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她已经够让自己挫败的了,小妹千万不要随她。
“等她长大了,世人对女子的看法一定比现在宽容。”林青槐得意扬眉,“进去吧,外边冷。”
月中时又下了机场雪,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所幸西北今年未有出现灾情,从蛮夷过来流民,延平府知府也都妥善安置好,无人被冻死。
天风楼从中帮了些忙,总的情况比他们预计的要好。
“好。”林青榕应了声,跟着她一块进入暖阁。
周静正在给小女儿做衣裳,见他兄妹二人一块进来,眉头微挑,“外边的动静这般大,你俩还不出门。”
朝臣卯时出城,不过两刻钟消息便传遍上京,做买卖的百姓都少了,全去看热闹。
“等太子过来,估计快到了。”林青槐把妹妹放进摇篮里,拿了拨浪鼓逗她,“去太早显得我们很着急,晚点去万众瞩目,气势也更足。”
主要还是让安南侯等人以为他们毫无准备,继而轻敌。
“你们有应对的法子便好。”周静放下手里的活计,保养得宜的眉眼间染上笑意,“你们爹爹出门早,这会估计已到了镇国寺。”
夫君这些日子一直在整顿操练五军营的将士,早出晚归。
女儿的事他完全放手,要人就给,丝毫不担心女儿会输。
今日一早,朝臣刚出城门九门守备便来禀报,他担心圣上出事,带了三羽赤羽卫前往镇国寺护驾。
“圣上的安危不是小事。”林青槐笑容狡黠,“我定不会让爹爹失望。”
周静含笑扬眉。
她的女儿向来优秀又有主见,便是做错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他们夫妇俩都不会失望。
正说着话,卢管事领着司徒聿到了燕回轩外。
林青榕一听,主动迎出去。
“安南侯等人搞这么大阵仗,若是妹妹输了,怕是书院都没法好好开下去。”林青榕面上浮起担忧,“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这事妹妹没让他插手,不过他也做了不少事。
工部上下在他的说服下,已然接受了女子科举入仕之事,并未觉着此事会影响到自身。
大理寺那边也接受良好,张寺正升任少卿后对太子赞誉有加,对他也颇为敬重。
“放心,这一局我们只赢不输。”司徒聿神色舒展,“早听青槐说府中多了位千金,一直没机会探望,孤带了些礼物来。”
说罢,他偏头示意惊蛰将礼物奉上。
林青榕接过来打开一看,见盒子里装满了拇指大小的珍珠,嘴角抽了抽。
这哪是寻常的礼物。
进了暖阁,司徒聿一眼瞧见在逗孩子的林青槐。他的眼神柔和下来,跟侯爷夫人行礼问好后,便抬脚过去。
小家伙生的粉雕玉琢,一双眼又黑又亮,像极了林青槐。
司徒聿伸手碰了碰她软乎乎的小手,偏头看身边的林青槐,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渴盼。
他们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好看。
“时间差不多,我们过去吧。”林青槐放下拨浪鼓,绝美的面容浮起得意的笑,“郑老他们会比我们晚两刻钟到,亭澈他们已经过去,估摸着已经到了。”
“好。”司徒聿站起身来,礼貌别过周静,和她一道出去。
他来时还有无数的百姓赶往镇国寺,今日辩论,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纪尚书至今未有公布林青槐的科考名额,是父皇下旨给的,安南侯等人也没安排人去礼部申请公开。
他们不过是在借着这事,弹劾自己。
……
镇国寺鲜少举办法会,讲经台乃是在南朝鼎盛时期建成,如今是寺中弟子们在夏日里做早课的地方。
觉远捻着佛珠,站在大殿前往讲经台看去,眉头紧锁。
“幸好小六已经还俗。”了悟眼底漾着笑,“在寺中就够闹腾,出去了简直变本加厉。”
他很高兴六师妹弄出这般大的动静。
佛说众生平等,师妹所做之事是大善,亦是传播这种平等。哪怕没法让世间的女子都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她的所作所为,也是功德无量之事。
“你很高兴?”觉远抬眼看他,“难不成她免了你的欠款?”
