘦,肥一点才好吃,而婉儿恰好前一天,刚见过陈广申拎了串猪肉去了二舅妈家。”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两人都为之一哆嗦。
王翠云的哆嗦是害怕,怕扯出来赵屠夫,到时候她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而陈广申的哆嗦则是激动,愤愤地一拳头就捶向地面。刚要爬起来就被身后站着的壮汉又给压到了地上,他也顾不得计较,扯着嗓子就喊:
“不是我!肉不是我给的!是王翠云自己买的!只是那屠户叫我顺便带去的!你们村的赵屠户可以作证,赵屠户呢?赵屠户!”
此番话喊出口,秦征便跟几个老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附耳朝着旁边的汉子说了两句话,那汉子就带了两人小跑着出了祠堂。
秦婉看向卖力自证的陈广申,轻眨了下眼睫,隐了眼底的笑意。
这才对嘛,做了坏事的人,怎么能逃脱正义的制裁呢。独独让女子承担骂名,自己却龟缩在家中,可不是什么男儿风范哦。
秦婉觉得自己此刻充满了正义之光。
而原先哭嚎不止的王翠云,此刻已经一声不吭,只伏在地上不停地哆嗦,瞧上去比冬日里打摆子还要抖得剧烈。
纵使有些人还没搞清楚状况,秦征那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精,心里也早就明镜似的。这赵屠户,多半才是奸|夫,陈广申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工具人。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出去的三人就跑回来一人,连跑带喘的就冲进了祠堂。
“里正,赵屠夫那厮连夜逃跑了!张三李四去追了,那厮走的小路上的灵璧山,估摸着不敢走村路,想要翻山逃走!”
一番话引得众人哗然,秦征当机立断,立马组织村里的青壮年,拿上家伙式儿就去抓赵屠夫。
赵屠夫是个老鳏夫,妻子病逝后就没再另娶,子嗣也没有一个,全家就他一人,也没有个可以掣制的。干了这事儿,若还真让他跑了,丢的可是他们秦家村的脸面,更是秦氏一族的耻辱。
转眼儿大伙儿就回家抄家伙去了,祠堂里就剩下些老弱妇孺。
只见王翠云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泪水糊了满脸,不停地呢喃:“他跑了,他竟然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跑了.....”
秦莲笑望着她此刻凄惨的模样,心里又有几分不忍,可到底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都是命里该的,日后也不知道芯瑶还能不能寻到好婆家。
随即叹了口气不再看她,拍拍秦婉的手,两人便相携着往家走。
*
“娘,你现在,还会想徐....咳,爹嘛?”
往日一到这个点儿,早就寂静无声的秦家村,今个儿却是一片的喧哗,人声、犬吠声交织一片,全都朝着灵璧山的方向涌。
秦婉看了眼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想到她娘今个儿在院里说出的那些话,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呵,都这么些年了,我估摸着他在外头早就成了家了。还想什么,全当他死了。我那会儿若不那么说,以后还会有闲不住的人要给你娘做媒。”
秦莲笑喉间溢出几分笑意,轻轻拍了拍挽着她胳膊的小手,又似叹息般泄了肩头的劲道。脚上打着补丁的粗布鞋,迎着月光,踩在露出黄泥地的田埂上。
秦婉竖着耳朵注意着她娘的反应,对于人类复杂的情感她还有些一知半解,只当她娘是真的不在意了,闻言便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