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程至发过去，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马路刚好驶过一辆宾利。她于是吹了声口哨，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自娱自乐。
郑磬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在高中同一个班的时候没有谈恋爱，结果在毕业之后开始谈了。谈了四年，波澜不惊，老夫老妻的模式。
购物广场中间做了个给儿童游乐的区域。郑磬站在那里等她，脖颈上围了圈格子围巾，手放进自己的卫衣兜里，看见程至走过来，鼻子通红的问：“下完雨之后就变得这么冷了吗？”
“这儿不就这样吗？每年只有两个季节，要么夏天，要么冬天。”
程至同样缩着脖子走到他的身边，问他：“实习的怎么样？”
郑磬大学学的金融，然后拿到了本校的保研名额，相当于至少这一个月可以躺平喘口气了。
“还行，不过你也知道的，金融机构嘛，大家都是关系户，难道还真会对你态度不好吗？”
行吧。程至叹了口气，听见郑磬问：“你的面试呢？不是说都到了终面嘛。”
“还在等通知。”
“等几天了？”
“五天左右吧。”
郑磬露出一个“我很抱歉”的表情，换了个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程至的眼眶又在发酸了，她随手按了按自己的鼻梁，环视四周一圈，措不及防又进了捕猎者的视线所及。
钟尽生的手插在衣兜里，臂弯上挂了个妆容素淡雅致的姑娘。他们两个人再一次对上眼，感觉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自己那毫无灵魂的表情。
目光在对上的一瞬间就转开。程至低着头跟郑磬的步伐走， * 和他说：“随便你。你想去哪家就去哪家吧。”
郑磬上个月的实习工资刚发到手，加上他父母为了奖励他成功保研，在家庭群里发了个数量不小的红包。所以两个人干脆直奔顶楼的西餐厅而去，然后很不巧的，程至在餐厅里又看见了钟尽生的身影。
她敢保证，当他们两个人又在同一个空间里看见彼此的时候，脑海里一定都会浮现出一个问号，那就是：怎么又是你？
当然大家都在同一个城市，看上去好像住的也挺近的，所以总是遇见应该也是常事吧。
但是想起几天前只有一分钟的面试，程至悲从心起，没控制住自己目光的力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钟尽生：？
他有些无辜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对面自己交往两年的女朋友姚诗许已经替他们两个选好菜品，对上他难得显露出幼稚的视线，不由得笑道：“你是遇见什么熟人了吗？”
钟尽生不由得起了讲述的心思，和她说：“刚刚看见一个前几天来我们公司参加终面的学生。”
“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跟进招聘和人事这一块吗？看过这么多人都能记住这个学生，说明她肯定挺出色的啊。”
“也是巧了。就是在面试的那一天早上，我去这附近的一个公园跑步，就看见她也来公园散步，结果就记住了。”
“那这个学生最后的面试结果怎么样？”
钟尽生想了下：“通过了。”他放在餐桌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于是立刻划开界面收看消息。
姚诗许坐在对面颇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等了几分钟之后就觉得无聊起来，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问：“钟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
钟先生是他的父亲，也是恒利地产的董事长兼CEO。
“就那样呗。”钟尽生头也不抬，“不过我妈非催着我回国。”
“她让你回来，肯定有她的考虑。”
“考虑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讽刺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说出，“是要趁着他身体不好考虑来争家产吗？”
“你这话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姚诗许听着心惊，从小的教养让她继续挂着笑脸，但是垂下眼眸，低声说，“你在国外发展的很好。如果决定了回国，其实我的父亲也愿意——”
