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轩回道:“这可不是我想的,是拙哥儿告与我的,我一想,也有道理,便读一会儿,也不费事。”
“可我怀的也不一定是男孩儿,若是女儿,岂不是白费。”徐氏有些担忧,可一定要是儿子啊。
“你愚昧了,女儿又如何,同样也要读书。读书才会明理,明理日子才会过得好。”林毅轩摇了摇头道。
“等此次春闱,我同拙哥儿一同上场,这些年静下心读书,我也感觉有些进益,这次说不定能中。”林毅轩摸了摸唇下特意蓄起的胡须,悠悠道。
“相公的学问自然是好的。”徐氏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另一边,锦霞阁徐府。
泗水居内,突然响起一阵瓷器破碎声。
“你说什么?林夫人有孕了?!”
妙姐儿盯着前来回复的丫鬟,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边。以往天真甜美的脸上满是戾气,狠狠瞪着丫鬟。
那丫鬟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回道:“是,小姐,林夫人差人报信,说她已有四月的身孕了。”
妙姐儿面沉如水,焦躁地在屋子里头转着圈,手里的绸缎帕子都被绞烂了。
可要如何是好啊。
妙姐儿气呼呼地在扶手椅上坐下,将撕烂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开始思考她要如何破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沈又吃了小龙虾,爽!
第40章 考春闱
屋里点着香, 缕缕青烟升起,将整个屋子拢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妙姐儿皱着眉斜坐在软榻上,手指轻轻抚着身上用云绡缎制成的华美衣裳。
这云绡缎十分名贵, 是锦霞阁里的招牌缎子,凭她不受宠的庶女身份,压根没这脸面拿整匹缎子裁衣服。这身衣裳的料子还是从姐姐那儿拿的。
妙姐儿想到这儿, 脸色便愈发扭曲了。仅嫡庶这重身份,她生来便不如三姐,凭什么, 凭什么!
妙姐儿盯着身上的衣裳,露出些许阴狠。手指紧紧攥着这衣裳, 直捏出几道纵裂的痕迹, 便如同两姐妹之间。
殷殷作态地维持着表面功夫, 把裂痕小心隐藏,装成好姐妹的样子, 可俩人都知道,这只是虚妄的假象。
妙姐儿冷哼一声, 她自己知道,她是个卑鄙无耻、心胸狭隘、善妒拜金的女人。那又如何?
她只不过想要活得更好而已,尽自己所能, 活得更好!
至于她那懦弱的三姐,不过是个被女四书教得空有贤良淑德的壳子,好坏不分、怯卑软弱、毫无主见, 惯会做缩头乌龟样儿。若不是有个一心为女儿的娘亲,早被徐老爷卖给有权有势的人家了。
妙姐儿想到徐老爷便生出深深的恨意,阿谀奉承、贪婪无度、毫无人性、鸡蛋里还要刮出四两骨头。
多可笑啊,这一家子, 互相算计,秤金算两地掂量着家人,看能为自己谋到多少价钱。
这一回家里生意遇到了阻碍,徐老爷怕是要把她献给七老八十的友商做妾了。妙姐儿想到几日前偷听到的消息,心里便阵阵发寒。
不!她绝不!
妙姐儿有些神经质地啃着自己的指甲,要她乖乖顺顺地当人家的第十三房小妾,为老爷谋求利益吗?
做梦!
得快一点儿,快一点儿想个法子。
妙姐儿越发焦躁,手指被啃破了皮,沁出滴滴红色的血。她仍不知不觉,继续啃着,嘴唇染上了自己的鲜血。
隐在暗处的丫鬟身子微微发抖,又看见小姐这副癫狂的模样了。
猛然被什么惊醒,妙姐儿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大半个月后,姐夫就要上场春闱了啊......
妙姐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扭曲的脸色平静下来,甚至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急,看他这次能不能考中。若是没考中,她也瞧不上,那便另谋出路;若是考中了......
