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安双手交握,看着面前的谢家两兄弟,缓缓站起身道:“还有呢?”
国公府的人在哪里,他全都知道,除了能将沈惊晚与血诏一同交到他手中,也就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产生兴趣了。
谢家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忙站起身:“燕大人好像并不满意这个消息?”
燕君安微微侧身扫了一眼身后的虚影,哧笑一声:“为何满意?你们说的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身后二人,问道:“谢侯在哪里?”
谢家两兄弟一愣,心上涌上一层不好的念头,咽了口唾沫道:“燕大人,我们只是来向你告知沈府上下... ...”
“嘭”的一声!燕君安砸碎了手中的杯盏,摩挲着指尖看向二人,谢家兄弟一愣,急忙跪拜求饶。
燕君安微抬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不屑,看向跪着的二人道:“想要好处,总要拿些有用的消息,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缓缓露出贪婪与对燕君安的惶恐,一个地方从他们二人口中吐出。
燕君安挥挥手,命人将谢家兄弟二人拖了下去。
却见谢荣面色一变,张口大骂道:“燕君安,你骗我!”
“你这个卑鄙小人!”
燕君安缓缓转过身子看向谢荣,勾唇笑的很是玩味,驾着二人往外拖的士兵停了步子。
只见燕君安闲庭信步的从高台上走到谢荣的面前,笑道:“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出卖卫国公一家的话。不过现在你说我是卑鄙小人,那我若是不卑鄙,岂不可惜?”
下一秒,就见谢荣缓缓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正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着的短刀扎了进去,血缓缓透过布料朝外渗。
燕君安笑的很是温和,将短刀从腹部抽出,扔到了地上,带着血迹的短刀染脏了铺着的软毯。
燕君安伸手在谢荣的衣服上擦去血渍。
随即挥了挥手,看了眼一旁脸色惨白的谢升,对着士兵道:“好好请下去,这位谢家三公子,务必好好招待。”
旋即又对着早已面色惨白的谢升虚空指了指,笑道:“谢谢你们给我这个消息,等到安全了,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安陵候府。”
燕君安看向身边伺候的士兵,缓缓开口道:“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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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也就这么过去了,谢彦辞与沈延远搭配起来格外出彩,几处地盘,对方都久攻不下,于是受到了便是谢彦辞他们更猛烈的抗衡。
倒是叫众人隐隐的有了胆寒之意。
原先以为,一定会在秋天结束的战争,忽然因为一件突发事件,变得扑朔迷离。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沈惊晚与顾卿柔在帐篷外的沈锦风呼喊中睁开了眼。
顾卿柔揉着脖子道:“我发现好像和你团聚以后,我很少做噩梦了。”
沈惊晚穿好衣服,沈锦风端着热汤面进了帐篷,道:“小沈将军说今晚等他回来去猎野猪,他们一定会早早结束的。”
顾卿柔喝着热汤面的汤道:“听他吹牛。”
这边的几人也就说说笑笑,却未曾质疑过沈延远的这番话,因为这几日的胜仗叫他们觉得,安宁并不远了。
殊不知战场上,谢老侯却被五皇子手里的将士从队伍中拽了出来。
谢彦辞已经扬起旌旗忽然顿在半空中,跃跃欲试的一群士兵猛然被最前面的沈延远拦住。
只见燕君安笑着从队伍中出现在最前方,看到沈延远时,面上没有半分改变。
沈延远捏紧了手,看向他,牙根恨不能咬碎:“是你?”
“是我。”
说这话时,燕君安表现得格外坦然,仿佛正在陈述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
沈延远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满脸失望,试探的喊了句:“燕先生?”
燕君安薄唇动了动,却没有应,他甚至有些排斥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似乎被世俗上了一层澄澈的枷锁,而他不想用自己沾满献血的手让这个曾经如春风般的称呼蒙上罪孽,扯入罪孽的池沼中。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道:“沈将军,应当称呼我为左相。”
沈延远握紧长枪,看向谢彦辞,却见谢彦辞脸色铁青。
就那么看着谢老侯,谢老侯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面色通红,被人摁着跪在地上。
燕君安拍了拍手,对身边的人道:“到底是侯爷,不得无礼,赐坐。”
谢彦辞扬起长枪指向燕君安,咬牙切齿,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崩裂,只听他恶狠狠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觉得你太卑鄙?!”
