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司徒聿垂下负在身后的双手,塞给他两只热腾腾的包子,“母后那边的小厨房做的,知晓你不爱醒来就用膳,特意给你留了两个,吃完再进去,不急。”
“谢了。”林青槐没多想,拿过包子便咬了口。
君臣多年,他对自己素来细心。
“下官见过三殿下。”林陌从里边出来,客气行礼,“几位大人不见殿下进门,下官自告奋勇过来瞧瞧。”
门外光线暗淡,他的脸掩在昏暗里看不清表情。
“无事,我是来观政的不必如此多礼,你跟几位大人说不用等,我稍后便进去。”司徒聿垂目,温柔看着林青槐吃包子,“也无需特殊对待,否则便是辜负了父皇的圣训。”
“那下官先回去。”林陌行礼退下。
三皇子对自己的态度有明显的嫌恶,可见他来大理寺还带着侄子青榕,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到底年轻,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林陌进了门,司徒聿懒散偏头瞄了眼,眯起凤眸嗤笑,“他还真把朕当小孩儿了。”
“你少朕来朕去的,小心你爹要你的命。”林青槐吃了一嘴的包子,脸颊鼓鼓囊囊,嗓音含糊,“我可是还想活很久的。”
司徒聿:“……”
他当了十八年的皇帝,一时忘了。
少顷,林青槐吃完了两只包子,拿出帕子擦干净手,递了个眼色给司徒聿,和他一块进去。
两人去跟寺卿魏大人登记委任状,尔后跟着他去认识衙内的诸位官员。
皇子观政素来是从六部开始,从大理寺开始的少之又少,别说还带了个伴读一起。
大理寺的一众官员对他二人甚是好奇,又惧于司徒聿的身份,言语间颇为奉承。
两人笑着应付过去,在角落里找好位置,命人搬了两张公案过来,开始办公。
林青槐大方选出林陌历年承办的案子的卷宗,一副不怕被他发现的模样,司徒聿也在看卷宗,还不时做记录。
林陌暗暗观察了一早上,没瞧出他们有什么能耐,仍不敢大意。
今日要回来的堂侄女,还不知底细如何。
他在侯府几十年,从未听大哥提起过,他们还有个女儿!
……
午时放衙,衙内的官员围住林青槐,打听他妹妹的来历。
林青槐保持微笑随便扯了通,拉着司徒聿逃似的往外跑。
“青榕还有位妹妹?”司徒聿又惊又气,还有一丝不可名状的纠结,“为何不曾听你说过。”
自打在镇国寺看到他穿女装的模样,他夜里梦的都是那个样子,心底更是痒的不行。
结果,他还真有个妹妹!
更让自己生气的是,他们君臣多年,他从未提过此事。
“确实有个妹妹。”林青槐心里咯噔了下,暗暗叫苦,“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你想不想听?”
他和自己一样重生,比谁都清楚自己有没有妹妹。
百密一疏。
“想。”司徒聿绷着脸,咬牙切齿的声音落在他头顶,“你慢慢编,朕洗耳恭听。”
林青槐:“……”
这混账东西还是打死算了。
第16章 015 什么重生,不承认他又不能到处……
坐上司徒聿的马车离开大理寺,林青槐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这事还真不好圆。
说在镇国寺的人是妹妹,但是一直以男孩的身份养,那日去西山围场救她的也是妹妹,现在命里的大劫过了所以接回来?
