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星球酥
时间:2021-02-12 00:49:55

  “……妈妈我、我上个星期,”沈昼叶声音不住发抖:
  “不是,我上上个星期……”
  ——她有太多太多,积攒了许久,没有告诉妈妈的东西。
  这个破碎的家庭。
  在那个落雨的十月深夜,华嫣用力抱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小女儿。
  华嫣哭得几乎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一寸寸地抚摸她的昼叶的眉毛和面颊,心碎地亲吻正在大哭的女儿的头发。
  她抱着沈昼叶的姿态,犹如抱着一块鹳鸟叼来的湖泊,更像是抱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温暖的港湾。
  -
  …………
  ……
  那天晚上,母女抱着大哭了一场。
  哭完后她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切姜片,说要给她煮姜汤,沈昼叶则捧着杯热巧克力,被妈妈用大毛毯裹成了一只蚕蛹,在茶几前窝成了一小坨。
  沈昼叶抽了抽鼻尖儿,看着自己破烂的书包开了口:“妈妈,我得买新书包了。”
  沈妈妈在厨房中温柔地道:“嗯,妈妈明天去买。”
  “哦对了,把书包里的书晾一下,”沈妈妈又教她:“皱的厉害的话垫点纸巾放进冷藏室里。”
  沈昼叶才想起来自己的书都被泡了……
  她惨叫一声,把破烂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然后拿了纸巾手忙脚乱地擦书擦卷子——那本奥赛习题泡得最惨,沈昼叶做题时还好死不死地拿慕娜美水性笔从头写到尾——那水性笔相当有毒,被雨水一泡就水析了三种颜色,可以说整本书已经废了。
  那藏蓝色的实验记录本却没什么事儿。
  本子只是皮上沾了点脏水,找纸巾一擦就干净如新,除此之外就是内页被脏水浸泡,染了一角颜色,还稍微卷翘了些。
  她打开翻了翻。
  ——回信还没来。
  -
  “宝宝,”沈妈妈忽然又在厨房问:“你明天要去探望那个救了你的人吧?”
  沈昼叶有点难过地说:“……对。”
  她想了想又小声补充:“可我不晓得合适不合适。”
  沈妈妈讶异地问:“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一定要去看望的,”沈妈妈温和地道:“人家救了你呀。带点花,到病床前去和人家说点话。”
  沈昼叶沉默了会儿,小声道:“……可是救我的人,不喜欢我。”
  沈妈妈:“…………”
  沈妈妈难以置信地问:“这什么人啊?我女儿明明这么可爱?”
  “我给他糖他也不吃,”沈昼叶坐在沙发上,委屈地搓着自己的芝麻街甜饼怪抱枕,“坐在他旁边他就无视我……给我批卷子还打超低的分数,背着我我一口一个美国人的叫我!认识我这么久了,上个星期才第一次叫我名字……”
  沈妈妈说:“……?你哪里是美国人了?”
  沈昼叶委屈地点了点头:“对吧,我明明是华侨。”
  沈昼叶字字血泪地道:“我如果在睡午觉他就会故意把我弄起来,本来他和我是同桌的,因为他太讨厌我,他都不和我坐在一起。”
  沈妈妈:“哈?你得罪他了吗?”
  沈昼叶委屈巴巴地扯着甜饼怪抱枕,把它扯成长条条:“一个学长暗示过我,有可能是因为我到处发草莓软糖的行为,他认为我抢了他的男人。”
  沈妈妈说:“这种扯淡的理由不要信。”
  沈昼叶听话地点点头,又小声道:“……我也觉得有点扯。可是有一件事是真的,他真的讨厌我。”
  “我尝试过讨好他的。”沈昼叶把抱枕抱在怀里,脑袋靠在冰凉的墙上:
  “给过他糖吃,笑着和他搭话,想和他讨论点他可能感兴趣的东西……”沈昼叶蜷成个小蚕蛹: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沈昼叶酸涩地问:“妈妈你想让我去探望他,可我万一把他烦着怎么办呢?”
  沈妈妈想了一会儿,道:“宝贝,你其实想去的吧?”
  沈昼叶委屈巴巴地点头:“嗯,他救了我。”
  沈妈妈想了想,给女儿出了个主意:“……东西带的多一点,隆重一点,给他写个情感真挚的卡片。但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去,别被他发现,在那里坐坐就走。”
  沈昼叶:“诶?”
