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重点。”林青槐拿起桌上的瓜子仁一把塞嘴里,黛眉微挑,“他的胆子不会那么大,一次就把所有人都换掉。”
“一个和几个没差别。西山之事败露,大皇兄和你二叔都很急,咱两边挑拨。”司徒聿扬唇笑了笑,深邃的眸子藏着不敢表露出来的温柔,“你二叔那边咱往死里磋磨林庭兆,盯梢你我的人咱给他换成自己的。大皇兄这,尽量营造你二叔与他已离心的假象。”
他们在一条绳上,只有内乱了才会露出破绽。
“行。”林青槐点头同意,手很自然的伸过去,把他刚剥下的瓜子仁拿过来。
看不出来他还挺贴心,怪不得后宫的妃子那么多都不怎么闹。
“在他们把人送回天牢前,咱得先把人找到,再趁着他们互相猜忌,找出你二叔的把柄以及他们合谋的证据。”司徒聿见他吃了许多,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此事危险,你身边若无得力的护卫,我给你安排几个。”
他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功夫好行事也机灵。
“不用,我身边的人挺好。”林青槐喝了口茶,朝空了的茶杯点点下巴,似笑非笑,“你没少这么哄着你那些妃子吧?”
喂了瓜子再喂水,若是他的妃子,差不多该滚床上去了。
“咳咳……你怎会如此想,朕哪有心思去哄人。”司徒聿险些被口水呛到,俊美的脸庞红透了。
自己只想哄着他罢了。
什么妃子,他连长相都没记住。
“你脸红什么,男欢女爱时做什么都正常。”林青槐给了他一双白眼,“你现在还不是帝王,不用担心丢脸。”
“合着林相与妻妾相处,什么都做?”司徒聿心头一滞,莫名涌上一股子闷气,“难怪林相的后宅一团和气。”
他当了一辈子的和尚,见的最多的是自己的手。
哪像他,左拥右抱群美环绕。
“羡慕我啊。”林青槐轻嗤一声,说回正事,“幕后之人你打算怎么查,此人能给你爹下毒,手段不低。”
“你请我吃饭,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细细说。”司徒聿抬眼,目光从他腰间扫过,面颊又止不住发烫,“咱俩合计一下,没准能发现点什么。”
“为什么是我请客,你这么穷的吗?”林青槐斜乜他一眼,不悦皱眉,“你是不是忘了,你在一年后跟我抢过一个铺子。”
他手底下也有收集官员徇私舞弊证据的组织,只不过一直在暗处,不像天风楼在明处。
天风楼出名后,她想换个大一点的铺子,价格还没谈妥这人便加价到一千两直接买了。
“我是买了之后才知道你也想买。”司徒聿略心虚,“那一会我请客,你定地方。”
林青槐满意了,唇边不自觉浮起笑容,“这还差不多。”
她现在已经救回哥哥,娘亲的事也很快就能解决。不像他,爹死的不明不白,娘也没能活很久。
他不请客谁请客。
马车哒哒哒过了长宁大街,外边开始变得吵闹起来。
司徒聿撩开帘子往后看了会,目光落到一直鬼祟跟踪他们的人身上,眼底划过一抹玩味。
看来他高估了林陌,请的人都不怎么样。
放下帘子,他抬手敲了敲车壁,吩咐道,“去南市。”
林青槐了然地勾了下唇角,安心吃瓜子仁。
从吏部出来也就两刻钟不到,二叔的人这么快就跟上来,估摸着是急坏了。
到南市停车下去,冬至也从靖远侯府的马车上下来。
林青槐招手示意她过来,偏头跟司徒聿说,“随便逛一圈再抓住盯梢的人,就当我们没发现。”
“也好。”司徒聿笑了下,心怦怦直跳。
上一世,他及冠那年的春节,恰好回京述职。
自己用各种公务拖着他留到上元节,又借口要微服私访,拉他一道来看花灯。结果贺砚声那不开眼的人也跟着来,一路上与他相谈甚欢,谁都不搭理自己。
他那是要微服私访吗,他只是想陪下自己的心上人。
“我想去书局看看,你想去哪。”林青槐说的随意,一双眼却亮的耀眼,“我记得这会的话本不少,不用读正经书,看看闲书也不错。”
大夫人她们可喜欢来书局,每回都带好多书回去,她得闲了就给她读。
“去书局。”司徒聿不假思索。
跟他在一块,去哪儿都行。
这样的机会,他曾经求都求不到,如今有了自然要好好珍惜。
林青槐点点头,取下腰间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自顾混入人群。
听归尘师父说,师娘喜欢写书、说书,他书房里那些古古怪怪的书,都是师娘写的。
若她还活着,大抵会给书局送稿子。
他们在逃亡的路上走散,至今已有十三年。
这些年,大梁国中的书局归尘师父不说全去过,至少也拜访了七八成,依然没有师娘的消息。
上京的这家书局,她更是半月一来,可惜次次希望都落空。
如今,归尘师父的身体也出了毛病,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多留他几年。
他那是心病。
林青槐的情绪低落下去,心底很不是滋味。
重生也未必什么都能改变。
到了书局,店里的小二在清点书籍,掌柜的趴在柜台上叹气。
林青槐稍稍回神,好奇打听,“掌柜的可是遇到了难事?”