好像也不行。
那样说就成了她和妹妹都重生。既然重生为何一直没出现过。
司徒聿若是没重生,怎么编都成。
自己真这么说了,还得找理由圆妹妹去西山的原因。
总不能说自己重生后跟妹妹说了这事,让她去救人吧。没脑子的人,才会让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去冒险,家里又不是没护卫。
林青槐头大如斗。
自己本是女儿身的事,决不能现在就暴露。
欺君之罪不是儿戏。
一会得让冬至回去给爹娘传话,千万不要对外说自己的名字。
司徒聿现在一直把自己当成是哥哥,听到名字,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编不出来?”司徒聿拎起茶壶倒茶,眉眼间笼着郁气,“再好好想想,林相素来足智多谋,编个故事应该不难。”
“我为什么要编?”林青槐火气上来,拿了他倒的茶就喝,“我的家事为何要告诉你,难不成你想求娶我妹妹?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编个屁啊!她凭什么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他。
“原来林相也会不讲理。”司徒聿瞧着他气鼓鼓的样,手指动了动,有点想捏他的脸,“好了我不问,你不想说便罢了。”
弟弟或者妹妹又与他何干,自己想要的只有他而已。
“也不是不能说。”林青槐见他放低了姿态,反而不好继续发火,“我们是双生的兄妹,她一直住在乡下的庄子上。上一世她在回上京的路上出了意外,这次我早早派了人去,她还是断了一条腿。”
先委屈哥哥一下,养伤期间是不可能让司徒聿看到他的,伤好后再说。
“原来如此。”司徒聿目光深深,一副信了他的模样。心里却想着,自己前日在镇国寺看到的那位,腿可没断。
他还纳闷两人为何有同样的脸,原来是双生兄妹。
“你不信?”林青槐想起了花朝节当日被他瞧见的事,差点咬了舌头,“花朝节当日,你看到的那个是我,禅房里的才是妹妹。”
他一直深信自己是男子,这样说才合理。
“想不到堂堂林相穿上女装,竟如此美貌。”司徒聿扬唇,墨色的眼眸亮得像是揉进了星光,“当真是倾国倾城。”
若是他肯再穿女装给自己看,他就信。
“你什么表情。事急从权,我若直接过去二叔的人说不定也跟着去了。”林青槐有点不想跟他说话。
“我自然信你。”司徒聿扬了扬唇角,倾身拿起一旁的食盒打开,取出一份卤鸡爪递过去,“惊蛰去买的,你先吃着,一会咱去飞鸿居吃饭,完了去接你妹妹。”
他有事瞒着自己,并且和这个妹妹有关。
莫非他被自己连累,也牵扯到这位妹妹?他们君臣多年,除了妹妹这事就没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我妹妹没这么快进城,改天再让你见她。”林青槐拿了个鸡爪,满意啃起来,“她刚从乡下来,什么都不懂,会冲撞了殿下。”
见个鬼。
等她恢复身份,就假装从来没认识他,再让哥哥假装撞到头,忘了所有事。
什么重生,不承认他又不能到处嚷嚷。
“也好。”司徒聿挥开刚才的怀疑,懒散靠向软垫,“两位皇兄那边有信了,死去的暗卫是大皇兄的人,但二皇兄应该也知林庭兆要害你。”
他让人去国子监打听了一通,套出来两个消息。
两位皇兄跟林庭兆的关系都不错,大皇兄更是时常差遣林庭兆做事,数次带他面圣。
去西山围场那日,两位皇兄都曾调动暗卫跟着。
再查出入宫门的各宫牌子登记,二皇兄的暗卫并未和他一道回宫,而是过了一个时辰才回。
那个时间,自己的人在抓受伤的侯府护卫和皇宫暗卫。
“不意外。”林青槐抬了下眼皮,瓷白的面容挂上寒霜,“这事你看着办,能让我消气就行。”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司徒聿想起两位皇兄上一世的下场,眉头皱了皱,“你说,若是现在我们兄弟几个和我爹都死了,谁会成为大梁的新主。”
他昨夜想了一夜,没觉得哪位王叔有嫌疑。
上一世,他们也不曾闹过事。
“看似很多,能坐上龙椅的就一个。”林青槐琢磨一阵,拿着鸡爪挨个点名,“你秦王叔死了十年,吴王叔被幽禁在洛阳,燕王叔倒是还在上京。”
几个王爷里边,她最熟悉燕王。
燕王还是皇子时就有点呆傻,极为痴迷舞文弄墨,跟她三叔的私交甚好,她平日里没少听三叔提起这位燕王。
吴王因争储失败,被建宁帝幽禁于洛阳行宫,手伸不到上京来。
不管谁是幕后之人,大可在建宁帝驾崩之前弄死他们三兄弟,等建宁帝驾崩他便可合理上位。国不可一日无君,剩下的三个奶娃娃能干嘛,让百官上朝看他们吐奶吗。
皇后母族势弱,根本不可能垂帘听政。
“我也是如此分析。”司徒聿阖上眼,沉吟一阵又说,“几位王叔里,野心最大的人是秦王叔,他也死的最早。”
林青槐抬眼看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陈元庆的师父。
秦王是十年前死的,据陈元庆所说,他师父死的时间也可能是十年前。
两件事若是有关联,凶手有可能是在为秦王复仇。燕王表面上跟爹爹一样是个富贵闲人,私下或许也一样?她喝了口茶,继续啃鸡爪,“你秦王叔是不是有子嗣?”
