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暗巷,两人避开所有耳目,轻巧翻过围墙进去。
“像是他们在上京的暗桩联络点?”林青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句,无声无息掠上屋顶。
谷雨跟了方朔好几日,都没发现这个地方,可见方朔谨慎。
两人趴到屋顶上,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底下终于传来阿不都的声音,“你要听便听,老实坐那别出去乱跑。”
“我看上了大梁的太子,皇兄你帮我把他抓来好不好?”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激动,“我今日在宫门外守了一整日才见到他,果然跟那些人说的一样,生的好看又细嫩。”
屋顶上的林青槐扭头看司徒聿,无声地用眼神跟他交流:细嫩?
司徒聿:虚岁十七。
林青槐丢给他一双白眼,又听到阿依汗说,“我去看过那林小姐了,长得有点丑,你若是喜欢就带回去。”
司徒聿抬头看天,尽量不让她看到自己在笑。
“阿依汗,你闭嘴。”阿不都呵斥一声,嗓音明显低下去,“军师在上京待了许久,本王想听听你的意见,此前信中与军师所说之事,是否可行。”
林青槐和司徒聿对视一眼,迅速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听。
第95章 094 方朔这只老狐狸。
屋里断断续续传来交谈声, 阿不都的嗓门大一些,方朔的声音要仔细听才能听到一两句。
两人趴在屋顶上不敢动,要听屋里的交谈内容, 还要留意随时在附近出没的护卫, 神经崩的死紧。
耐着性子忍了半个时辰,方朔先离开, 跟着是阿不都兄妹俩。
两人趴在屋顶上,等着所有人都出去后, 这才慢慢坐起来活动酸麻的四肢。
趁着没被人发觉, 感觉能动后, 他们从屋顶上轻巧跃下, 身影没入夜色,消失在漆黑阴凉的暗巷另一头。
回到大街上, 出门游玩的百姓比方才少了许多,月凉如水。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在人群里,谁都不说话。
从飞鸿居后门进去, 两人上楼坐下,沉默倒茶喝茶。
“阿不都的野心不小, 竟然想在今年秋收后攻打大梁。”司徒聿放下茶杯, 俊逸的面容渐渐挂上寒霜, “天风楼飞鸽传书, 最快几日能到延平府。”
信送到神机阁手里, 孔尉会想法子让蛮夷乱起来。
搬空阿不都的粮仓, 再让三皇子抓走他身边的大将军, 等他收到消息至少要过二十日。
“五日左右。”林青槐往后一靠,抱起手臂若有所思,“你现在写, 明日一早我便安排人送出去。方朔得尽快抓起来,最好是在校场比武前。”
阿不都作为使臣入京,带了那么多武将一定会要求去校场比武。
他知晓大梁会在中秋时休沐,因而提早入京跟方朔碰头,尽量不暴露方朔。
把人抓了,阿不都的后方同时生乱,他想在秋收后攻打大梁的计划便会夭折。
“我立即安排下去。”司徒聿站起来,开门跟门外的惊蛰耳语几句,关门坐回去。
林青槐知晓他还有许多事要忙,自己也要做些安排,因而没怎么留他,吃完宵夜便跟他分开,带着冬至提着花灯慢慢往回走。
方才在阿不都联络暗桩的宅子里,方朔的声音始终很小。
会不会,他已经发觉自己被跟踪,故意和阿不都设局让他们跳?
