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轻惹突然想起,她似乎还未曾仔细看过这佩玉,心里不免好奇起来。
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颇为细致地打量佩玉上雕刻的纹路。
这佩玉的雕刻工艺很是精湛,若是不留意,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有些刻纹。
唐轻惹将佩玉拿了起来,在明亮的光色处看了看,那刻纹与佩玉的厚度不一,很明显可以看出凹凸感。
待看清时,她瞳孔微微缩了缩。
光亮之下,唐轻惹看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蟒。
她指尖颤抖,将那佩玉翻了过来。
不出所料,迎着光亮那佩玉的凹槽处露出极不明显的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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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酉时一刻,陆羡就到了皇宫。
男人并未像上次一般穿着四爪的绣蟒锦袍,只简单着了件常服外衫,绛紫色的锦缎,气质冷冽清隽。
他的五官俊美,是极为吸引人的,可是那双凤眸狭长,邪魅又太过犀利,总像是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似的。
陆羡依旧是直接去了慈宁宫。
男人步履不停,像是殿内的常客,很是熟悉地就绕到了殿中。
可事实也确实如此。
陆羡的生母因着他皇兄登基,便是被封为当朝太后,他幼时就常来慈宁宫中。
只是那时男人的心思比如今还要难猜,从来都是太后召见时,他才过来,且都是天色晚时才来。
以往陆羡是不喜近人,也不喜白日里人多嘈杂,才懒得进宫。
现下,物是人非,他更是没了眷恋。
陆羡进入殿内时,顾清城早已经被人叫醒了。
她似乎丝毫不顾及外面未暗的天色,穿得露骨又艳俗。
顾清城扭着腰过来时,尽显风.骚,这段时日她所需无度,里外像是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顾清城心底偏执像个易怒的疯子,那如今的她,早已经迷失自我,变成了一个被恶鬼蚕食的骷髅。
她面容枯槁,还靠着厚重的妆容掩饰,可是那张脸皮松弛,双眼凹陷颧骨凸出,完全没了之前端庄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女人,没人会想到她会是曾经京城名盛一时的顾家千金。
可是看到这样的顾清城,陆羡仍旧觉得不满意。
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好戏还在后头。
……
“你今日找我有何事?”陆羡撩袍坐了下来。
顾清城笑了笑,姿态妖娆地想要坐在男人腿上,却被他手中的扇子推开了。
“昨夜不是还同我缠绵,今日竟这般见外。”她掩唇调侃。
陆羡凤眸微眯,笑得邪魅,“你这般姿态,自是要留着夜里好好欣赏。”
闻言,顾清城满脸娇羞,这才满意。
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尾,小心仔细地抚了抚脸上的妆容,说道:“阿羡,她没死。”
她是极肯定的语气,说完眼睛看向男人,眨也不眨,生怕错过男人脸上细小的表情。
陆羡笑了笑,并未隐瞒,“确实。”
气氛一下子变了。
顾清城眼睛瞪大,质问的话就要问出口来。
陆羡却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本王娶的毕竟是相爷的掌上明珠,若是她有些不妥,我自是无法独善其身。”
“如此,只能寻些让她死心的法子。清城,你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本王只能让她主动对我死心。”
陆羡的话轻声慢调的,声线拉的很长,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他在香炉中加了许多致幻的药物,自然也会对身体有些影响。
他的话一步步牵着顾清城的思绪向前走,根本就没给她留下思考的空隙。
而顾清城也确实如此。
她本就混乱的思绪,早已经迷失在男人柔声喊她的那句“清城”里。
她掩唇笑了笑,娇声说道:“阿羡,我都听你的。”
第47章 愿为婆罗,无所不惜
傍晚天黑时, 陆羡还没有回来。
桑绿看着书房内亮了许久的烛火,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忐忑与不安。
唐轻惹在书房内已经待了快半个时辰了,里头却安安静静的, 仍旧不见要出来的迹象。
烛火明亮, 屋内少女的身影被映在一旁的木窗之上,那身形纤瘦, 看起来很是单薄。
而让桑绿感觉不安的是,唐轻惹一直安静地坐在书桌旁,像是在发呆,姿势从未动过。