上京只这一家书局,几年前刚开时,文人雅士日日到铺子前骂掌柜的有辱斯文。
她那会刚十岁,帮着掌柜的跟那群酸儒对骂了三日,把人给骂跑了,这书局的生意也带了起来。
掌柜的跟她交情不错,凡是得了新的稿子,都会让人去镇国寺送信。
“是你呀小恩人。”掌柜的勉强挤出三分笑意来,“家乡的双亲惹上了些麻烦,我想把这铺子和印坊卖了筹钱回去,时间赶不及,正愁得慌。”
“你打算卖什么价?”林青槐精神过来,笑容明媚,“若价钱合适,我倒是想买。”
她便是不入仕,也没法安生待在后宅,总要给自己找些喜欢的事做。
反正他们靖远侯府有哥哥撑着。
“铺子有三层,带个小院子,价格是一千五百两。书籍一共四千二百册,合银四千七百两,印坊的宅子贱一些,加上伙计和印制书册的用具也不便宜,要一千八百两,总共八千两银子。”掌柜的又忍不住叹气,“若非家中有事,这书局我不能卖。”
没出好书一年也能净赚一二千两的生意,卖了跟割肉差不多。
“那就八千两,今日酉时你到靖远侯府去取银票。”林青槐弯起唇角,“咱立个字据,一会去京兆尹衙门给房契地契办下更名。”
掌柜的没报高价,当初这书局开起来她也新鲜的很,把什么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多谢小恩人!”掌柜惊了下,当即红着眼撩袍下跪,“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来世必当……”
“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若是哪天想回来了,你来这找我便是。”林青槐伸手拦住他,“办正事要紧。”
“欸。”掌柜的抹了把泪,取来纸笔立字据。
司徒聿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目光幽邃。
他这是要作甚?
掌柜的立好字据,交代小二一声便跟着林青槐去京兆尹衙门。
一行人离开书局上了马车,消息也传到了林陌耳中。
“他们去了京兆尹衙门?”林陌捋了把胡须,消瘦的脸庞裹上冷霜,阴恻恻地看着来人,“所为何事?”
“三公子买了家书局,去办房契地契更名。”男人垂首,“我的人还跟着他们。”
林陌面上阴郁散了些,“一会给大皇子送个口信,藏好那两人,等风声过去我再想法子,将他们送回大理寺天牢。侯爷那边呢?”
“侯爷和夫人在镇国寺住下了,说是要赏花。”男人回话。
“把他们都盯紧了。”林陌摆手赶人。
来人无声无息退下。
林陌闭上眼,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大哥既已发现榕哥儿坠崖有蹊跷,为何毫无动作,倒是榕哥儿去大理寺观政这事来势汹汹。
大哥是把这事交给榕哥儿自个查了?
