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然低头浅笑:“我与他心心相印,只各自忙碌,暂且还不得空去见我祖父舅父与舅母。”
曹老爷虽心里失望,却也不强求,没有非要问男儿是谁,只点头说道:“如此,该恭喜安然丫头了。”
赵安然想了想,说道:“其实,曹伯父与其去想怎么保全曹二哥,不如想一想,曹家的将来的主母该如何挑选。”
虽说大齐的律令不涉及出嫁的女儿以及姻亲,但那只是明面上的,汪家犯了这样的重罪,曹家怎可能幸免?索性曹老爷第一时间将儿媳休弃,舍了邾城幽州的铺子钱庄,只余几家茶铺与当铺,算是幸免于难。
听了赵安然的话,曹老爷有些唏嘘:“如今曹家这般光景,柔儿这阵子就要生了,你伯母的意思是,这些年亏待了柔儿,要将她扶正。”
赵安然低垂着眸,没做声。
曹老爷眼神闪闪,终究是问:“安然丫头,柔儿你也是见过的,虽说没什么大问题,但到底有些小家子气,我实在是……我也想过给恒儿另娶,又怕……”
赵安然又摇摇头:“曹伯父,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家,这些事情我怎么会懂?柔儿姐姐都要临盆了,谈论这些似乎也不大好。”
待曹老爷一行走了,素锦才问:“小姐,他这是什么意思?怎的他家的少爷娶亲之事,都要来问你啊。”
赵安然淡淡道:“他是个有成算了,这几年被那样的儿媳与汪家压着,憋屈久了有些糊涂了。等他想通了,快刀斩乱麻,曹家从前的风光,总会回来的。”
旁人家的家事,赵安然并不想那么操心。她的重心在托幼所上面,因邾城的官员鼎力支持,托幼所一起开了三家分所,师资自然是最操心的。
邾城不比旁的地方,这些年下来,各地送女儿家读书识字的都不算少,但邾城几乎没有。一则,从前的城主顽固,又是武将出生,认为女儿家读书无用,二则,邾城地势原因,若漠北入侵,首当其冲的就是邾城百姓,是以家家户户都以武为重,哪怕贫苦人家的女儿,也多会几套拳法防身,认字?则是不可能的事儿。
不过史大人明白赵安然的困惑,当下想出了法子。邾城从前的官员,因着汪家的倒台,也纷纷落幕了,但除了几个与汪家从往过密的官员家眷一并处罚之外,其他的官员皆只是罚苦役劳作,女眷则贬为奴。
而这些女眷,绝大多数都是识字的。史大人大刀阔斧,让所有即将为奴的女眷先去赵安然面前面试,若通过了,则不必贬为奴,只为庶民,但工钱比正常托幼所的工钱低了许多。
这样一来,托幼所人工压力小,工资开销也小了非常多。
杨夫子很是好奇,悄声问:“安然,你不是一向认为人人都该同工同酬吗?怎么这会儿不坚持了呢?”
“同工同酬,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这些人都是罪臣家眷,她们从前享受优渥的生活,若如今我让她们同工同酬了,对那些受苦的百姓又何其不公?夫子,历朝历代的律法不尽相同,我只是个商人,并无意涉及朝政,也无意去更改律法。”
杨夫子见她脸色冷冷,便是好奇,也没有再说话。
赵安然也没有再解释,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计算方法,这里是封建社会,阶层与现代的千差万别,若她一味拿现代的东西去认定这里的人和事,那才是大大的不公平。
不过,这些罪臣家眷却是大喜过望,能有法子不入奴籍,每个月还能领到一点点银钱,于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是以面试的时候,众人都是绞尽脑汁,展现自己最优秀的地方。
赵安然严格把关,深觉还是受教育好,这些个女人或许还带着些许骄矜,但大体都很是不错,知礼守礼,关键是,各个都不止是学识不错,还能文能武,太合她的心意了。
杨夫子却傻眼了,问道:“你是说,除了从前那些课堂,你还打算设立武学?”
赵安然点点头:“而且,这武学课程,不止是邾城要开设,整个大齐的安心托幼所,都要安排起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育,孩子才能健康安稳。”
杨夫子翻着白眼想不赞成,又想到陆玄序叫他每日晨起练功强身健体,生生将不赞成的话咽了下去。
或许安然是对的,不过,这个什么德智体美劳是什么?