妙姐儿愉悦地转过身,拿手指在唇边轻轻一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道红痕,是血。
她哼起了歌谣,是小时候和三姐一起睡时,二人一起瞎编的童谣。脸上又露出纯洁无暇的笑脸,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便是手段激烈了些,也没关系吧。
毕竟圣人都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妙姐儿歪了下脑袋,天真可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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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致拙应了林毅轩的邀请,来到林府,和轩哥儿一道做最后的整理规划。
“你们可要好好考啊,若是一起中了,那也是一段佳话。”李珏在一旁羡慕地说道。
如今两位好友都是举人,而他只是个童生,不知不觉间差距越拉越大了。原先不走科举这条路还好,现在打算重新拿起再考,还真有些怅然。
“唉,别紧张,咱们尽全力便是了。”章致拙不想给好友太大压力,考不过可再来过。
轩哥儿腼腆地笑了笑,道:“拙哥儿学问做得好,这次必定能中,我便欠缺一些,不中也在意料之中。”
“你都认真学了这么久了,可别妄自菲薄。前几日我还同夫人一起上寺庙给你俩求了菩萨,这次有佛祖保佑,定能中的。”李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章致拙和林毅轩相视一笑,道:“难为你还特意给咱们去求佛了。”
李珏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道:“别说,这春闱将近,去寺院拜佛的人可真多,我鞋差点给人家踩掉喽。”
章致拙哈哈一笑,拍了拍李珏的肩道:“有你这么诚心地替我俩求了佛祖,咱们这次肯定会中了。”
正当几人嘻嘻哈哈,笑闹之时,书房门口传来仆役的声音:“老爷,夫人吩咐厨房下了几碗馎饦,给客人垫垫肚子。”
几人正好饿了,各自端起一碗便围坐着吃了。
“还未祝贺嫂子有喜,在此补上了。”章致拙边吃着,边说。
轩哥儿不在意地一笑道:“这都是小事,只盼孩子能平安出生,健康长大。”
章致拙回道:“肯定能的,让嫂子平日里多走走,自个儿身子康健了,孩子才会好。”
“正是这个理,我同她说,她还不乐意,说要好好躺着修养。”轩哥儿有些无奈道。
“这可不成呐,我夫人怀孩子时可还每日绕着院子快走几圈,锻炼锻炼筋骨,生孩子时才有劲儿。”李珏插嘴道。
轩哥儿忙说会再同夫人好好商量,又说:“这孩子出生,不知可否拜个师傅?”
李珏一听这话,便知道不是同自个儿说的,也不出声。
章致拙一愣,随后说道:“好哇,等孩子生了,我便认他做弟子。若是男孩,便教他科举;若是女孩,便教她知事明理,诗词歌赋。”
轩哥儿高兴地抿起嘴,有拙哥儿当师傅,不愁日后穷困潦倒了。
章致拙对教导一个孩子还是挺有兴趣的,从无到有,他身上会有自己的一面,他的思想会有延续,真是令人激动的一项举动。
寥寥几句笑语,便定下了这个孩子后半生对他影响最大的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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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转眼而至。
燕子呢喃,杨柳依依,桃李争艳。前门大街里的人家栽了梨树、樱桃树,花开繁盛,一片春光灿烂。
天色还暗着,只东方有影影绰绰的曙光浮现,在这满园沉静里光影里,章致拙一行人已各自坐到了自己的号房。
这回运气不错,章致拙没再被分到臭号。他随意拿帕子擦了擦经年积攒的灰尘,点起了蜡烛,等待发卷子。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几声响鼓,章致拙拿到了第一场的卷子。
两篇四书文,一篇五经义,一首五言八韵诗。章致拙拿起卷子一瞧,竟然不是截搭题,这回的难度可就低了。
对学霸而言,考题自然是越难越好,这才有区分度。章致拙也没掉以轻心,一边磨着墨,一边静静构思。
胸有成竹后,章致拙先将文章写在草稿纸上,也尽量别有错字。要知道这草稿也得上交,没准考官还会翻出看看考生有无舞弊。
三篇文章,各三百字左右。章致拙一气写完三篇,直抒胸臆,简直酣畅淋漓。
姜康璞打听了此次主考官,为翰林大学士梅肇,以及若干副考官。梅肇此人,崇尚汉唐气象,颇爱古文磅礴之气。正好章致拙最擅长说理,逻辑清晰,气势恢宏,最是堂皇大气。
若是主考官偏好言辞婉约,精巧雅致的,章致拙也能硬拗几篇,但总不如自己写惯的文风舒适。
看来是上回被分到臭号的运气回哺,否极泰来了。连主考官都如此和他胃口,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章致拙美滋滋地抄完三篇文章,又顺利做完了诗,若说很精妙,那也没有,就一般中等偏上水平吧。章致拙也不强求,写诗嘛,最看文学天赋的一项创作了,偶尔能有一两首能为人称道,他就心满意足了。
章致拙写完,便提前出了考场。好好休息了一天,又继续考第二场。
第二场考制、诰、表等应用文写作,以及算数五题。
章致拙随意扫了一眼算数题,小意思,随手就解开了。便扔在一边不管,反而是这应用文,有些意思。
替乾元元年的唐肃宗拟一道诰,封郭子仪为中书令。
看着平平无奇的一道题目,其实内里的道道挺多的。考生得明白前朝战乱的背景,时间节点以及郭子仪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另外最重要的是当时唐肃宗还没死,被他儿子强行封为太上皇了,这就需要考生好好揣摩思量。
需要委婉地把战乱的屎盆子扣在先皇头上,又要表达出新皇给他老人家擦屁股,又要如何将这些粉饰,屈笔,如何将坏事写成好事,可是精妙的大学问。
章致拙快要挠秃了头皮,才把这篇诰给写完,这弯里弯绕的,可太难为他这个不善与人交往的理科生了。
还有五条公文批文:举用有过官吏,卑幼私擅用财,监临势要中盐,边境申索军需,织造违禁段匹。
章致拙写完,只感觉命都去了半条,怪不得第一场考得挺简单,原来坑在第二场。
搁一日,便是最后一场,主考策问。
考问的是北方草原边境问题,这类题目章致拙好几个角度准备了几篇文章,如今再根据题意,稍稍整合修改,再加以润色,便是一篇新的策问了。
春闱三场,从初九一直考到二十,加上中间的间隔,考了整整十日。这十天都是神经紧绷,撑着一根弦,不敢松懈。如今考完了,章致拙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歇歇了,好好修养了几日,才拿了默出的卷子去姜府,拿给老师批阅。
作者有话要说: 科举相关题目来自嘉靖四十一年的会试考卷。
请大家相信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弘扬时代正能量!
