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才喝了一斤。”林青槐喝了口茶,冷静吩咐,“通知星字护卫跟着。”
冬至应声跳下马车去传令。
马车在城内走了许久,最终停在一家面馆门前。
林青槐从车上下去,上楼要了个位置坐下,吩咐小二给自己来一碗羊肉面,加羊肉。
方朔每日会在午时过来跟阿不都的护卫总管会面。
他们已计划好,在阿不都带着武将去西山校场比武时,将方朔送出上京。阿依汗还说,他们设了个局要残害司徒聿,她得尽快抓住方朔。
距离校场比武,只剩下一天。
第96章 095 自己此时输了,她想赢到最后也……
林青槐坐在楼上等了约莫一刻钟, 方朔没有出现,阿不都身边的护卫总管也不见踪影。
这面馆的面实在难吃,她闻着味都忍不住头疼。
眼看着面坨在碗里, 她摇摇头放下筷子, 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下去,鼻尖闻到茶里若有若无的七星草味道, 黛眉微挑。
阿依汗今日去书院找自己,竟是有意为之, 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方朔跟护卫总管会到面馆碰头之事, 是在自己还没开始给她催眠之前说的……林青槐假装自己喝了茶, 放下茶杯, 如玉的手指曲起,抵着桌面轻扣。
方朔让阿依汗把自己引到这儿来, 周围估计埋伏了不少人,正好来个将计就计,把他给擒住。
他先是故意让跟踪盯梢自己的人暴露, 跟着阿依汗登门,让她以为有了机会探听阿不都的动向, 一环一环扣的挺紧。
不愧是差点要了她和司徒聿命的军师。
“大小姐, 他会不会不来了?”冬至坐立不安, 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一般扭来扭去, 圆乎乎的脸皱成一团, “都过去两刻钟了。”
“你这耐性去钓鱼可不行。”林青槐又端起茶杯假装自己喝了, 舒服歪进椅子里, 唇角弯起愉悦的弧度,“再等等。”
方朔借着阿依汗的嘴请君入瓮,她人在这, 他们不会不出现。
“那好吧。”冬至老实坐好起来,双手托着下巴,无聊盯着窗外的街道。
林青槐瞧见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出去。
面馆对面的茶楼上,两名打扮贵气的男子恰好看过来,其中一位左脸上有颗特别明显的痣。
她笑了下,低头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茶杯,“去结账,人已经到了。”
冬至一下子精神过来,炮仗似的往楼下跑。
林青槐放下茶杯,又冲对面茶楼里的人笑了下,拿起丢在一旁的折扇,施施然站起身。
今日可真是有些大意了,幸好准备充分,不至于真被人捉住。
阿不都跟大梁提的要求不少,谈不下,于是先去西山校场比武。方朔这个时候设局抓自己,估摸是阿不都想在校场比武时,拿阿依汗作文章,逼迫司徒聿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
上京自小习武的千金贵女几乎没有,她不在,还真没哪家的千金能打得过阿依汗。
林青槐暗自琢磨了一阵,理清了阿依汗去见自己的原委,人也到了楼下。
“林姑娘这是……喝了酒?”方朔做了易容,带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进来,一副遇到她很欣喜的模样。
他的声音也变了,但走路的姿势没变。
和他一道入门的护卫总管,虽扮做他身边的管事,身上的杀伐之气却掩饰不住,左脸上的那颗痣也特别的显眼。
“你是?”林青槐抬手拍了拍脸颊,露出迷茫的神色,“我好似不认识你。”
“在下是西北来的商户,此前曾见过姑娘的画像。”方朔看着她的眼睛,面上浮起微笑,“听闻姑娘的书院可以让女子读书,正想找机会上门请教,书院是否收从外地过来的姑娘,不想竟在这儿遇见。”
老狐狸。林青槐在心底骂了句,身子晃了下,抓住冬至的手示意她见机行事不要乱来,尔后歪着脑袋打量方朔,“你想打听书院的事啊,现在问也成。”
“此处不便说话,林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移步到在下的铺子去谈。”方朔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了下去,“在下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家里的女儿也多。”
“这样啊……”林青槐打了个嗝,尾音拉得长长的,脸上浮起明媚灿烂的笑,“那去你的铺子里谈,正好书院还有明年入学的几个名额。”
“姑娘请。”方朔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护卫总管,笑呵呵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林青槐脚步虚浮,像是酒劲上头的模样,抓着冬至的手坐到椅子上,含糊开口,“我歇一会,地总在动。”
她一喝酒就脸红。今日喝了一斤,身上都跟着红了起来,说自己醉酒还挺有说服力的。
“小二,给林姑娘来一壶好茶。”方朔也坐下来,露出一脸忧心的表情,关切看她,“要不要让厨房给姑娘煮醒酒汤?”