了悟:“……”
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来是没有。”觉远笑了下,捻着佛珠走下台阶,“吩咐下去,备好团蒲和挡风的屏风,说不定她看在你尽心帮忙的份上,会免了欠款。”
了悟噎了下,乖乖退下。
讲经台四周站满了赤羽卫,跑来看热闹的百姓站在台下翘首以盼。文武百官在第二层,第三层留给皇帝。
如今已是深冬,天气晴好也挡不住弥漫各处的刺骨寒意。
安南侯拢紧身上的狐裘斗篷,微微低着头听管事的汇报。崇文书局出的和林青槐有关的邪书,共四千多册,他们带了一半过来,请来的族长人手一册。
茂林四杰的马车会在出城时被拦住,便是邱老和蔡祭酒今日也过不来。
一边是家中至亲的前程,一边是不相干的学生,不怕他们选错。
“继续盯着,如若有变立即来报。”安南侯眼底浮起志在必得的光,压低了嗓音吩咐,“去吧。”
管事的安静退下。
安南侯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踱到忠勤伯身边轻声开口,“国中有名有姓的世家族长来了一半,太子那边只有茂林四杰和邱老等人,无需担心。”
“圣上会不会力排众议,支持此事?”忠勤伯眼中满是担忧。
太后薨逝期间有人上奏提过此事,皇帝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了眼上奏的礼部侍郎。
那一眼,如今想来意义非凡。
“科举是国策,岂能说改就改。”安南侯嗓音发沉,“百官反对,世家族长反对,如今又有许多百姓旁听,圣上不会一意孤行。”
太子为了讨自己看中的女子的欢心,插手科举搅动朝堂。下一次,说不定会为了女子割让国土,如此行径不配成为大梁的帝王。
“但愿。”忠勤伯吐出口气,打住话题。
他总觉得今日的赢面不在他们这边。
安南侯见他到了此时还瞻前顾后,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寒着脸踱回去。
“圣上驾到!”李来福的嗓音裹着寒风,从大殿的方向传来。
讲经台上台下的所有人,下跪行礼。
“平身。”建宁帝负着手,不疾不徐走上讲经台,在第三层站定,“众位爱卿结伴来打扰朕静养,所为何事?”
“回圣上,臣等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女子科举入仕之事。”安南侯回话,“我大梁建国近两百年,从未有过女子科举入仕的先例,也不该开这个口子,还请圣上下旨抹去靖远侯之女林青槐的科举名额。”
“太子监国,大小事一并由他做主,他对此事的看法如何。”建宁帝敛眉看去,眸中的戾气丝毫不加以掩饰。
安南侯、忠勤伯、永平侯等等……这些人的祖上都是开国大将。到了父皇在位时,他们也曾建立功勋,是大梁的肱骨。
他登基后大梁虽受蛮夷和漠北威胁,国力却在不断提高。许是太平得久了,一个个都只想要权势,欺压百姓敛财倒是一套借着一套,没做过一件实事。
他有意冷落他们,想着慢慢削去他们的爵位,以免落了口实说他容不得功臣。
不曾想,自己会着了燕王的道,只得让老三来对付他们。
“回圣上,太子言,此事并无不妥。”安南侯拔高了声调,“臣以为,太子此话欠缺考虑,且有背礼教。”
“臣与安南侯的看法相同。科举乃是为了给朝廷举荐人才而设,女子不该随意搅和。她们当安守后宅相夫教子,如此才能阴阳和谐。”永平侯出列行礼插话,“今日各世家的族长也在,圣上不妨听听他们的看法。”
建宁帝眸光沉了沉,面上浮起让人胆寒的笑,“各世家的族长也来了?那朕可要听听。不止要听他们的看法,也要听林青槐本人如何说。”
话音刚落,李来福上前一步跟他耳语,“太子殿下和林姑娘到了。”
“请他们上来。”建宁帝眼中的戾气散去,依稀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他也想知晓,这俩小的都做了什么安排,能赢过朝中百官和国子监内数十博士,还有被请来的各家族长。
“是。”李来福行礼退下。
安南侯等人回头往山门那边看去。太子穿着一身绾色织锦蟒袍,披着白色狐裘斗篷拾阶而上,如玉容颜似覆着寒霜,气势逼人。
林青槐身形略小,穿着一身妃色袄裙,斗篷的颜色与太子的相同,两人并肩而来当真是男才女貌,金童玉女。
在他们身后,则是靖远侯的长子林青榕、安国公世子贺砚声,礼部尚书的长女纪问柳,以及上百位国子监的监生。
安南侯粗粗一看,见自己的女儿也在林青槐的阵营里,眼皮突突直跳。
不止是女儿,忠勤伯之女和大理寺卿的掌上明珠,还有安国公的女儿等等,皆与她们同道而来。
