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羡回到府中的时候,院内都是极安静。
这种安静和外头的喧嚣太不一样了,往常小姑娘闹腾时,府上也会灯火通明的。
而她,总会安静的等他。
要进卧房时,他不假思索,直接解了身上的外袍,甩在了门口的青山手中,冷冷的说:“拿去烧了。”
肮脏东西,便是洗干净了也晦气。
陆羡推门而入,房内一如往常的静,他感觉敏锐,然后小心翼翼的转首。
户牖旁边的木椅之上,他看到,一身红色裘氅的少女,正握着笔坐在香案前,静静的看着他。
陆羡一时间觉得自己应当是看错了,可是少女模样鲜活,见他转头时就笑了,“先生,你回来了啊?”
她一直在笑,说话时声音温浅又柔软。
陆羡却是鼻尖发酸,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知道的,她在笑话他呢,真是小没良心的。
陆羡走近了些,才看清少女脸上的苍白,他蜷了蜷手掌,忍着没敢抱她,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什么时候醒的?”他习惯性的揉她耳垂,却只轻轻碰了碰。
唐轻惹眼眶红红的,她有些累,可更多的是高兴,她伸出指尖,捏着男人荷包的穗子轻晃,软声说:
“外头的鞭炮声很吵,他们都过年了,我不想你一个人呀。”
所以她,就早早的醒了。
第44章 【二更】
除夕夜时, 唐轻惹只清醒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身体很是疲倦,便又睡着了。
陆羡将怀里的少女抱回到床榻之上, 仔细掖好被子后, 才回到了桌子前。
此时,精致的绣桌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水饺, 这是除夕夜每家百姓都会准备的吃食。
方才少女强撑着精神也只吃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咬了一半的。
陆羡将那饺子端了过来,丝毫不嫌弃的吃完了。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房内的烛火都已经燃了半根,视线都是昏黄的。
而新年来临之际, 外头燃起了烟火,视线开朗,照着屋内恍如白昼,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对呀,这样的日子本就该欢聚一堂, 热闹喜庆。
陆羡轻笑了一声, 眸色冷冷淡淡。
可这样的喜庆从来就不属于他。
除夕新年,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迎接这新的生活, 只有陆羡一个人,在书房抄了一夜的佛经。
.
翌日, 新年起始, 有人一早就放起了鞭炮。
传统的新年每个人都起的很早, 穿的一身红色新衣,格外喜庆。
唐轻惹在卯时醒了过来。
这几日静养,她一直在昏睡,除了身体发软倒也没觉得其他不适。
昨夜里醒了一回, 如今又睡了一晚,整个人都觉得格外精神。
男人并不在屋内,她看向手边的位置,那里平整干净。
唐轻惹猜想,男人昨晚应当并未在卧房内歇息。
“夫人,您醒了?”门外桑绿小声询问。
唐轻惹没什么力气,便学着男人的习惯,屈指敲了敲床。
桑绿听到声音后才进来。
“先生呢?”唐轻惹被她轻扶着坐在了梳妆镜前。
桑绿笑着说道:“主子一早就吩咐着人贴春联呢。”
而且这些春联都是陆羡自己亲手写的,除此以外男人还给府上的人都发了赏钱。
这么些年来,桑绿也是第一见男人这么认真过新年了。
唐轻惹闻言弯眸笑了笑,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出去看看。
可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唐轻惹步子便停了下来。
她的院子内门窗都贴了对联,小户牖处写的是小幅字。
小幅字这东西她已经许久未见过了。
如今新年不同往常,她在唐府时大多也就是贴贴对联。
小幅字,大多都贴在零散的物件处儿。
床边的多为“身体健康”。
锅灶旁的是“年年有余”。
今日她就瞧见院中央那棵桃树,上面的写的小幅字是“枝繁叶茂”。
除此之外,那桃树枝丫冒出很小的灰芽,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布段。
迎风吹时,唐轻惹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平安顺遂”。
.
正月初二时,顾清衡依惯例进宫去看望顾清城。
因着上次,他心灰意冷将陆羡成亲的消息告诉了他阿姐,顾清城情绪就有些失控。
那日他回来时,才觉得后悔。
本就是他自己的伤心事,他却是“连累”了自己的阿姐和自己痛苦。
顾清衡后悔莫及,这次探望,也是想同他阿姐道歉。
可是进了慈宁宫内,竟没有一个宫女太监。
而殿外那些曾记被精心呵护的真品花卉竟都早已凋零落败,顾清衡心里有些沉重。
他阿姐向来爱这些东西,平日都是稀罕的安排专门的人悉心照顾,如今竟放任这花如此败落。
“阿姐?”