她先才就察觉到少女的不对劲儿,可是唐轻惹一向是安静的性子, 她又说不出所以来。
桑绿有些焦急,便是迫不及待地等着陆羡回来禀告。
……
深檀色的书桌前,唐轻惹垂眸翻着那一本书卷,神态认真且细致。
少女并未同外头看到的那般不动弹,只是她动作浅, 许久才翻动一下, 便看不出太大区别来。
许久后, 唐轻惹抬头看向那燃了半根的烛火, 烛油慢慢滑落像是伤心的泪滴,带了些淡淡的凄凉感。
半晌后, 她又看向手里书卷。
这是一本佛寺的经书。
书中有云:“现世衣食丰益, 无诸疾苦, 乃至横事不入其门,何况及身。是人毕竟得菩萨摩顶授记。”[注1]
唐轻惹曾看过的书中提及到,这《本愿经》大多为祈福平安消灾祈愿所用,大多是誊抄以表诚心。
却不曾想, 她会在男人的书房中。
她认识的“苏怀瑾”表面清隽,内里却是个倨傲的。
他从来都是坚信自我,极为自负,应当不会信这所谓的神佛。
唐轻惹低头看向自己腕上缠绕的佛珠,久久不能回神。
最终,她将那经书放回了原处,一丝不差地放好后,才看向了案上黑色的木匣子。
木匣子并未上锁,唐轻惹轻易便打开了。
里面是一摞摞的纸卷,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如男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而就在那最上面,唐轻惹看见了那极为熟悉的字迹。
【本愿祈福,佛佑吾妻,顺遂安乐,愿为婆罗,无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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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回来时,子时已经过半。
为了不打搅唐轻惹休息,他并未回卧房,直接去了书房。
男人踩着霜露,踏着这夜的寒凉,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像是没有半点人情沾染的温柔。
今日陆羡从皇宫内出来时,便是有人禀明了顾清衡寻问的事由。
都是聪明人,他怎么会猜不出顾清衡的意思。
陆羡只当他与顾清城是姐弟情深,若是顾清衡能审时度势,自己也能少造杀孽,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怪就怪在顾清衡这个,太聪明。
聪明的自以为是,竟还想着和他争。
陆羡才刚进入书房,步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今天来过。”他看向外头的人。
青山不懂男人怎么突兀的就问了这么一句,也跟着看去。
“回主子的话,夫人自您出府后没多久就来了书房一趟,待了近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陆羡闻声笑了笑,心下了然。
难怪,他一进屋子就是满满的桃花香。
男人脸上瞬间多了些笑,那笑和白日里在皇宫看到的不同,是打心眼儿里的开怀。
许久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书桌上被动过的东西。
倏尔,弯了弯唇。
……
接下来的几天,陆羡从来都是早出晚归,忙于宫里的事儿。
只回书房时,他照常寻人问小姑娘近来在府内做的事。
“今日夫人又未出门?”
陆羡摩挲手里的扇柄,神色有些凝重。
他已经连着五日未在府内了,每每只夜晚时分回来,唐轻惹早早就歇下了。
虽说府内森严,比以往不知添了多少戒备,可是他到底还是担心顾清城那个疯女人,暗中使绊子。
既是装,他便装得像些。
要的就是,让顾清城彻底翻不了身。
可是,听闻少女一个人闷在屋内待了这么些日子,他还是有些担心。
陆羡语气淡淡,问道:“夫人近日可有提及本王?”
回禀的人老实说道:“夫人每日都会寻问主子去了何处,只桑绿说了您年后事务繁重,夫人便未再多问。”
陆羡挑眉,将手中的扇子随手扔了,“你下去吧。”
那人退下了。
书房的门被带上后,陆羡负手而立,看向窗外冷清的月色,眸色深沉。
这月色太美,只他一个人观赏,未免有些可惜了。
性子娇惯的小姑娘,夜里没了日日给她念画本子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睡得安稳。
良久后,他收回了视线。
陆羡坐回了书桌旁,就着未干的墨,神情认真,颇为熟练地开始抄写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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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唐轻水从御书房原路返回了水华宫,满心的气愤。
一连六七日,她日日来御书房,皇上竟然都不在。
若说一次两次是意外,可是这接连着几天见不着人,可就说不通了!