钟尽生似笑非笑的抬头瞥了她一眼，她的话立刻就说不下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餐前小菜已经上来，服务员弯腰的侧影成了两个人之间对话的阻碍。等她再度离开，钟尽生察觉到自己刚刚情绪的外露，于是重新体贴的收拾好所有的尖刺，面色如常道：“你呢？你跟着我回来，没想过自己在你父亲的公司做些什么？”
“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笑道，“他欣赏你，一心等着你回国和他合作呢。”
“那你呢？”
“我？”姚诗许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很乐意到你旁边帮忙的。”
那位服务员 * 又一次身形优雅的挡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她明显只是新人，对于打扰到这两位顾客的对话之后而产生的冷清面红耳赤。
等终于离开，她暗地里松一口气，谁知道去的下一桌坐着的又是一男一女的一对情侣。但是两个人在她到来之前就没有讲话。女孩只是埋头于手机，然后在她摆放餐盘的时候对她的男朋友说：“我的终面通过了！”
恭喜呀。服务生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句。
第3章
程至收到这条正式录用……
程至收到这条正式录用的消息时正在接收郑磬连番对她“是否考研”的轰炸。她听的心烦意乱，他说：“现在这个形势，建议你还是读个研究生吧。”
她于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旁边的手机，打开指纹锁之后就是恒利地产的人事发来的消息，偷偷的告诉她她的终面已经通过了，但是现在还需要走流程等审批正式通过。
程至于是一下子打断郑磬的淳淳善诱，说：“我的终面通过了。”同时把聊天页面在他的面前晃悠。
郑磬舔了舔嘴角，眯眼细看手机屏幕，悻悻然道：“是嘛？恭喜。”他看见程至显然是一脸笑容，于是也牵起自己的嘴角，其实心里还是更加认同自己选择的道路。
这之后又是一阵沉默。郑磬交叉着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暂时饱腹之后开始打量与他自己同坐在一间餐厅里的人起来。
坐在落地窗边的是一对老人，但是灰白的头发都被一丝不苟地整理，动作一致地慢条斯理，骨子里的优雅就透露出来。
郑磬在心里默默估量了下他们身上衣着的价值，然后继续视线绕着圈看。
就在餐厅的中央，他们的旁边，也坐着一对看上去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情侣。男人剪着利落的短发，身上却套着与西餐厅格调不搭的毛线衣和仔裤，低头和程至一样在看手机。他的对面，也是郑磬的面前，女人则精致的多，抹着豆沙的口红，头发烫成一个大卷，柔顺的趴在肩侧，然后是格纹大衣，面料剪裁细致和贴。
他们的目光慢慢撞上，女人微微挑起自己的下巴，下意识的也交握住手。郑磬眼角的余光察觉到她的动作，冲她微微勾了勾嘴角。
姚诗许仿若被人挑衅，收回视线的同时敲击桌面，试图把自己男朋友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这边：“你在看什么呢？”
钟尽生好整以暇的收回手机，但是却闭口不谈她刚刚的那个问题。
换作平时，姚诗许会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在此刻，她有些羞恼的问道：“是在和谁聊天吗？”
钟尽生于是偏头，目光无声的看向郑磬。两人交错之间，郑磬悄然收回视线，重又坐正，看向他对面的女友。
没有人在看，钟尽生沉默了下，最终道：“钟嘉泽。和他在谈恒立最近在禹城的一个项目的事。”
“他？”姚诗许听到之后心里没好气，但是 * 教养又让她能面上毫不显露的笑，“你和他相处的还不错嘛。”
“一家人难道有隔夜的仇？”钟尽生凉凉道，“我和他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亲生兄弟，就是不是同一个妈而已。”
他提到这个之后又想抽烟，然而最近回国，见到自己的父亲那副鬼样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戒掉了，思考良久，饭毕后把姚诗许送到来接她的车旁，提步要走。
姚诗许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他：“今天不去我家待一会儿吗？”
他们自回国之后就没住在一起过了。
“明天要上班，住这儿方便。”他四两拨千斤，姚诗许于是只好牵住他的手，五指交握纠缠，在他的唇角留下一吻，转身离开。
钟尽生又耐心的站定在原地目送他的女朋友坐上汽车，任谁看都是对感情良好的情侣。
汽车慢慢驶离至道路的尽头，钟尽生再望下去没有意义，随便踢了一块挡在路边的小石子起来，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的往一楼的便利店里走。