顾清衡有些焦急地奔入殿内,全然顾不得礼数。
看到顾清城安然的坐在妆奁镜前,他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顾清城却是理着妆容站了起来,有些埋怨道:“这般慌张成什么样子?”
她声音是怪异的沙哑感,顾清衡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阿姐,这殿内怎么无人服侍?”
不仅是宫女,还有秦嬷嬷,都不见踪迹。
顾清城慢步走了出来,外头的光亮照在她那张妆容厚重的脸上,眼尾上挑时卡出了很深的褶皱。
“都是些没眼力的奴才,哀家已经让她们去了慎刑司,至于秦嬷嬷……”,她语意顿了顿,接着说道,“嬷嬷年纪大了些,我便换了。”
她话音淡淡的,像是说着家常话一般。
可顾清衡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因为他在她的脖子,看到了极为暧昧的痕迹。
“阿姐你……”顾清衡看着那痕迹,只觉得眼前发黑。
先帝病逝许久,后宫院中都是不能人道的太监,以阿姐的性格也定是不会主动招惹旁人的。
顾清衡摇了摇头,不敢相信,他退了一步,问道:“他是谁?”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若是被查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只她阿姐说是被迫,便一切都好办。
“阿姐,告诉我,他是谁!”
顾清城闻言看向她,难以抑制的笑了起来,很是娇羞的说道:“是我的阿羡,是他来找我了。”
……
顾清衡是不会相信顾清城的话。
他并不觉得如今精神恍惚的阿姐,能够清楚的辨认男人的身份,毕竟心灰意冷时,他也曾有过那样肮脏的幻想。
其次,他虽是不了解摄政王陆羡,可也觉得他并不会做出如此有悖人伦的事。
况且,陆羡隐藏了身份,三年都未现身,总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暴露自己。
顾清衡长叹一口气,靠在马车内沉思。
他现在必须要弄清楚,同他阿姐在一起的男人究竟是谁,先下手为强,如此才能为他阿姐寻条生路。
马车不一会儿经过宫门,顾清衡听到看守的官兵同武安说话的声音。
车身停了一会儿,又缓缓走了起来。
他知道,皇宫院内戒律森严,进出都需要腰牌明示,总得确认身份才能放行。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顾清衡猛地睁开了眼。
“停车!”
.
午时。
唐轻惹才起,睁眼时她仍旧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年初二的天阳光正好,即便是烧着地龙也能感受到那份温暖。
唐轻惹靠在床边,起身去撩那紧掩的床幔,还未动作又被腰间的力道拽了回去。
背部撞上柔软的被褥,她一脸无奈地看向她手边的男人,软声问道:“先生,你做什么呀?”
她说着仍要起来,可是却被压制着动弹不得,她男人时不免有些幽怨。
陆羡却是撑着手肘桎梏怀里的人,毫不心虚地迎上少女的眼睛,凤眸闪着笑意,“天不是还早,起来做什么?”
他哑声说着,却握着手中的皓腕,寻着那脉搏处,不动声色的压了压,随后手掌才渐渐下滑。
唐轻惹并未发觉男人的动作。
“已经过午时了。”
唐轻惹小声反驳,腕子小幅度动了动,却将里衣的带子拉开了些。
一时间,屋内像是突然热了起来。
屋内有地龙,唐轻惹向来都是穿着里衣。
这样动作拉扯,让本就单薄的衣衫滑落,露出了圆滑的肩头,有种说不清的暧昧。
陆羡垂眼,凤眸微微眯了起来。
内心只挣扎了一会儿,便随心意压了上去。
第45章 【一更】
苏府院内, 气氛安静祥和,偶尔传来男人润朗的话音。
别院中央的桃树下,一张美人榻置在其中, 旁边的小方桌上正放着一盘刚切好的寒瓜。
寒瓜颜色娇艳, 被切成了不大不小的薄片,放在颜色剔透的果盘之中, 看着很是诱人。
陆羡单腿曲着坐在榻上,手里握着本很小的册子,另一只手则是不时地接过那寒瓜,慢条斯理的吃着。
而唐轻惹则是垫着小手趴在男人的膝盖上,温软着眉眼落在男人身上。
今日已经初五, 天是越发的好了。
如今快到午时,日头大了起来,却算不得刺眼,照在身上时有种别样的暖。
唐轻惹见男人吃的专注,便有些无聊地扯他腰间的荷包穗子。
“老实点。”
男人的手掌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唐轻惹无奈, 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见他终于空出了说话的嘴, 她颇有些期待的问道:“那后来呢?”
