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的杏眸忽盈出羞意的水光。
她羞愧极了。
殿下教得那般认真,她却一直在胡思乱想。
第20章 秋猎 这样的温柔,似温水萦身,步步升……
余光看见女孩羞窘地似欲哭出来的模样,季淮终于忍笑拉开些距离。
然侧眸又见到女孩泛粉的耳珠,便不禁想让它泛出红来。于是他伸出手,没用力道地轻敲了下谢书的额头,温声笑道:“专心些。”
而后如愿看见那耳珠似滴血,粉颊增红意。季淮的笑意再难遮掩,好在谢书羞于抬眸,未能看见。
季淮知道不能再逗,再逗弄下去,谢书非缩到书桌下去不可。
他收了逗弄的心情,与谢书保持合适的距离,开始认真教她习字。
谢书被那句“专心些”说得满脸通红,幸好季淮没有追问缘由,而之后,不知是否因她端正了心态,总之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气氛淡去不少,她也终于开始投入习字中。
半个时辰之后,季淮把大致的方法讲完,领着谢书练习了几遍后,便放开她,让她独自练习,而他转身开始处理起今日的政务。
斜阳落入,书房内一片静好。
*
历年来的十一月中旬,都是大梁秋猎之日。
彼时众文武大臣,天家贵胄会携一位亲眷,同皇帝去皇家猎场狩猎。猎场在西山,路途不算远,却也要半日时间才能到达,而猎期为时三日。
往年秋猎,季淮无家眷可携,今年有了谢书,她自是要跟着前去。
临行那日,谢书为季淮更衣。
常日除去朝服就是便服长袍的季淮,换上了骑射胡服,银冠束发,露出修长的颈,向下身姿颀长挺拔,向上玉面俊美。温润的气质淡去三分,被干净利落的英气取代。
还是那个殿下,却又与常日不同。然不管是那种装扮的季淮,谢书都喜欢。殿下生得如此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
而这样好看的殿下,现在是她的夫君。想着谢书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季淮扣紧窄袖上最后一颗玉扣,转眸就见女孩呆望着他傻笑。他先是微顿,而后不由带着笑意开口:“阿书?不去更衣,看孤作甚?”
谢书当即回过神来,下意识应:“臣…臣妾…”她忽加快语速:“这就去。”言毕转身小跑进内室。
虽说谢书不参与狩猎,但既是出行,为了方便,她也换了身较常日轻便的衣裳。
而后她坐在妆镜前,拒绝了宫人的侍候,缓缓从袖中掏出个白瓷瓶。
瓷瓶巴掌大小,便于藏匿。此乃仲秋之日,季召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塞进谢书掌心,同药瓶一起的还有张字条,上书:秋猎之日,融其于太子之裳。
谢书缓缓握紧手中瓷瓶。前世的季召也曾让她这般做,彼时她爱慕季召,本也是依言行事,可那时……
“阿书当真不与孤同往?”季淮垂眸看着正为他更衣的谢书,笑问。
“嗯。”谢书未抬头,她两手环过季淮的窄腰,为他束好腰封,声音很低:“臣妾近日身体不适,若去了,恐扰了殿下兴致。”
谢书说此言时,声音算得上平静自然,然谢书自己知,她的手在抖,抖得险些握不住腰封。
瓷瓶拢在袖中,谢书低垂的杏眸中一片暗沉,她不敢抬头,她怕季淮看见自己心虚与恐慌,还有隐藏在心底的负罪感。
殿下是个君子,成亲半年,他待谢书始终温和有礼,未轻待伤害过她半分,可她却要……
谢书不知瓷瓶中的粉末有何功效,但她直觉这并非善物。即便谢书心悦季召,愿为其倾其所有,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所念之人,比不得殿下仁厚。
瓶口已开,谢书知道她只需微微倾倒,这无色无味的细□□末便将如尘埃一般落在季淮衣裳之上。
他不会发现,因为谁能察觉到尘埃的存在?
谢书的面色渐渐发白,她终于缓缓……
“阿书,”季淮的声音忽地响起,清润温和,隐含暖阳的温度:“听闻你们女孩,都喜欢可爱的动物,此次秋猎,孤为你寻回一只可好?”
他微侧双眸,对站在他身后的谢书笑问:“阿书是喜欢兔儿还是狐狸?”