燕君安笑着看向被人强行摁在椅子上的谢老侯,勾唇笑的很是漫不经心:“卑鄙?你应该问问,当年联名上书举谏我父亲通敌叛国时的谢侯卑不卑鄙,他们罔顾弑父杀兄的狗皇上那些昭昭罪行卑鄙不卑鄙!偏因我父亲是先皇的亲信,忠臣,所以他就是千古罪人,就是通敌叛国的小人,就理所应该死罪吗!安家上下那么多人,婴孩,全都是死罪吗!”
“后来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亲贤臣远小人都是假的,佞臣方能长久平安的活着,忠臣只有死!”旋即勾了勾唇,笑道:“就像一直愚忠的文御史。”
此话一出,谢侯猛的站起身,却被身后的人继续用力按了下去,他拼命的想要说着什么,可是燕君安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沈延远怒喝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
燕君安坐的端正了几分,看向沈延远的眼神中带着笑意:“今日一见,沈将军大抵心中已经将我诛杀一百遍,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带谢侯来呢,是想跟你们做交易。”
沈延远捏的骨头咯吱作响,瞪着对面笑的满脸坦然地燕君安道:“你先松开谢侯!”
燕君安扬了扬下巴,身边的人松了谢侯,燕君安一只手撑在谢侯的肩膀上,一只手摁住他,笑道:“谢侯就先委屈片刻,若是与谢小侯的交易达成,你们也能早日团聚不是吗?”
谢侯两只手掐住扶手,看向谢彦辞摇了摇头。
燕君安翻身上马,身边的五皇子笑道:“先生果然好手段。”
燕君安充耳不闻,只是对着对面朗声道:“一,交出晚儿,我们一人换一人。”
“不可能!”沈延远当即怒喝道,痛骂对面的燕君安:“你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还想要我小晚儿,休想!”
谢侯也道:“你休想!”
燕君安无所谓的耸耸肩:“两个选择,你们还有一个机会。”
旋即笑着看向谢彦辞:“谢小侯过来,现在就走过来,我说到做到,立马放了谢侯。”
“不行!”谢侯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却很快又被抓住,只听他冲对面的谢彦辞吼道:“不行!你今日若是敢过来,我们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却见谢彦辞缓缓下了马,将手中长剑交到沈延远的手边。
沈延远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谢彦辞直接将剑丢到地上。
谢侯忽然怒吼道:“谢彦辞!”
他满脸憋的通红,眼睛瞪得很大,声音震住了周围的人,叫人皆是微微送了松手,只听他吼道:“当初你就想给你母亲报仇,而今大仇得报,你这是做什么!”
谢彦辞看向对面的谢老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就算报仇,也不是用这种办法,我要你对母亲道一声歉。”
谢侯咬的后槽牙咯吱作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同珠落玉盘般:“南明若是落到了五皇子手上,便不是我一人水深火热,天下苍生都会活于水火,你是我最看重的也是最有血性的,望你,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而辜负了我!”
旋即忽然伸手,一把抽走身边走神的将士腰间佩刀,身子往前一靠,狠狠的扎了进去。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谢彦辞的步子忽然停在原地,他瞪大了眼睛,呼吸倏然停住。
血溅了燕君安一脸,他显然也有些惊讶,却还是忍下惊讶,故作无所谓的说了句:“可惜了,这种时候做了忠门烈士。”
只听他啧了一声,懒洋洋的冲身边士兵道:“送去吧。”
周围几人没人敢动,燕君安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上和眼睫上的血,眼睛看向其中一人,示意道:“去。”
士兵犹犹豫豫,燕君安一挑眉,嗯了一声:“怎么?不敢?”
蹙眉思忖了一下,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这如何是好,算了,你不敢去,那回来吧。”
那人架着谢老侯的尸体如释重负,又转了回来。
就在他要走近队伍的一瞬间,噗的一声,他听到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
低头不可置信的朝下看去,自己的腹部正插着一柄长剑,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向袭击他的人,正是燕君安。
燕君安已经飞身下马,笑着将剑抽回,环视了一圈,看向周围的人,慢条斯理的问道:“谁去?”
寂静无声。
他随手指了个人,“去。”
那人哆嗦着接上谢侯的尸首,结结巴巴道:“小,小的领命。”
短短的片刻,送尸首的人早已双腿哆嗦的不成样子,额头上满是汗珠,他走到最后,险些跪倒在地。
谢彦辞双目猩红,眼中有盈盈波光,那泪强忍着,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脖颈青筋暴起,那颗痣随着血管起伏而起伏。
他看着送尸首的士兵渐渐靠了过来,急忙将尸首送到这边士兵手上,逃也似的转了过去。
谢彦辞直接搭弓对准了那要逃跑的士兵,箭快要离弦的时候,忽然无力的放下,双手垂落于两侧,弓箭一齐掉落。
沈延远看向谢彦辞,捏紧长枪,冲他道:“你带谢侯先走,这一仗我来打!”