  沈妈妈——华嫣,Dr.Hua,曾经华盛顿街区远近闻名的妇女之友,矛盾调解者,她和她女儿这种小呆比不同,从来都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资深人精。
  华嫣将姜汤往杯子里一倒。
  “我让你躲着他。”
 
 
第20章 “陈教授这张脸下海,怕不是……
  -
  2008年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 是个阳光璀璨的好日子。
  连日的乌云阴天一扫殆尽,有种秋日金黄的浪漫。
  沈昼叶一早起来就给梁乐打了电话,向他说明了无法去三里屯的理由, 梁乐表示了理解, 并且很有礼貌地表示下次再一起约逛街。
  快挂电话时, 梁乐突然莫名地问:“等等,学妹——你说昨天是谁救了你?”
  沈昼叶将电话线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我们班的那个,陈啸之。”
  梁乐:“……他?”
  “你还记得他吧,”沈昼叶偷偷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确定她妈没在听, 又压低了声音对电话机说:“就是那个, 你暗示我是‘我抢了他男人’的, 我们班班长。”
  梁乐:“………………”
  梁乐足足顺了半分钟的气, 说:“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
  沈昼叶十分懂事且上道。“学长,你没说过, 可你暗示了。”
  梁乐:“……”
  梁乐道:“我那时候是分析了一下男生的类型……我没说他是给啊!”
  接着, 梁乐在沈昼叶展开进一步的辩论之前抢先告饶:“算了,忘了吧。你就当他就是觉得你抢了他男人就行了。”
  沈昼叶一愣:“诶?”
  接着梁乐逃跑似的挂了电话……
  约会被取消了,沈昼叶摊在沙发上,阳光很好,她的头发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沈妈妈坐在餐桌边看文献,手边一杯黑咖啡, 突然对女儿道:“你去水果店,给那个男生提个果篮。”
  沈昼叶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喊道:“妈妈我没钱了——”
  沈妈妈:“缺多少从妈妈包里拿,你知道包在哪。”
  沈昼叶沉默了一下:“我全都缺。”
  沈妈妈正喝着咖啡,闻言一愣:“叶叶, 你这几天吃了这么多?”
  “没有,”沈昼叶卑微地道:“不是我吃的,我被抢了。这几天我一直饿着肚子的。”
  沈妈妈:“……”
  沈昼叶认为自己已经成功靠小可怜的形象得到了妈妈的原谅,把自己乱糟糟的卷毛一拢,用一根小橡皮筋扎起来,又去妈妈钱包里点了三百块,下楼去买大果篮。
  然后她经过沈妈妈身边的时候,直接被她妈一巴掌抽中了屁股……
  吧唧一声,还挺响,也挺疼。
  “噫?”十五岁的沈昼叶可怜巴巴地揉揉屁股蛋儿:“打我做什么鸭?”
  打完人的华嫣女士看都不看她,冷酷无情道:“欠揍。”
  -
  欠揍的沈家独苗苗买完果篮回来,又被她妈妈耳提面命地教了半天“怎么躲人才能躲得又礼貌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她妈这人情世故讲座足足持续了三十分钟,讲完时沈昼叶几乎成了蚊香眼,并且深以为这些弯弯道道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但是她又觉得这人情世故课很有必要,毕竟陈啸之确实是个玻璃心,把他捧在手心呵护是没错的。
  “我去办公室了,”讲完最后一点注意事项的沈妈妈将笔记本电脑合上,道:“你出门记得带钥匙。”
  沈昼叶狗腿地说:“我从来不忘这个的呀!妈妈工作加油哦!”
  沈妈妈看了女儿一眼,冷酷无情道:“——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沈昼叶:“……”
  接着家门咣当一声关了,呼的一阵冷风灌入,萧瑟不已。
  沈昼叶打了个哆嗦,目光移向桌上丰盛漂亮的果篮,还有被阳光映得通透的水果店手写‘祝你早日康复’贺卡。
  沈昼叶昨天在那小巷子里,甚至都觉得陈啸之被捅死了——虽然事后医生检查,发现他并没有伤到主要血管,但X光片仍显示他有轻微骨裂,最深的一处伤口中白骨森然可见。
  那是差不多是将命都豁了出去。
  命的代价,只这一个果篮够吗?