收银台旁边就是一列的电子烟在售卖。他左思右想，选了个哈密瓜味道的去付钱。但是还有个学生却突兀的站在前面，拿了罐牛奶给收银员扫二维码。
从钟尽生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和一点斜侧面，嘴角向下抿的紧紧的，双眼皮，妆也不化一下。
她转身的时候正要撞到他，于是抬头，一看不要紧，一对眉毛挑起来，说了一个字：“钟——”
然后就沉默了。
钟尽生知道这个小学生是在愁怎么称呼他，于是好心的说：“钟尽生，叫我的名字就好。”
言语之间也付完了钱，迫不及待的撕开塑料包装，狠狠吸一口过瘾。
两人都无意与对方继续交谈，谁知步调一致，竟然并肩走出便利店的门，然后又并肩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对视。
程至晃晃手里的牛奶：“想打开喝。”
钟尽生挥挥手里的塑料纸袋：“扔垃圾。”懒洋洋地。
于是又一块站在绿色垃圾桶的旁边。
终于能够吞云吐雾，钟尽生觉得心里痛快，问：“你收到面试通过的通知了吗？”
“收到了。”多余了一句，“不过刚才吃饭的时候才收到。我还以为没通过呢。”
“哦——”他突然福至心灵，“原来你刚刚瞪我是因为这个呀。”
程至立刻咳嗽了几下，有些尴尬的抹了抹嘴角，转转眼珠，沉默下去。
他们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就对着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站。结果一摊泔水上面映出一个圆滚滚的月亮出来，明光锃亮。
看垃圾居然都能看出首诗来。钟尽生想，换了个姿势站着，刚好瞧见程至从那滩月亮上收回的视线。
两个人对望，程至笑了下。
他问：“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之前看的一部电影。”她说，“电影里有两个人，拿塑料袋做的衣服当宝贝，每天穿到身上在街上晃。”
“别人是不是都在笑他们？”
“ * 对。但是那两个人说，如果只有他们中的一个穿这样的衣服，他们再喜欢也不敢穿到街上去。但是他们有两个人，于是就敢了。”
钟尽生闷笑了下，把手里的电子烟丢进垃圾桶里。
那滩泔水里的月亮晃悠了下，镜花水月破碎之后又从头再来。人生就是在得失之间晃来荡去。他于是格外珍惜这轮月亮，一时之间不敢远离。
“你男朋友呢？”
“他回家去了，他家就住学校旁边。”
“哦。”他应一声，“那也是找工作？”
“他才不呢。”狠狠吸一口牛奶，“他刚保了本校的研，还一门心思劝我也要考研。”
“那你为什么不考？”
“不想考。”轻飘飘地，“你看上去很年轻，也是本科出来的吧。不也做到管理层了？”
他于是冷冰冰的嘲讽她：“我爸是这家公司的董事。”
“噗嗤——”又被呛了下。
钟尽生玩心顿起，告诉她一个不算秘密的八卦：“不过你放心。我妈妈不是他的妻子，你懂吗？”
“怪不得。”程至说，“我之前还听别人说，董事长只有一个儿子叫钟嘉泽，一个女儿叫钟灵毓。”
过了片刻又反应过来：“我干嘛要放心呀！难道这家公司还能最后是我的不成？”
“难说。”他故意这么说，“地产有什么搞头？还不如互联网好玩呢。”
他自己本科读的是数学，硕士转的计算机专业。
想到这个，继续打击：“其实我看着年轻，但也读了硕士。”
“……”
程至抽了抽嘴角，捏了捏空了的牛奶杯，干净利落的扔进垃圾桶里，对他挥挥手说：“我回学校了？”
“晚安。”
这一回他们没有再走同一条路。钟尽生自己的公寓就在这附近。他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马上就要到十点了。
大学城这里的晚上川流不息。金色的月亮只有在低头的垃圾堆里才能看见。他于是就突然的依赖于刚刚时间的飞逝起来，怀疑该不会是自己突然抽烟的幻觉，于是电子烟就像阿拉丁神灯一样变出了一个泡影来缓解他的心悸。
人影就从吞吐出的烟雾里飘忽而至，乘着它作泔水上的月亮。
然后衣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作响，他的哥哥带来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爸突然病危了，你来一趟医院吧。”
那金色月亮作的幻境被悄然打碎。他后退几步，抿着嘴角拦下一辆路边的出租，奔赴医院。
第4章 医院的走廊如同条又长又深……
医院的走廊如同条又长又深的地下回廊通道，电影里最诡异的场景就往往发生在这里，半合半开的门轻轻晃动，哀切从屋内压抑地传来：“爸，为什么只叫哥的名字啊，你忘了还有我吗？”
“为什么只让他最后掌管公司？当初不是说好了我也会进公司的管理层吗？”
“从来不让我接触家里的核心业务，大学逼迫我去学不 * 相关的艺术专业，即使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比我哥要有能力，也不能进到公司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