谢彦辞默了很久,终于在片刻后忽然抬起头。
他将谢老侯交给步兵校尉,旋即拿走了步兵校尉的长剑,握紧只手倏然举起,缓缓启唇。
“冲!”
那一刻的谢彦辞,全身仿佛有光,他的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无畏与英勇,棕黑色的眸子闪着麟麟微光,如同一匹睁开眼睛的狼。
腥风血雨的厮杀中,谢彦辞拼尽了全力。
刀光剑影下,旌旗一支一支倒下,他们仿佛永远不会疲倦,每一个人都带着凶悍无可抵挡的能量,近乎赤身肉搏,却叫人无法与之抗衡。
或许是谢彦辞的无畏与坚韧,鼓舞了太多士兵。
沈延远也未迟疑,同他配合,他冲锋在前,连连败退好些敌军。
纵使他们火油火炮不绝,仍是未曾被吓退。
这些人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凶悍的敌手,叫他们畏惧,仿佛发狂的猛兽,尤其是谢彦辞。
第58章 红妆十里许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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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坐在马上的五皇子看着越战越勇的谢彦辞等人, 莫名生出恐慌与震撼,抬手举起剑率先吼出这句话。
前仆后继的士兵如同浪潮迭起,一层更胜一层,叫他生出难以消散的窒息感。
燕君安却在人潮中同他们杀红了眼, 不肯离开。
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刑场上的那一日, 而他们都是那群丑恶嘴脸, 自诩正义义愤填膺的民众。
五皇子面色铁青,看着燕君安疯狂的模样,知道如此恋战必定会出事,旋即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声吼道:“掩护先生走!”
燕君安忽然停了手,转过头冷冷盯着五皇子, 那眼神中潜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直到他率先调转马头,身后队伍已经跟随要撤离的时候。
燕君安才一把抽回剑,扬起缰绳,随着人潮撤离了战场。
沈延远显然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这时候撤离,尤其是燕君安, 他根本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眼见着自己队伍占了上风,沈延远不肯罢休, 举起□□道:“追!”
旋即转身看向谢彦辞,英姿飒爽的男人端坐马上,缰绳绞住他的手腕, 与护膊缠在一起。
却见他忽然眼睛一眨,猛的一歪,忽然整个人从马上重重栽进地上,惊到马儿。
沈延远吓了一跳, 忙下马走到谢彦辞身边。
对着往前冲的人道:“别追了!”
只见谢彦辞背上不知何时受的伤,很深的一道血口,一点一点往外渗血,铁甲缝隙中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往外冒。
他伸手握住长剑,杵着剑柄,强撑着站起。
沈延远伸手还没来得及扶住谢彦辞,却见他又一下没撑住,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张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得眼角通红,一口红的发黑的血从他嘴里呕出,雪白的牙齿挂着鲜红的血珠。
沈延远慌了神,急忙搀住谢彦辞,朝他背后看去,只见金甲被划开,鲜红的披挂与皮肉黏在一起,嫩肉外翻,血还在淌着。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沈延远急忙伸手去撕自己的袍子,却见谢彦辞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呼吸渐轻,温声道:“我想回去。”
“好,回,这就回。”
沈延远急忙将谢彦辞扶起,送到了马背上,连忙对着周围的士兵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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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远等人回来的时候,沈惊晚与顾卿柔只是安静的守在帐篷外,静静等着他们。
瞧见队伍赶回来的时候,急忙往前奔去。
沈惊晚一眼就瞧见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谢彦辞。
她急忙走上前帮着扶住谢彦辞道:“我去拿药。”
却被谢彦辞一把抓住手腕。
谢彦辞顺着马背,缓缓着了地,一只手撑在马背上,另一只手抓着沈惊晚的手腕,红着眼睛,声音干哑的问道:“他呢。”
沈惊晚没有抽回手,而是看向他道:“我让校尉带小队送谢侯回崇南了,等到安定,我们一起去看谢伯。”
她看着谢彦辞的眼睛,满脸悲恸,泪光莹莹闪烁。
谢彦辞缓缓松了沈惊晚的手,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留下了一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