  沈昼叶觉得有点难受,伸手摸了摸嘎啦嘎啦响的果篮塑料膜。
  阳光映在塑料膜上,令人产生一种机械而敷衍之感。
  -
  那其实是十五岁的沈昼叶第一次煲汤。
  下午,排骨玉米汤在灶上冒着香气,沈昼叶长吁一口气,从柜子上翻出保温桶,将颜色不太尽如人意,味道好像也不尽如人意的汤倒进去。
  过了一会儿,又心绪难平地打开盖子,看着那漆黑的汤,绝望地叹了口气。
  会不会吃死人?
  沈昼叶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尝了一下——认为这汤不难喝也不好喝,无功无过,有点油腻,算不上车祸。唯一的问题,是色泽非常致命。
  ……黑得像巫婆毒死白雪公主的毒药……
  这不合适。
  沈昼叶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块白巧克力,用小锤子敲碎,倒了进去。
  排骨汤汤还滚热着,白巧克力又柔,一下子化了进去,终于呈现出了沈昼叶想要的效果——
  一种灰灰的、像排骨汤的色泽,浅色汤里泡着嫩嫩的黄玉米,看上去非常美味。
  反正都要被扔掉么……但至少形态学上接近排骨汤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将盖子拧紧。
  -
  …………
  ……
  帕罗奥多市的阳光带着美洲大陆的热烈,炽烈地笼罩了斯坦福物理A的某间学生办公室。
  阳光之中,二十五岁的陈啸之,将藏蓝色的皮面本放回了架子上。
  时值2018年,晚夏。
  那学生办公室里不过两张办公桌,其他的设施都还没添,看起来颇为空旷。
  张臻坐在靠门的办公桌旁,用英语好奇地道:“老师,您是不是上过社会新闻?”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瞥了张臻一眼,也以英文道:“称呼我Prof.Chen就可以。”
  “Chen……”
  张臻的英语口语不甚流利,雅思口语堪堪6.5,说起来磕磕巴巴——然而这姐妹有一个优点,她特别敢说。
  她道:“我记得我见——见过你的新闻,在我们的社交——软件,微博上。”
  温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陈啸之随意地一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年轻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优秀人才的自信和傲慢——而这种傲慢,是张臻这种博二了还差一篇SCI毕业(显而易见地面临延期)的博士生所不能拥有的。
  “等April回来之后,”张臻问:“我应该告诉她您来过吗?”
  陈啸之道:“不用了。”
  惬意微风一吹,正午阳光下,架子上藏蓝实验记录本被翻开了几页,犹如翻飞未遂的蝴蝶。
  然后他将手里的东西随手塞进了沈昼叶敞开的小包里,转身走了。
  陈教授走时,张臻突然瞥见他胳膊上的那道伤痕,不免好奇起了那伤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毕竟那狰狞伤疤处皮肉都有些许错位,曾是个深可见骨的创口。
  -
  下午。
  “……昼叶,”张臻好奇地喊道:“沈昼叶——沈小师姐?”
  按正常的作息,沈昼叶下午一般是泡在实验室里的。
  沈昼叶属于非常认真的那一拨学生,做实验非常积极,而她如果没有实验安排的话,就会读文献——再不然她小老板也会叫她去打杂。但是在斯坦福,她的新老板——陈教授办公室锁着,显然是不在学校,也不打算让她打杂。
  可是此时,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咸鱼般瘫在桌上,将脸埋在柴犬的屁股里,抽噎了一声。
  张臻:“……你咋了?你导师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和他谈完话就自闭了?”
  自闭儿又抽噎一声:“呜呜呜,他对我做了对博士生而言最过分的事……呜呜臻臻我走不出来了,我受不了这种屈辱我要上吊自尽……”
  张臻挠了挠头,问:“他是不是想潜规则你?”
  沈昼叶:“……”
  张臻劝道:“可是陈教授这种,潜规则你的话你不吃亏啊……沈昼叶你知道么,现在嫖娼叫个鸭都得八千起……他这张脸下海怕不是一晚上七八万。所以要我说,什么潜规则,你就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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