唐轻水大致猜到了,这皇上估计压根就不待见她,许是日日都躲着她呢。
那要是这样下去,她还指望什么出人头地!
她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宫,弄的人尽皆知,如今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唐轻水觉得,她现在是必须按照顾清城的法子来了。
只让她能见上皇上一面,那余下的都好办。
……
慈宁宫内。
顾清城起的有些晚了,而起身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梳妆打扮。
近日,她似乎是上了瘾,总将脸上的妆容上的很厚。
厚重的胭脂绘容,粗黑的描眉,五官凸显,看着什么诡异,可偏偏顾清城觉得很满意。
每每见着镜中精致的自己,她便极有信心,她的美貌长存,便能紧紧抓住男人的心。
她可是还等着,她的阿羡昭告天下,娶她为后呢。
想想,顾清城娇羞的笑了笑。
只是,这唐轻水做事未免太过拖沓,竟过了这些日子都不曾动手。
顾清城有些等不及了,不耐烦地问道:“水华宫里如今动向如何了?”
小全子丧着脸走了过来,为她锤了锤肩膀,说道,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水华宫那位实在是个运气差的,几日赶着趟儿往御书房去,却总是碰上陛下不得空儿时。”
“哦?”顾清城有些好奇,“深夜露重,皇上他不在御书房,又能去何处?”
小全子低头羞赧的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许是,陛下去瞧了什么令他新奇的事儿呢。”
他想起了每日少年来时,总丧着脸,便忍不住想笑。
陆若轩都是戌时就过来慈宁宫了,每日从不缺席,不过是主子让他看着,而小皇帝从不敢忤逆。
只那个蠢货唐轻水,总是赶在酉时之后才去,她是想着夜晚时好行事,可却硬生生错开了时段。
“那是什么新奇的事儿?”
顾清城捂唇笑了笑,如今精神恍惚的她,已经无法察觉外人旁的情绪,自然也没发现小全子脸上算计。
她得意地喟叹,说道:“不管是什么新奇的事儿,你只嘱托让水华宫那儿动作快些,将药赶紧给小皇帝服下,哀家可是已经等不及了。”
她那日给唐轻水的可不是什么“迷.情散”,而是一种药性强烈的剧毒。
而这药分量小些,根本无人察觉,只那唐轻水日日都喂给陆若轩吃,那她夺下皇位,便是指日可待了。
小全子听话的笑了笑,“奴才遵……”
“阿姐,你方才说什么!”
身后突兀地传出了一道声音,将顾清城和小全子都吓了一跳。
两人方才说的专注,竟未发现这顾清衡何时进来了。
顾清城见是自家弟弟,无所谓地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清衡不答,他冷眼扫过一旁的小太监,又看向了顾清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阿姐,你方才说要给陛下的药是什么?”
顾清衡无所顾忌的,她站了起来,脸上是妩媚的笑,“我的好弟弟,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吗?”
顾清衡腿软踉跄了一步。
他看向眼前面目狰狞的顾清城,觉得那张脸,陌生又恐怖。
可是对方却丝毫不在意,接着说道:
“陆若轩仗着年少无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他这么任性妄为,如何能坐稳这皇位?”
顾清城走近了些,手压在了顾清衡的肩膀上,笑着问道:“阿姐我可不信,你从未想过将那陆若轩拉下来!”
顾清衡心下震撼。
他心虚似的闪躲,别开了视线,他想信誓旦旦地反驳一句,“他从未”!
却不知为何,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清衡不可否认的是,他想过。
陆若轩登基时不过十五,便是少年神通,可到底少不更事。
若不是摄政王为其辅政,这皇位早就成了旁人的。
可如今摄政王陆羡早就散了兵权,即便是他威名远扬,总不能再那么大的本事,插手皇权之事。
顾清衡想。
若是,自己坐了皇帝……
他猛地抬头,被心底那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阿姐,父亲……可知道这件事?”顾清衡有些紧张的问道。
顾清城狂笑起来,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为何父亲要知道?”
顾清衡霎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有几分松动,“阿姐,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说完,顾清衡步子错乱的就跑了出去。
顾清城是满不在乎的,可是小全子却是看得一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