若是误信他们的消息,让西北驻军前往磐平关,反倒给了蛮夷出兵的借口。幸好她和司徒聿都没这个打算,想想就后怕。
林青槐停下脚步,正欲回头去追司徒聿,靳宁从暗处跑出来将她主仆二人拦住,急切开口,“林姑娘,方先生住的地方已人去楼空。”
“谷雨呢?”她心里咯噔了下,黛眉深深蹙起,“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是。谷雨姑娘这会带着几个赤羽卫去找人,我怕您担心先过来报讯。”靳宁埋头回话,“太子说,方先生不能离京。”
林青槐迅速冷静下来,吩咐道,“你回去跟他说,这事我会处理好。”
“是。”靳宁行礼退下。
林青槐目送靳宁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眸光微沉。
方朔这只老狐狸。
估计那四十个死士被杀后他便意识到自己被人盯着,今晚他同阿不都商议的事,并非是何时攻打大梁,而是想法子金蝉脱壳。
“大小姐,咱们是栽跟头了吗?”冬至弱弱出声。
谷雨的跟踪术比她们几个都要高,被人发觉竟毫无察觉,这个对手有点恐怖。
“也不算是栽了跟头。”林青槐笑了下,扭头往后走,“我许久没去丝竹馆听曲,陪我去听一曲。”
她得尽快把这事告诉父亲。
方朔设局引她和司徒聿上钩,按常理来说,这几日离京的话盘查一定会很严。他只需等到一个松懈的间隙,便能轻松出城。
阿不都此次入京进贡,会跟大梁要银子要粮食,三两天内没法谈妥。
方朔作为军师,就算不参与商讨也会给他出主意,不会太早出京。
“好啊。”冬至一听便知她是要去找侯爷,顿时放松下来。
林青槐笑了下,提着花灯慢悠悠走着,暗中留意四周的动静。
方朔的党羽看似撤了,实则人数比往日里又多了两个,只不过离得远不容易被注意到。
她假装自己没发觉被人盯着,一路买了许多东西,进入丝竹馆坐到窗前的位置,又叫来几个姑娘唱曲。
盯梢的人没跟进来。
林青槐听了一曲,留下冬至在窗边坐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院。
“大小姐。”丝竹馆的小二迎上来,小声开口,“侯爷问你可是有事。”
“带我去见他。”林青槐扬了扬眉,抬头往屋顶上看。
有人跟了进来,在屋顶上。
“这边来。”小二也发现了屋顶上的人,若无其事地给她带路,“侯爷喝了些酒,吵着要姑娘们给他跳舞。”
“那便让姑娘们跳呗,给银子便成。”林青槐随口接了句,唇边弯起戏谑的笑,“莫不是姑娘们跳累了?”
小二说的是暗语,提醒她跟着她来的人有六个。
“小的不知该如何说,林姑娘进去看了便知。”小二脸上浮起歉意的笑容,埋着头,提着灯不疾不徐往前走。
林青槐也不再说话,上了楼,进入父亲常年包的包厢,一屁股坐下。
“女儿,你怎么来了。”林丞笑呵呵招呼一声,扭头跟身边的姑娘说,“你们都下去吧,回头把舞学好了再来见我。”
姑娘们抱着乐器起身行礼退下。
“你就不怕我娘不要你。”林青槐故意拔高了声调,“中秋节把她自己一个人扔家里。”
父亲应该是在娘亲睡下之后过来的,她和哥哥出门时,他俩都在家。
“出事了?”林丞坐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阿不都小小年纪便拉起几十万的兵马,不容易对付。”
“跟我认错没用,我又不是娘亲。”林青槐竖起手指往屋顶上指了指,故意拔高声调说话,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麻利拉开桌子的抽匣。
林丞笑了下,打开另外一只抽匣。
父女俩各自取出抽匣里的小弓拿在手里,数好箭矢继续说话。
屋顶上趴着三个,窗外边有三个在偷听。
准备妥当,父女俩站起身来,将小弓藏进宽大的袖袍里,一前一后开门出去。
屋顶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父女俩便已掠上屋顶,双双放箭。
“嘭嘭嘭”重物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躲在窗下的几个想逃,身形一动便被箭矢射中。
“谨慎到是够谨慎了,就是不够警觉。”林青槐从屋顶上跳下去,和底下的人一起将人捆起来,堵上嘴巴带回后院。
林丞伏在屋顶上,等着最后一个盯梢的人露出身形,立即放箭。
蛮夷的这位军师,安排盯梢的人都让人防不胜防,若真的在战场相见得吃大亏。
收好小弓,他从屋顶上跃下去,抓起地上的人利落带回后院。
一共抓了七个。
父女俩对视一眼,打开房内的机括,命人把这几个盯梢的带上,走地道进入丝竹馆隔壁的宅子,开始审人。
箭矢上抹了迷药,会让人失去反抗的力气,浑身酸软。
林丞给自己倒了杯茶,见女儿跟个罗刹似的,挨个把盯梢的人问了一遍,既欣慰又心疼。
他的宝贝女儿把儿子该干的事全干了,幸好他们侯府家底不薄,不用担心嫁不出去没法过日子。
“方朔没跟他们说具体的计划,不过他已算到我会处理这些人。”林青槐问完了最后一个,坐下来端起茶杯往嘴里灌了口茶,“七个人跟方朔约定见面的时间都不同。”