司徒聿睁开眼,黑黢黢的瞳仁亮了起来,“秦王叔没有子嗣,但他身边有个听话懂事的宫女,跟他甚是亲昵,我待会便派人去查。”
秦王叔是病死的,他曾见过那宫女一面,还记得对方的样貌。
如今的秦王府只剩下几个老人在,那宫女不知是否还留在府中。
“赶紧查,不然白死一回。对了,我爹今日入宫会试探圣上,让他有个自己已中毒的心理准备。”林青槐丢掉手里的鸡骨头,吊着两只手看他。“一会我还要去京兆尹衙门报官,说自己在西山险些被谋害,让二叔紧张起来。”
“好。”司徒聿瞧了眼他油乎乎的手,拿出帕子很自觉的给他擦,“还是林相想的周到。”
林青槐翻白眼。
这人的嘴最是不能信的。
用过午饭,两人去京兆尹衙门报了官,又回大理寺继续看卷宗。
到了酉时放衙,林青槐走出衙门意外被林陌叫住。
她递了个眼色给冬至,摆起晚辈的恭敬姿态,客气行礼,“二叔找我可是有事?”
“第一日应卯,感觉如何?”林陌清瘦的面容浮起如沐春风的笑,目光和蔼,“若有遇到不解的难题,记得找二叔。”
“青榕明白。”林青槐埋头客气了下,笑问,“二叔还有话要跟青榕说?”
“没有旁的事,我一会还要与同僚办案,你先回去。”林陌想问他关于他妹妹的事,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不过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侯府千金,又一直养在乡下,能有多大能耐。
“那青榕先回去。”林青槐抬手行礼。
转过身,发现司徒聿在看着自己,她伸出食指指了下二叔,尔后比划了两个动作:戌时,见面。
司徒聿展颜,回了她一个‘明白’的手势,坐上步辇回宫。
林青槐上了马车,撑着下巴靠向软垫,若有所思。
二叔的错处她已经查过一回,交给天风楼便行。
难的是,怎么通过大盗案,拿到二叔跟两位皇子勾结的证据。那大盗自己都不能确定,见到的蒙面人是大皇子。
上一世,林庭兆的防备意识极强,她的催眠术对他毫无作用,地牢里的刑具也奈何不了他。
他宁可死也不肯供出两位皇子,也不知他们许了他什么好处。
可惜,他死后没多久,都察院便带走了二叔,二叔被关入大牢当夜咬舌自裁。
陈氏和两个小妾以及几个堂弟堂妹,被父亲送回定州。后来她发现娘亲死于中毒,派人去定州找陈氏,才知父亲将她弄死在路上,几个堂弟也都被打残。
二叔父子俩都防备她,但不知她从小习武,也不知司徒聿武功高强。
林青槐撩开帘子看了眼天色,莫名有些期待今夜的行动。
回到侯府,往日里冷冷清清的院子,如今热闹的不像样。
“今日登门送礼的人挺多,三老爷送了一只印章,夫人送了一套头面。”冬至两眼发光,“燕王府以及和咱侯府有交情的,也都送了贺礼过来,夫人说都是大小姐的。”
林青槐倒是没想到,公开身份还有这种好处。
谁会嫌银子多呢。
“对了,皇后娘娘和圣上也赏了贺礼,这就让人纳闷了。”冬至忽然满脸紧张,“会不会是想给三皇子选妃?”
林青槐:“……”
没这个可能。
建宁帝封赏是因为父亲这些年受了委屈,千金回府,算是有个名目安抚一番。
皇后那边,多半是司徒聿说了什么。
今日一早,她还吃了皇后小厨房做的包子。
“奴婢不想大小姐嫁人,后宅闷死了,还一堆的规矩。”冬至鼓起腮帮子,闷闷不乐。
林青槐抿着唇,心有戚戚。
她也不喜欢后宅。
一路进到清风苑,花厅里已摆好了饭。
哥哥的气色不错,爹娘手拉着手等她,腻歪的要命。
林青槐净了手坐到哥哥身边,眉眼弯弯,“明日起,我把在大理寺应卯的事说给你听,等你的腿恢复过来我就不去了。诸位官员的小像我也给你画一份,免得你认错人。”
“好。”林青榕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个大大的鸡腿,“三殿下为人如何?”
“能力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上。”林青槐想了想,发现司徒聿除了能力强,竟然没有优点,眼底流露出一丝嫌弃,“挺好相处的,你觉得他如何。”
“他确实好相处。”林青榕失笑,“做事不喜欢出头,但人聪明,性子也稳。”
稳个屁……林青槐默默腹诽一句,发现爹娘都在看着自己,狐疑瞪回去,“我脸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