往青云书院送了一万两的千金贵女,只有永平侯的女儿庞微月不在其中。
“安南侯真是好算计,自己的女儿选了林青槐,两边下注。”有朝臣看到了郭玉宁一行,讥讽道,“我等还傻乎乎给他当马前卒。”
“小女年幼不懂事,此事了了本侯一定严加管教。”安南侯脸上有些挂不住,说完当即把管事的叫过来,厉声吩咐,“去,让玉宁到我这边来。”
他万万没想到,女儿给他捅娄子。
“侯爷不必装了。”朝臣依旧不满,“令千金进青云书院才多久,怎会如此胆大妄为,敢破坏侯爷的计划。”
安南侯偏头看向出声的同僚,一口气噎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憋得一张老脸瞬间红透。
说话间,太子领着林青槐等人已上了第三层。
众人礼毕,太子出列朗声道,“儿臣有罪,自监国以来未能兼听则明,以至百官不服继而叨扰了父皇静养。”
“众卿今日前来镇国寺,乃是为了女子科举入仕一事请愿,你有何看法。”建宁帝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年轻后生,心中甚慰。
有这许多与他志趣相投,又能接受且支持云姐儿科举入仕的未来臣子,大梁早晚会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第115章 114 这语气一看就是云姐儿写的。……
司徒聿偏头看向台下, 墨色的眸子泛起不明显的戾气,再次回话,“回父皇, 儿臣以为女子科举入仕并无不妥。大梁虽未有过女子科举的先例, 史上却有无数女将、女相乃至女帝。”
“史上确实出过几位令人钦佩的女将,女相。”建宁帝面无表情, 藏着锋锐的眼眸微微眯起,“可史上并未有过允许女子科举的先例。”
“以史为鉴, 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 可以明得失。儿臣以为, 史上既有女相、女将, 足以说明女子并非生来软弱,只是从未得到过公平的机会。”司徒聿不卑不亢。
他说完, 台下的朝臣面露不虞,国子监的博士和助教亦露出不屑的神色。
安南侯请来的各世家族长,更是吹胡子瞪眼, 好似他的话不止错,还错的离谱。
建宁帝将众人的反应收进眼底, 半晌, 应付似地掀唇, “你有你的道理, 众位爱卿也有他们的道理。传朕旨意, 今日在讲经台辩策论经, 也好让百姓知晓下, 此事为何可为,又为何不可为。”
“是。”司徒聿埋下头不疾不徐出声,“既是辩策论经, 总该有人当评判。”
安南侯闻言,藏起眼中的笑意出列行礼,“启禀圣上,臣以为此事关乎我大梁的将来,当让国子监的诸位博士担任评判。”
国子监的博士大多都是五品以上品级,由他们担任评判,合情合理。
“儿臣以为,国子监的一众博士不可担任评判。”司徒聿瞥了眼安南侯,嗓音发沉,“他们本就不同意女子科举入仕,立场鲜明,评判会有失偏颇。”
“太子此言可是在质疑博士们的品行?”安南侯咄咄逼人,“国子监的博士不行,那谁行。”
邱老和蔡祭酒、闫博士等人如今被困在城内,便是无官职在身的茂林四杰,也被自己的人阻拦。现场能当评判的人,只有国子监的博士。
他要么认输让这些人担任评判,要么就去请人。
然而一来一回,圣上定会等得不耐烦,他们这边的胜算还是大。
“臣也以为当请国子监的博士担任评判。”忠勤伯出列帮腔。
永平侯一看,也跟着出列。
有了他们领头,一众朝臣纷纷出声支持安南侯的提议。
现场的气氛渐渐变得胶着。
建宁帝虎目微眯,负着手,目光冷冷地看着一干朝臣,抿着唇不出声。
司徒聿抬了下眼皮,不动声色地跟林青槐交换了下眼神,再次开口,“担当评判之人须得无官职,且得是我大梁的名士大儒,如此结果才会公正公允。”
此话一出,现场安静下去,无人再出声。
国子监的博士也是有品级的,但称不上是名士大儒。助教倒是没有品级,他们离名士大儒更远,按司徒聿的要求,不配当评判。
“太子分明不想辩论。”安南侯心头窝火,话也有些重,“臣以为,国子监的博士当得起评判。”
“他们身在国子监,有品级在身,一言一行都与自己相关。”司徒聿寸步不让,“照安南侯所言,今日赶来镇国寺的朝臣,人人都当得起评判。”
安南侯抬眼看他,眸光凛冽。
司徒聿神色自若,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两边僵持不下,各家族长低头商议一阵,派了个代表出列打圆场,“草民以为,既然两边各不相让,不如各请三人担任评判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