方才在茶楼上看她,也是吃几口就停下来,脑袋晃来晃去,不像是装的样子。
他故意在对面茶楼上观察她,就是想确认下,这姑娘是真聪明,还是靖远侯有意把她打造成聪明的样子。
大梁太子尚未婚配,有女儿的勋贵和一二三品大员的夫人们,都盯着太子妃之位。
靖远侯府没落多年,总算出了个能文能武的林青榕,林丞未必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入宫,争夺后位。
“不用了,我能走。”林青槐单手撑着下巴,脸上露出傻气的笑容,猛地撑着桌子站起来。
这老狐狸,从见面就想把自己骗走,但也耐性十足。
一行人从面馆里出去,林青槐带着冬至坐上侯府的马车,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七星草味。
林青槐掐了下冬至,摸出解毒丸吞下,跟着闭上眼假装自己醉的不轻。
冬至反应迅速,伸手扶她的同时飞快吞下身上常备的解毒丸。
车夫听不到后边有声音,正要停车通知护卫过来查看,就听到连续几声节奏感很强的敲击声。
听出大小姐让他安心暗语,车夫吁出口气,继续驾车跟上方朔的车子。
两架马车一路往城门附近跑,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宅子的院子里停下来。
“林姑娘?”方朔在车外喊了两声,不见里边有动静,面上的笑容陡然散去,“来人,拿下这车夫,将林姑娘送到厢房关起来。”
院里霎时多出来十来个护卫。
林青槐听着外边动静,捏了下冬至的手指,得到回应,旋即取下腰间的玉骨扇,暗暗做好突袭方朔的准备。
她两辈子没被人这么算计过,幸好酒量够好,不然真是阴沟里翻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耐心等了片刻,马车的帘子被人撩开,车夫呵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大小姐不敬!”
林青槐在心底默默夸了声车夫,等着人把自己弄下车,悄悄睁开眼缝看清方朔的位置,当即暴起。
冬至也在一瞬间出手,撂倒身边的护卫,攻向阿不都身边的护卫总管。
与此同时,星字护卫从天而降,跟院里的护卫打了起来。
“方先生的生意做的真大。”林青槐按下折扇的机括抵住他的咽喉,飞快出手制住他的穴位,笑盈盈开口,“就是本钱少了点,注定赚不到大钱。”
“你没醉,也没中迷药?”方朔浑身发软,一双眼如深潭一般,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出自己计划失败的原因。
让阿依汗去青云书院拦她,是自己安排的,目的就是想引她到设好了陷阱的面馆。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他丝毫没觉察眼前这个还未满十五岁的少女,竟会将计就计。
“七星草制成香燃烧时会有一点淡淡的膻味,倒是符合马车在面馆外边等久了会有的味道。”林青槐低低笑了声,染着薄红的面颊笼在艳阳下,绝美倾城,“可惜先生你算错了一件事,我的马车内一直用熏香。”
方朔闭了闭眼,还是有点没法接受自己败了的事实。
从阿不都入京到现在,他一回都没输过。
便是派去盯梢她的人被杀,也在他算计之中,就是想让靖远侯放松警惕。
若非如此,阿依汗的出现就显得太过刻意。为了不让他们起疑,他还故意拖到校场比武前两日,才设局抓人。
“忘了告诉先生,你不是输给我父亲,而是输给我。”林青槐说着,拿出装在荷包里的绳索,动作麻利地将他捆起来。
她赢的并不轻松。
除去重生的优势,她自小看着归尘师父用药,且大部分药物都来自蛮夷,这才侥幸没有中招。
若是没有重生,自己跟他过招,顶多能输赢对半。
上一世,她跟司徒聿就险些死在方朔手里,多亏身边紧要的人都忠心耿耿。
但凡有一个背叛了他们,大梁早就被燕王弄得国破家亡,而不用等到他们死后。
“在下输了。”方朔听她说自己不是输给林丞,而是输给她,大受打击,“姑娘能否言明,在下是在何时露出破绽的。”
从他带着义女入京,一直到上京四周的小县出事之前,他自认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便是让义女去试探她,自己做足了安排防止她起疑。
“不急,你想知道的,我一会就告诉你。”林青槐关掉玉骨扇上的机括,见星字护卫已将院里的人拿下,唇角止不住上扬,“不过这几日要委屈先生,先到别的地方住。”
阿不都身边的大总管被冬至和星字护卫联手制服,屈膝跪在地上恨恨瞪她。
“捆上手脚,蒙上他们的眼睛堵上嘴都带走。”林青槐一声令下,押着方朔朝马车走去。