安心托幼所开办得如火如荼,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开花。因有天下第一所的称号,便是月银不算顶便宜,多数百姓也乐意将孩子送进安心托幼所。
毕竟养孩子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嘛,学问什么的,百姓们不算很懂,只觉得既然类同官学,当然是不会差的。
而已经有许多有名的私塾接受孩子开蒙,都加上一条,若在安心托幼所上过的孩童,优先考虑。
这是后话。
此刻远在洛城的宋元曲则一个头两个大,好吧,从前只是安然有名气,那也罢了,左右一个丫头片子,再是有名气将来也要嫁人的。
可如今邾城城主突然反叛,镇压城主的什么晴军受了封赏,晴军首领是从前的陆三爷,皇上当即封其镇武将军,为二品。这二品的镇武将军身边的副将,赫赫然就是他从前那个儿子宋安杰。
现今叫赵安杰了,赵安杰不止是晴军要员,也跟着被封五品参将。要知道赵安杰如今才堪堪十四岁啊!
且皇上得知他就是安心托幼所赵安然的弟弟,更是青眼有加,还亲自设宴,招待陆玄序与赵安杰二人。
这是何等的荣耀?可偏偏与他宋元曲毫无干系。
待到第三日,贵妃娘娘宣召赵家主母陈氏入宫觐见。时下中宫空悬,贵妃娘娘虽则只是贵妃,领的却是皇后的职责。她亲自召见陈氏,可见其看中之意。
宋元曲怄得几欲吐血,若知一双儿女能有如今的成就,当初他怎会为了迎娶县主,对他们不闻不问呢?
只是如今再想修复关系,怕也是不能了。
只隐隐间,宋元曲也有些骄傲,到底是自己的种,便是何等困境也能一发冲天一鸣惊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今天没有啦~
第101章
赵安然忙忙碌碌, 到了秋季,湛州来了信,外祖父要不行了。赵安然马不停蹄赶回湛州, 去见外祖父最后一面。
赵老太爷如何不知赵安然的忙碌, 只拉着她的手,欣慰的拍了拍:“你与安杰一切都好,我去见你外祖母与你娘,也能有交代了……”
赵安然嚎啕大哭起来。
赵老太爷又道:“大限将至, 人命不可违。安然切莫太过忧伤,我这些年,常听孩子们唱少年强则国强, 知那话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我很骄傲。安然,但你要记住,万事不能一蹴而就,你肩上的担子还很重。至于守孝,我也不要你们做这些虚晃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孝顺就够了。等我去了, 你们该做什么, 就去做什么吧, 莫要耽搁了事务。”
说罢, 他又招手将赵安杰拉到跟前, 摸着他的脸说道:“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混小子,没想到如今也长大了,你这模样,跟你娘真是像极了,若你娘看到, 一定是高兴坏了。”
待一切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赵老太爷看着人群后面的陆玄序,哑着嗓子说道:“将军,我家的安杰就交给你了。”
陆玄序自是应下。
只赵老太爷又道:“我的安然,也交给你了。”
连赵安然也没想到,外祖父竟然这般聪明,一眼就看出他二人的关系。
赵老太爷叹息着:“虽是不能看到他们成家,只安然有自己的心思,我也就放心了。”
待赵老太爷去了,赵安然哭得不能自已,被陈氏劝了又劝,总算是止了泪。
赵竹川伤心之余,一片茫然的问赵安杰:“将军啥时候跟姐姐一道的?我怎么不晓得?也没见他二人有什么联系呀。”
赵安杰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消息,只斜睨着眼睛:“你不晓得?他们这大半年来可没什么联系,想来想去,还是去年将军救姐姐的那两次。后头那次我不在,可是你在啊,你怎的不晓得?”
赵竹川一拍脑袋:“哎呀,我真的是笨,我去的时候,将军坐在姐姐床前,姐姐一只手儿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我只以为姐姐害怕,将军不好挣脱了。现下想想,哪里是不好挣脱,明明是不舍得动作太大将姐姐闹醒了。”
陈氏路过正好听到这话,当即怒目圆睁:“你说什么?你个混小子,竟然让你姐姐与男人同处一室,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赵竹川嗷嗷叫着跑远了。
赵安杰则远远的看着陆玄序与姐姐坐在亭子里,似乎是在说话。
他心里开心,最崇拜的人与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了。
陆玄序替赵安然倒了热茶,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心上人:“你瘦了。”
赵安然不自觉揉揉脸:“邾城风沙大,我是不是憔悴了许多?”
陆玄序煞有介事点点头:“是。”
赵安然忍不住抬头嗔她一眼。
只听他又道:“我很心疼。”
赵安然猝不及防,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个陆玄序看起来闷骚得很,说话竟然这般直接?