“他能避开谷雨的跟踪,应该避不开天风楼。”林丞眉眼含笑,“让谷雨撤回来,城门盘查不便,人安排到城外去守着他。”
“还是不能大意,他不会带走那两个孩子,加上身边人会易容他要溜出去不难。”林青槐蹙眉,“得在他没走之前,把人给擒住。”
说完,她眸光转了转,笑道,“你让城外的人留意,他左右手都很灵便,平日里都是用的左手,为了出城说不定会用右手。”
林丞点点头,出声将风衡叫进来,命他负责在城外蹲守。
林青槐等着他安排完,又一起走地道回丝竹馆,叫上冬至一块乘坐马车回侯府。
方朔不会带走他的两个女儿,自己却不能浪费利用她女儿的机会。
看似平静的日子过了两日,宫里传出来消息。三日后太子携大梁武将在西山校场,与蛮夷七皇子带来武将切磋武艺,朝臣可携带女眷前往。
林青槐看完司徒聿送来的朝臣名单,次日一早便早早赶去书院,叫来杜梦兰和程楚楚。
“两位方姑娘儿这几日可有不对劲的地方?”林青槐示意她们坐下,“要仔细说。”
“大的那个有些魂不守舍,小的跟以前一样。”杜梦兰仔细回想这几日的观察,细细说给她听。
程楚楚等她说完了,跟着补充道,“这几日,她们的父亲都没送她们。”
“一会早读结束,你俩配合下去欺负她们,打哭为止。”林青槐眼底浮起难辨的冷意,“不管她们是否还手,你们只管打。”
杜梦兰和程楚楚领命退下。
早读之后,所有的学生都要去演武场跟着冬至她们学基本功。
杜梦兰在列队时便靠近方朔的大女儿,故意找她的麻烦。
林青槐假装没看到,两个小姑娘先是起了口角,跟着便动起手来。
杜梦兰拼着一股劲,和程楚楚以及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觉得该帮忙的另外几位夫人,将方朔的两个义女打的放声大哭。
一直暗中留意她们的林青槐,等着那俩小姑娘哭够了才过去,先是惩罚了杜梦兰等人,跟着蹲到那两姑娘面前,掏出帕子给她们擦眼泪,“衣裳都弄脏了,你们家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去换衣裳。”
“不用了,我们自己能回去。”大的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里的防备和警惕一点没少。
“可是院长想跟你们的父亲道歉呀。”林青槐从荷包里拿出糖块递给她们,“不哭了,我方才已经罚她们清扫茅房一个月。”
两小姑娘看着她手里的糖块,好一会才默默伸出手。
林青槐笑了下,吩咐小厮去备车,自己则牵起小姑娘的手往外走。
出了书院,谷雨冒出来和她一起带着小姑娘坐上马车,送两位姑娘回去。
林青槐审了一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道,心情略显烦躁。
方朔还真是够心狠,训好的死士说丢就丢。
将两个小姑娘交给冬至,林青槐回自己处理公务的厢房想了想,又开门出去。
这会已到了放学的时间,她一出书院便被国子监的监生拦住,七嘴八舌地询问能否进去见四位老先生。
“这事问我没用,老先生们爱清净,谁都不见。”林青槐见忠勤伯世子也来问,扬起唇角,露出一副十分欠打的笑容,“他们还说,尤其是国子监出来的草包,坚决不见。”
“林青槐你太过分了!”忠勤伯世子从人群里挤出去,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头顶忽然掠过一道粉色的身影,耳边听到细细的铃铛声。
国子监的一众监生愣住,回过神,立即默默往后退。
能飞檐走壁的人来找林青槐,多半是要打架。
“你便是林青槐?”阿依汗抱着剑,怒目圆瞪,“太子说我不及你万分之一,他是不是喜欢你!”
“跟你有关系吗?你是哪位。”林青槐取下腰间的玉骨扇,暗自戒备,“看你的穿着不像是大梁人士,莫非你是蛮夷来的使臣?”
“算你眼没瞎。”阿依汗抬高下巴,得意洋洋地睨着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喜欢太子?”林青槐眨了下眼,面上浮起如沐春风的笑,“想不想知道他喜欢怎样的女子?我猜你在朝堂上并无机会同他说话。”
阿依汗没想到自己的谎话被揭穿,怔了下,不屑道,“你能知道什么。”
“那可就多了,毕竟我哥哥跟太子的关系非常好。”林青槐拿着折扇在掌心轻敲,“不过你若是想听,等我先打个人。”
忠勤伯世子脊背一凉,不等林青槐有所动作,圆滚滚的身子跟个鞠球似的,一下子滚出去好远。
林青槐轻笑了声,主动过去挽起阿依汗的臂弯,“走吧,请你吃午饭,边吃边说。”
阿依汗看了看身后的护卫,没挣开她的手。
一个时辰后,醉死的阿依汗被护卫台上马车,林青槐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上车便吩咐谷雨去抓人。
“大小姐……你没喝多吧?”冬至拎起茶壶给她倒茶,脸上写满了紧张,“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