季淮若再偏头,就能看见谢书僵住的身形和杏眸中的涩意,可他没有。
于是谢书垂下眸,长睫颤得厉害,声音也哑了几分:“皆可。”
打开的瓷瓶停在半空,瓶内的粉末再也没能撒下。
她无法去伤害这样一个人,哪怕她爱季召,爱到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却始终伸不出那只伤害季淮的手。
上次信件是,这次仍是。她对季召的爱,终是止步于殿下不设防的温柔。
这样的温柔,似温水萦身,步步升温,无人可挡。
*
回忆着前世之事,谢书将瓷瓶攥得很紧,直到房外传来季淮的轻唤声:“阿书可好?该动身了。”
谢书下意识将瓷瓶纳入袖中,抬起脸扬声向外应道:“来了,殿下。”而后连忙抬脚向外走去。
女眷乘车,男郎骑马。谢书与皇后同乘一辆马车,而季淮在谢书登上马车后,便到车队前方,也翻身跃上马。
皇后正对车帘而坐,谢书坐于皇后左侧,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皇后忽地开口:“阿书的兄长归来也有些时日了,可曾议过亲?”
谢书抬起眼眸,未及回答,听皇后又道:“临安侯戍边七年,一直未曾娶妻。如今功成名就,归了京都,可不知得有多少女儿家想做阿书嫂嫂。”
谢声回来后,来议亲的人确实不少,然谢声没有那般意思,还因嫌聒噪,将人全都赶了出去。
想着,听出皇后语气中的调笑,故谢书也用笑闹般的语气道:“此事急不得,终身大事须得慎重,兄长约摸也是想找个合心意的,毕竟好事多磨,倒也不怕等。”
“是不怕等,”皇后似无奈地摇了下头:“就怕等不来。哪能事事都合着心意,岂不乱了套?要本宫说,最重要的是找个家世相当、品貌上乘的女子,与你兄长般配,至于感情可以婚后慢慢培养。”
“临安侯年纪也不小了,比太子还长一岁,你看太子都已成亲,且与你不也是在婚后慢慢培养出感情的?”
皇后怎这般关心兄长婚事?谢书微觉奇怪,然到底与她观念不同,不愿多做辩驳,只先应:“母后说得是。”
第21章 念头 谢书不知,当她盯着季召的那刻,……
和皇后说完后,谢书侧身抬手轻撩起帘幕,接着她的目光下下意识地开始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然前方皇帝的车辇遮挡住视线,加之距离较远,并不能看见。
“阿书是在寻太子吗?”侧边皇后又道。
无法看见,谢书便收回视线,转眸看向皇后,听她继续笑言:“按照惯例,太子的马匹应行于众马之前,故太子此时行在车队最前方,与我们的距离怕是远了些。”
谢书点头,笑回:“原是这样,谢过母后。”
皇后笑了下,看着十分慈爱:“看来阿书与太子果真恩爱,不过分离片刻,便想了?”
谢书轻抿唇瓣,似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露出一片洁白纤细的后颈。
她看似是在听皇后说话,其实手指一直在摩挲袖中瓷瓶,眸色一片晦暗。
*
半日后,车队在日落前到达西山。
在马车上颠簸半日,谢书本是一身疲惫,然当她下了马车,疲惫在瞬间散去。
今日天气清朗,向上蓝天辽阔,向下天际接连着一眼望不尽的苍翠,西山大多是常青树,故这苍翠其实一片密林,林中草叶微黄,依稀可见奇异的花,就在那花草之中,隐约有小小的身影一跃而过。
可以辨认,那是只野兔。
广博辽阔,郁郁苍苍的西山,其间承载孕育着万千生灵。谢书在前世来过一次,然那次无心欣赏,此次静下心来,倒真觉察到西山的美来。
身后军士随从们在搭着帐篷,还有的在筹备明日事宜。女眷们在下了马车后,连忙去了自家男郎身边。
谢书也搜寻着殿下的身影,而后终于在人群中见到被众星拱月的季淮。
几个皇子和几个大臣之子,都站在季淮身边,不知在同他说些什么,而季淮眉眼染笑地听着。
殿下这般温和有礼,又待人宽厚,他的好人缘谢书在前世就已有体会,此时倒也不觉稀奇,还有种莫名生起的与有荣焉。
殿下这般好,怎会有人不喜他?
谢书笑着收回目光,想着等人散了再过去。她四下看了看,最后朝前方走去。
侍女环儿连忙跟在她身后。
西山虽孕育生灵万千,然到底是皇家猎场,由专人管辖,考虑到狩猎时的安全,故其间没有什么威胁性大的动物,多是些野兔,狐狸,鹿……
且猎场四周常年有人驻守,所以谢书并不但心会遇到危险。
此时金辉仍盛,然林中的光线阴暗,然并不影响看见动物穿行跳跃的身影,谢书甚至看见有只松鼠从她头顶的树枝上跳过。
渐渐地,不知走了多久,她竟穿过了树林,见到一片湖。
湖很大,一眼不见边际,这是由西山上的的冽冽泉水汇成,于此凝成孕育西山生灵的温床。
万物自此始。
谢书眼尖地瞥见很远之外有只梅花鹿,似正低头饮着湖水。湖水两岸水草微有衰败之象,但这并不影响谢书感觉到此处的生机。
她抬脚走到湖边上,一眼望去,湖水清澈,微风拂过泛起粼粼波光。谢书蹲下身子,手指触到水面,觉得有些凉。而后她眨了下眼睛,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湖水,垂首正要尝尝味时,忽听一道微微惊奇的声音:“五嫂?”