“大小姐,你没受伤吧?”车夫见她过来,紧张上前帮忙,“他们也太小看大小姐了,竟然只派了十个人就想抓人。”
林青槐被他的话逗笑,“我没事。”
方朔不算轻敌,只是被她的年纪和外表蒙蔽,没想到对手真正的年纪和他差不多,还曾经交过手。
“没事便好。”车夫说着,将方朔推进马车。
林青槐让开位置,护卫总管很快被押过来,也塞进马车里。
侯府的马车塞满,方朔他们准备的马车很快也塞满了人。
林青槐吩咐车夫取下侯府的旗子,跟他说了下那宅子的地址,带着冬至从后门出去,施展功夫前往飞鸿居。
阿不都想让自己不出现在校场,那就成全他。
做好易容,林青槐对着镜子看了会,偏头跟冬至说,“你去给父亲和哥哥送消息,让他们假装发现我走丢了,然后回府跟母亲说一声,别让她担心。”
“是。”冬至领命退下。
林青槐站起来,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出去交代谷雨给惊蛰送消息。
抄近路赶到崇业坊,侯府的马车和星字护卫还没到。
林青槐敲门递上司徒聿给的令牌,管事的很快迎出来。
“有几个人要放这关上几日,马上就到。”林青槐收回令牌,用原本的声音吩咐管事的,“派几个人去扫尾,不要让人知晓这事。”
星字护卫一路跟着护送过来,难免在留意不到的地方。
“是。”管事的应了声,叫来几位做寻常百姓打扮的护卫,鱼贯出门。
林青槐守在门前等了会,侯府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她松了口气,指挥着宅子里的护卫去把人弄下来,让车夫把马车拉回先前的宅子。
安排好所有事,她故意拿着玉骨扇,去地牢见方朔。
这里许久不关押人,地牢里的霉味有点重,林青槐一进去便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方朔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双目微微眯起。
“先生似乎有点意外?”林青槐拿出帕子捂住口鼻进去,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漾着笑,“我的易容术跟先生比起来,如何?”
“所以,你先前没有自夸,我真是输给你?”方朔看着眼前扮做贫苦少年的少女,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告诉我,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现的。”
进了这地方,就不可能有机会逃走,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寻常百姓送了女儿过来读书,便是不知靖远侯府的名号,也不会总去打听我的各种喜好。”林青槐抬脚过去,大大方方地在他身边坐下,“先生问得太细了,书院的门房都觉得奇怪。”
她胡诌的。若不是自己先注意到他,门房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被套话。
“原来如此。”方朔苦笑一声,偏过头看她,“你虽然赢了,但也别想从我嘴里听到更多的消息,方某宁死不背主。”
他决定来大梁时,便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你肚子里的秘密,无非是阿不都想在秋收后举兵攻打大梁,我也没兴趣问。”林青槐笑了下,随意的语气,“阿不都为了攻打大梁,提早准备的粮草,这会估计已经进了磐平关。”
孔尉做事素来稳当,有勇有谋。
“看来我这回输的不冤。”方朔扯了下唇角,不由地认真打量她。
这才是真实的靖远侯府大小姐,大智若愚,什么张扬纨绔都是假的,是让外人看的。即便她不是男子,来年春闱之后,她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进入朝堂。
但愿她能承受得住,即将呼啸而来的风暴。
自己此时输了,她想赢到最后也没那么容易。
……
申时三刻,林青槐走书院后门回了自己的厢房,王管事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几张帖子。
看到她的样子,王管事惊了下很快平静下来,“大小姐。”
“谁送来的帖子?”林青槐笑着问了句,示意王管事坐下,“用的是洒金笺,送来的人女子?”
“安南侯夫人和忠勤伯夫人,还有永平侯夫人等几位夫人身边的嬷嬷送来的,请大小姐过目。”王管事将帖子递给她,“那几位嬷嬷说话的口气可真大,好似咱在求着她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