她的脸一下子全红了。
陆玄序一本正经:“若我喜欢的是旁人,定然是不舍得让她这般操劳。只是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更舍不得让你不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这是什么话,一般的男人不都是,你放着我来帮你做吗?
“托幼所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不能帮你分毫。不过安然,你很棒,我一直认为培养该从孩童做起,只是不知如何实施,没想到短短几年,你就成功了。”
一说起这个,赵安然就牙痒痒,忍不住讥讽出声:“拐人家机灵的孩子,你做得可一点都不差。”
陆玄序哈哈一笑,这件事情上,他一辈子都无法在她面前抬头。当下只换了花样哄赵安然开心。
偏偏赵安然心中更疑惑起来,书里的陆玄序是个不解风情不近女色的男人。唯一的感情除了亲情就是对安杰亦师亦友的情谊了。怎的这里的陆玄序竟然舌灿莲花,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
陆玄序见赵安然被哄得开怀了些许,不再因为祖父过世那般伤感,便又道:“如今我是正二品的将军,原该早早的上门求娶,不叫你今日这样难堪。只是我总想着,等我娘来了,让她寻个媒人,正正经经的上门才是,这样一拖,就拖到如今。”
如今赵家老太爷过世了,赵安然作为孙辈,得守一年的孝,自是不好谈婚论嫁的。
她抬头问:“你娘要回来?”
陆玄序笑道:“我娶媳妇,她自然要看着。”
赵安然又红了脸,低着头不看他。许久才问:“陆将军没想着让你回去吗?”
“我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将军,他自然巴不得我回陆家,不止他,陆家叔伯们来劝我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安然,当日他是如何待我娘的?他心疼外室,说要补偿的时候,可想过我娘?他一意孤行的时候,陆家族人可替我娘想过分毫?此生,我是决计不会原谅他的。”
赵安然心有戚戚然,这样看来,陆玄序与安杰果然身世差不太多。当然了,比起忠肝义胆的陆将军,私生活有缺点,为国为民却不差,而宋元曲只不过是个奸猾的小人罢了。
陆玄序定定看着赵安然,许久才道:“许是生在那样的家族,从前我也不觉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错。可当日我回去,见娘亲被污蔑,气得要自尽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书里没有详尽描写陆夫人因何自尽,赵安然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陆夫人现下安稳无虞……将军,她知道你如今的情况,一定是很高兴的。”
陆玄序点点头:“我给她写信,告诉她我与你一起,她很高兴。”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明明是说,你老妈看见你如今的成就会很高兴啊!
陆玄序继续道:“那时候我觉得,此生我决计遇不到让我一生待之之人,我也不可能成亲,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遇见你。”
许是人前的陆玄序太过镇定,赵安然此刻只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这人不太正经的样子。
陆玄序一点也没有不正经,似在回忆往昔,又侧头看她:“安然,我喜欢你。”
赵安然在现代也不过是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感情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不算中学时候暗恋的那个学长的话。被人表白,也几乎是头一遭。
她下意识问:“我……你喜欢我什么?”
她问得茫然,陆玄序却认认真真的想了一番才答:“从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还是那一日在寺庙里,我赶到之时,正见着你受惊的模样,心里头疼得不行,才知原来我一直惦记着你。”
这太过直白了,大哥你不能婉转一点吗?
赵安然心里默默吐槽,又觉得,这样直白的,才好,她经商这么多年,遇见的不论是商人,还是官爷,无一不是一句话要绕几个圈子,想得人脑壳痛。
若枕边人也是这般的性子,岂不是叫人丝毫不得放松?
枕边人?
赵安然不知怎么,心思就歪了。
陆玄序自然不知道自己心仪的未婚夫人是个老司机,兜自说道:“只那时,我总想着晴军还是个野军,若要娶你,总得做出一番成就,才好名正言顺去往赵家求娶。而且更不知你对我的心思……后来秦兄想法子寻到我,告知你有危险,我才知什么是心惊动魄。
林文傲那人,死不足惜,不过,他也算是你我的媒人,若没有那一遭,我还不知,原来你对我也有同样的心思。”
赵安然瞪圆了眼:“什么……什么同样的心思?你胡说……”
陆玄序挑挑眉:“莫非你忘了,那日是你先搂着我,怪我怎么才来的?”
赵安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支吾着:“胡说胡说,那时……那时不论是谁来救我……我都一样……”
陆玄序轻轻一笑,忽而靠近她:“那夜,你梦里都哭着喊将军,可做不得假。”
突如其来的暧昧,赵安然虽是老司机,到底也没有实战经验,只连连躲闪,羞怯道:“难道世上的将军,就你一人不成?我就不能是喊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