谢书手一抖?水撒了。
她偏过头看去,只见阳光之下,以那苍翠密林作背景,其前立着许多身姿修长,穿着劲装的俊美青年。
青年之首,所立之人恰是她的夫君,太子季淮。
季淮立在众人前,与谢书对视一眼后,视线缓缓扫过她的周身,而后弯起唇,眸中笑意明显。
谢书连忙看向自己还伸出的手,再想起此刻不雅的蹲姿。她默然一刻,而后懊恼地咬了下唇,很快地起身。
哪知蹲得太久,又起得过快,小腿一麻,眼见要倒在地上,谢书就感觉到她的腰被人扶住。
抬眸就见自己已经在季淮怀中,他还对着她扬了下唇。
她微怔,余光看见季淮身后的一众儿郎正在互相挤眉弄眼,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此种情形下,她连忙赧然地从季淮怀中退出,并躬身道:“多谢殿下。”
季淮随手将她扶起,问道:“你怎独自在此?”而后补充:“不去寻孤?”
谢书回答:“臣妾寻了,但适才殿下身边人太多,臣妾不便打扰,便想着未曾来过西山,出于好奇,过来走走。”
“西山广达千里,可观之景甚多。阿书若真想看……”季淮顿了下,忽转身招来随从低语几句。
不久后,随从牵来一匹马。
季淮笑问:“阿书会骑吗?”
谢书摇头。
“没事。”季淮翻身上了马,而后向谢书伸手,道:“来。”
谢书小小地弯了下唇,忙将手递给他。
身后儿郎们默默看着两人远走的身影,季管陶眨了眨眼睛,扭头对身边人道:“五哥是不是忘了什么?”
那人沉默片刻,答:“他忘了我们。”
不是说要带他们观察地形么?怎么见到太子妃后,他们这群大活人就仿佛自动隐形了似的。
是谁说太子和太子妃貌合神离的?
*
西山果真广大,直到天黑,也仅仅是逛了一小片地方。
秋日夜渐凉,怕谢书受寒,天方黑,季淮就带着谢书回到扎营处。
营地军队正在四处巡守。季淮纵马缓缓接近营地,认出季淮,军兵行了个礼,未敢阻拦。
谢书真的没骑过马,起初窝在季淮怀里不敢动弹时,还听到了季淮的笑声,好在之后慢慢习惯,到现在已经完全适应。
她放松地靠在季淮怀中,即将到达帐篷时,忽见到不远处季召的身影。
季召正在同身边人说话,似有所感,转头望来,恰与谢书目光对上。
他与谢书对视片刻,便将目光挪向季淮,同季淮点头示意。
谢书却仍盯着他。
见到季召,谢书就想起那个瓷瓶,以及她今日在马车上那个隐约萌生的念头。
而此刻,那个念头逐渐成型,愈发清晰。
谢书不知,当她盯着季召的那刻,身后季淮,也在看着她。
看她眸色变换,飘渺不定,却在最后…变得坚定!
第22章 瓷瓶 季淮?!谢书心头剧跳,她腾地一……
次日狩猎开始前,谢书同女眷们坐在看台上。
看台前排中心坐着皇帝和皇后,而谢书坐在皇后的侧边。
距狩猎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男郎立在猎场一侧,随从们在检查马匹和狩猎所需的用品。
看台上视线极好,可清晰见到猎场内的一切。谢书盯了季淮许久,而后将目光落在季召身上。
季召立在马匹前许久,而后终于转身出了猎场。
谢书手指一动,她下意识跟着起身。
皇后抬眸看来。
谢书轻声言:“母后,臣妾想去如厕。”
“去吧。”皇后收回视线,随口嘱咐:“早些回来。”
“哎。”谢书小步离开看台,而后绕到后方。
她转着眸子扫过四周,想要找到季召的身影。
“去哪儿了呢?”一时未寻到,谢书微微焦急,她恐离开太久,惹人生疑。她加快脚步朝前走去,不知不觉竟回到营地里,谢书正欲转身去其它地方看看,却恰见季召手持一把弯弓自帐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