陆羡睨了她一眼, 视线绕回手中的画本子,接着说道:“往后他们二人, 自是幸福的在一起了。”
“是这样吗?”唐轻惹不信。
她先才听得故事情节明明是极曲折的, 这结局怎么会这般就结束了。
陆羡翻过手里的书页, 神色自若,“自然是。”
他看着少女那懵懂无害的眼神,唇角带了些笑,又接过了一旁的寒瓜。
寒瓜入口冰凉, 带着几分冬日的寒冷,慢慢蚕食了男人的心火。
陆羡想起前几日,他有些失控的碰了少女,虽只一回,他却仍旧有些担心。
少女中毒后的身子极弱,本身就是亏空,更承担不起生养的难事。
他又从舍不得她吃药,便是自己日日服用药物。
而以往两人欢.好,他都是早有准备的服下药物,为的就是避免过早有子嗣。
可是那日,连着几日的担忧让他失去了理智,竟拉着并未痊愈的少女要了一回。
陆羡仍旧有些不放心,“这几日的药都喝了?”
这几日少女身子还虚,都是日日滋补,名贵的药材搭配,味道极苦,旁人许是都承受不来。
可到了少女跟前儿,这苦药都成蜜糖,格外有滋味。
少女喝药从不让人为难,可是他仍旧担心她使些性子,漏喝了那日的避子汤。
唐轻惹乖巧的点头,不懂他为何突然问道这件事,只弯眸浅笑,说:“自然是。”
她声音柔柔的,带了些颇为老成的腔调,只是尾音绵软,甜糯糯的。
少女在学他说话,模样娇俏又可爱。
陆羡察觉后,眸中带了些笑,他屈指弹在少女的额头上,她也就乖乖巧巧的,任由他动作。
而少女白皙的额头,被这轻碰了一下,就泛起了指甲大点儿的粉。
陆羡感慨,还真是个娇贵的。
他为她轻揉,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日初六,可要回相府一趟?”
陆羡突然想起前几日唐致盛送来的帖子,说是明日唐轻水要嫁入宫中。
因着唐轻水是太后钦定的,也没照着旁的秀女入宫的规矩,便直接抬如后宫,封了妃子。
唐轻惹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听闻男人此言,她沉思了一会儿。
按理说她本应该去的,可是她却不愿意去。
她不是圣人,唐轻水对她做的事情,她无法释怀,便是有些不情愿。
可是,若是不去……
“那先生,你想去吗?”她所幸把问题丢给了男人。
陆羡看了她一眼,须臾弯唇一笑,眸色凉沉,“你觉得呢。”
.
正月初六。
相府一早就聚满了人,不同于上次唐轻惹出嫁时,城中百姓讨喜的的热闹,今日外头的百姓大多都不敢靠的太近。
这唐轻水嫁的那位是宫里的皇上,自是很多宫内的人在相府照看,如今时分也鲜少有亲友送亲,来得大多都是达官显贵的官爷。
唐致盛脸上是不喜不悲的表情,柳若清也同样是。
她看向来往的宾客,眸色淡漠。
唐轻水和她生母武姨娘做的那些事,人尽皆知,她至今都记得。
她是无能不能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可是今日总不可能还笑脸相迎,长她人的威风。
而这个整个相府之内,怕是只有武姨娘是真真切切的满心欢喜了。
如今她的闺女儿成了宫中嫔妃,她想着,便只是姨娘的身份,她也是高出别人一等的。
而梨苑之中,唐轻水此时正坐卧难安的。
她内心无比躁动,偏生那宫里的教习嬷嬷还在,她只能端着姿态,根本不敢动弹。
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的,丫鬟都是极恭敬地立在一旁,丝毫不敢马虎。
期间只有武姨娘又哭又笑的,她目露鄙夷,却未表露。
吉时已到,外面的鞭炮声响起,唐轻水视线红了一片,终是满意的走了出去。
她走过一片热闹的人群,视线里瞧见了许多双驻足观望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