第41章 中会元
章致拙恭敬地将卷子呈上, 便在一旁站定。
姜康璞接过,仔仔细细拿蓝墨批改。好半晌,他才满意地放下笔, 卷子上圈圈点点,可见写得不错。
“稳了。”姜康璞也不多话,吝啬地说了两个字便拿起一旁的茶盏开始喝茶。
章致拙放下心来, 既然已稳了,那便安心准备一月后的殿试吧。
这边好学生章致拙已经毫不担心了,另一边, 林毅轩这中不溜的学生还在纠结。
徐氏坐在灯光下娴静地绣着将要出世的小孩儿肚兜,选了最柔软透气的面料, 由她一针针仔细绣上平安喜乐等字样。
林毅轩在一旁静静看着书, 有些踌躇, 这回若是不中,是否要辞去侍郎家先生的差事, 好好读读书呢?可若辞了差事,家里的银钱怕是不够, 又要靠姝姐儿的嫁妆了,这可不行啊。
林毅轩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那本《大学》许久也没翻动一页。
徐氏瞧见相公不安的样子, 放下手中的针线,慢慢走到他身后,轻柔地揉了揉他的额角。
林毅轩这才惊醒, 舒展了眉头,将徐氏的手拉过,抱着她坐在怀里,问道:“今日可有去外头走走?”
徐氏有些羞涩, 红了脸道:“我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倒觉得身子轻泛了许多。”
徐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五个月的身孕,小腹有些微微凸起,若穿上宽大的衣裳,一遮盖,便是平常模样。徐氏又说道:“相公不必心忧,这回你定能中的,到时咱们的孩子也出生了,一家人和和乐乐,可是快活无边。”
林毅轩顺着徐氏的话也想到了日后的美满生活,心里温暖。
窗外栽着林大娘喜爱的一树玉兰,先叶而开,擎诸灯盏,有疏有密,是最美好的春光,仿若永远顺意,浪漫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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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普普通通的二进宅院内,章氏正在灶王间忙碌。
水汽熏人,全拢在一片白茫茫、雾蒙蒙中。婆子拿着火钳往灶眼里加了一根柴火,火焰慢慢地包裹住,温柔地舔.舐。
章氏学到了章则淮的好手艺,也做得一手好点心。这回,她准备做一些三品玉带糕。
李珏平日里读书刻苦,到了吃饭的时候也放不下手里的书,做些点心,也好垫垫肚子。
先揉了糯米粉,制成三层,在其中加一层粉、一层猪油、一层白糖,上下夹好,放在蒸笼中大火蒸熟,切开即食。若讲究些,还可在上头点萃出的胭脂,色如白雪,红似桃花,颇为可爱。
章氏将点心做好,又吩咐婆子将灶王间收拾齐全,便搁了几块糕点放在天青冰纹浅口碟上给李珏端去。
已三岁的李朔小朋友正在院子里玩耍,手里捏着朵小花,正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朔哥儿,当心些,别摔着了。”章氏瞧见儿子正蹲在台阶上,忙开口喊道。
李朔小朋友听见自个儿的名字,圆咕隆咚的大脑袋一抬,看见了娘亲,眼睛一弯,还没等开口说话,便失了平衡,往台阶下一头栽去。
章氏哭笑不得,走上前去将小孩儿一把拉起,“可痛?”
李朔嘴唇一瘪就想哭,又瞧见章氏手里端着的点心,小眼神冲着它一瞥一瞥。
章氏好笑地看着李朔馋嘴那样儿,捏了块点心便往他嘴巴里塞。
小孩儿吃到了甜甜的点心,心情瞬间好了,也忘了自己摔了之后应该哭的事儿,圆溜溜的眼睛眯起,又自顾自玩去了。
章氏揉了揉李朔的脑袋,便继续往书房去。
李珏正闷头读书,此次两位好友双双参加了春闱,且考中的几率都不低,这给了他很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