若真是如此,他到轻松了。
榕哥儿现年十四,三皇子也不过十六岁,俩小子没办过案子没经过事,能玩出什么花来。
……
林青槐办好了房契地契更名,跟书局掌柜的分开后,和司徒聿一起捉住盯梢的人,上车去崇业坊见那个被抓起来的大盗。
司徒聿买的宅子外边看着平平无奇,进去后,立即有侍卫过来带路。
无论是选址还是宅子的规模,从外边看,丝毫看不出这是个收集各种信息的据点。
林青槐评估一番,深深觉得天风楼穷。
进正厅坐下,盯梢的人被惊蛰带进来,还处于昏迷状态。
她喝了口茶,过去弄醒对方,开始给他催眠。
这人负责跑腿盯梢,不了解具体要做什么,但能接触到二叔手下帮着办事的护卫。
林青槐没费什么功夫,一会便审了出来。
“处理掉,再找个身形和他一样的易容做他的模样,去回话。”司徒聿站起身来,微笑看着林青槐,“走,带你去看我这的地牢。”
林青槐扬了扬眉,利落起身。
穿过院里的回廊进入南院,侍卫比外面又多了些。
两人进入南院书房,司徒聿打开机括,挂着一副山水画的墙面从中间整齐裂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和血腥味散出来,还有一丝桐油味。
司徒聿提了只灯笼,走下台阶时很自然地去牵他的手,“你小心些,底下有些黑。”
林青槐本能甩开他的手,不料脚底一滑直直栽了下去。
第14章 013 这人不高兴时用吃的哄就好。……
“小心!”司徒聿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将人拉回来抱住,一块跃下台阶。
林青槐慌忙中抓着他的胳膊,脸颊撞到他胸口上,整个被他身上的冷冽的松柏香笼罩着,心跳如雷。
到底是男子,他的胳膊紧实有力,隔着袖子都能感受到指腹底下的肌肉,所蕴含的力量。
若不是自己也从小习武,他一只手就能捏死自己。
双脚落地,地牢的全貌尽收眼底。
林青槐推开他,死死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那一丝悸动,佯装淡定,“他在哪。”
司徒聿怀里一空,心却像是泡在蜜水里,哪哪都是甜的,“跟我来。”
林青槐抬脚就走,面颊烫的像是着了火。
顺着长长的通道一直走到地牢最深处,侍卫打开其中一间地牢的门,恭敬退下。
林青槐进去看了眼被绑起来的盗贼,伸脚把牢里的那张圆凳勾过来,一屁股坐下,“又见面了。”
她没见过此人,去围场的人是哥哥。
“你想知道什么。”男人睁开肿胀的眼,艰难出声,“我该说的已经说了。”
“是吗。”林青槐扬了扬眉,取出怀里的挂着玉坠的金链子,稍稍举高并晃动起来。
“这是要赏给我的?”男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不值钱。”
“那你说什么值钱?”林青槐发现他不被链子吸引,倏然倾身过去,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嗓音柔和下来,“你想要什么,都说出来。”
男人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不多时眼皮便耷拉下去,喃喃出声,“想回去看看我那没人照顾的老娘。”
司徒聿抱起胳膊,落在林青槐身上的目光,格外温柔。
他没说这是什么本事,幸好也没对自己用过……
“你这么有孝心,她若是知道一定会很欣慰。”林青槐笑了下,循循善诱,“告诉我,林少卿跟你们怎么说的,他又是如何把你们给换出天牢?”
男人沉默了会,滔滔不绝的开始诉说,还提到两位皇子。
司徒聿一字不漏都记录下来,剑眉压的极低。
林青槐抿着唇听完,让他在供词上画押,神色不见舒展,反而愈发凝重。
“我都知道了,你好好睡一觉。”说完,她站起来,寒着脸离开牢房。
二叔竟然偷偷换了三个人出来,剩下的那两个被藏在城内,这盗贼也不知具体的地方。
司徒聿示意侍卫把牢房门锁上,加快脚步跟上林青槐,笼在昏暗里的脸上挂着心疼,“书房有舆图,按照他说的几个特征不难找出来。”
“真为我爹不值。”林青槐闭了闭眼,唇边泛起讥讽的笑,“我爹十六岁袭爵,对两个弟弟一直照顾有加,哪曾想二叔对他的恨意如此之大。”
上一世,靖远侯府所有的悲剧,都因二叔的野心而起。
她尚未及笄便一连送走三位至亲,独自撑起侯府。若不是身边还有两位师父,有三叔一家,有贺砚声、司徒聿,她根本撑不下来。
“这一世会圆满的。”司徒聿轻拍他的肩膀,“开心些,咱去看舆图,完了我请你吃饭。”
林青槐点了下头,提不起劲。
上京对她说来说,是闭着眼走都不会迷路的地方,有舆图在,找个特征明显的地方易如反掌。
两人回到书房打开舆图,按照那盗贼说的特征,很快便圈定四个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这两处地方离崇业坊近,由我的人负责,剩下那两个地方离你的天风楼近,让你的人去核实。”司徒聿负着手,清润的嗓音透着轻松,“先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天风楼是我的?”林青槐讶异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