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知道并非蔡尚书意思的?”顾九问道。
这人道:“昨日小人刺杀不成,反给少爷认了出来,小人知道事情不妥,便回去告诉了管事。管事也慌了,便让我快些出城去躲避一阵子,千万不能让少爷找到。谁知小人还没有动身,老爷那边派了心腹回来找我……管事听了,便知道事情败露,小人这也才明白他竟是瞒着蔡大人做的。这件事千真万确,王爷一查便知。”
这人把所知道的尽数交代后,顾九便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瑞王同顾九低语了几句,此刻赵斐又进来找。
赵景藩见时候不早,也该送他回去了,于是先行下楼。
皇太孙回到东宫,太子妃已经等候多时了,满脸焦灼不安。
见赵斐回来,忙紧走几步,将小孩儿抱入怀中。
将赵斐从头到脚看了一回,见无碍,才勉强向着赵景藩点头,又道:“瑞王,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带皇太孙出宫去了。”
瑞王心头一沉。
赵斐却兴奋地说道:“母妃,是我求四叔领我出去的,我看到了三叔带兵出城,好威风呢。将来我也想像是三叔一样当大将军……”
“住口!”李氏急忙打断他的话,“谁让你当什么大将军的!”
说这句的时候又格外看了瑞王一眼,就仿佛是瑞王挑唆了似的。
瑞王默然,只向着李氏行了礼:“我先告退了。”
李氏并不挽留,任凭瑞王离开。
倒是赵斐还依依不舍地叫道:“四叔!”却又给李氏拦住了。
瑞王转身而行,隐约听到身后李氏说道:“斐儿,不要没志气,你要像是你父王一样……以后也不许往外乱跑了,可知道母妃多担心你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氏好像跟瑞王隔阂了起来,甚至很不愿意让皇太孙跟瑞王相处。
这次,也是赵斐私下里求了瑞王许久,赵景藩才答应领了他出去的。
没想到仍是惹了嫌疑。
然而瑞王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出了东宫,便去乾极宫给皇帝请安。并回禀秦王出城一事。
将到皇帝寝宫,迎面却见成安跟如妃两人走了来。
成安见了瑞王,因护国寺一事,脸上难免有些赧颜,便往如妃身后略闪了闪。
如妃却笑面如花地问道:“王爷从东宫过来?”
瑞王道:“是。要去给皇上请安的。不知父皇身子如何?”
如妃说道:“你还是慢一步再去,皇上昨晚上很晚才睡,刚才服了药,正补眠呢。”
此刻,成安才小声道:“四哥,三哥……出城了吗?”
瑞王道:“是啊。”
成安的眼中倒是有些忧虑:“我听人说,北边的战事不太好办,四哥,你说三哥这次去,能行吗?”
瑞王仍是淡淡道:“秦王殿下身经百战,一定不会辜负父皇之托,臣民所望。”
成安揉着手帕:“但愿三哥能够尽快凯旋归来。”
说到这里,如妃温声道:“殿下,您不是说身子不适吗?这儿风大,还是先回宫吧。”
成安被提醒了似的忙答应了,又跟瑞王辞别,便先带了宫女离开了。
瑞王听了这两句,便知道如妃有话跟自己说,所以把成安先支开了。
果然,如妃望着远去的公主,微笑看着瑞王道:“王爷的脸色不佳,敢情是有什么事?”
瑞王垂眸:“多谢娘娘关切,本王无事。”
“听说今儿王爷带了皇太孙出宫……总不会是又惹了李娘娘不高兴吧?”如妃笑问。
瑞王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太子妃慈母关爱之心,这件事是我失了考量,但太子妃并无任何苛责之言,请娘娘放心。”
他到现在仍是维护李氏。
但如妃怎会不知,她可比皇后聪慧机敏多了。
“王爷不必如此,”如妃微笑道:“我岂不知?目前王爷处境尴尬,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出力不讨好’,你做的越多越好,人家就越忌惮你。”
瑞王听她说的这样简白,却仍面不改色地说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本王只问心无愧罢了。”
如妃叹道:“王爷这一片心,天知地知,我也知道,但偏偏你要效力的人却不领情。王爷,真的不肯多替自己打算打算吗?”
瑞王的眼神微变,语气有点冷:“娘娘这话何意。”
“王爷心知肚明,”如妃并不退缩,直视着瑞王的眼睛道:“你虽想尽忠职守,清者自清,可别人不领情,太孙毕竟是个孩子,你同他虽亲,却仍是比不过他亲生的母亲,我只说一句话,倘若将来太孙要在王爷跟李娘娘之间选一个人,王爷觉着他会怎么选?”
瑞王细想这句,心头隐隐有些凉意。
但他却仍是不露痕迹地说道:“娘娘,您同本王说这些话,是不是也逾矩了。”
如妃轻声道:“若是别人,我乐得袖手旁观,但事关王爷,我不得不多嘴了。”
瑞王静静地看着她。
如妃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轻声道:“王爷对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您,这会儿我怕早就默而不闻地死在冷宫里了。我虽是个无用的后宫女子,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王爷的这份恩情,我是永不会忘记的。”
当初瑞王把从神鹤园林里找到的夜明珠拿了回去,并没有直接揭露此事,而是通过李太监安排了明珠复还的“奇迹”,这才救了当时还在病痛受苦的如妃,原来她竟知道。
顷刻,瑞王将视线调转,低声道:“你所谓的报恩,就是唆使成安,干出那种没体统掉脑袋的事儿?”
成安公主通过秦王的配合,干出那么惊世骇俗之举。起初瑞王觉着,该是秦王给她出的馊主意,但转念一想,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秦王未必会公然撺掇成安去干。
而且这种手段,一般是女子才管用的,而成安虽然倾心于蔡流风,可说到主动献身,她自己怕是也想不出来。
他稍微留心,便知道成安受了谁的影响。
如妃却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她只是掩口一笑,道:“怎么王爷连这个都想到了?不过您别恼,我只是无意中说过几句话,没成想公主就听在心里了。”
她毕竟是后宫女子,论起洞察细微挑拨人心,当然有一万种法子做的不露痕迹。
甚至直到此刻,成安公主还觉着那是她自个儿想出来的主意呢。
反正,公主是不会后悔的。
瑞王淡淡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妃默默地看着他,声音轻如烟尘地说道:“我这么做的原因,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瑞王眉头一皱。
如妃却又展颜一笑:“罢了,各人自有个人的缘法,别人能做的也有限。而且自己的事儿还操心不过来呢,何必徒劳多想别的。”
瑞王垂眸无语。
如妃凝视着他的脸,相顾无言,又过半晌才道:“我听说郝家的太太带着那无奇丫头去了清流。王爷也知道了吧?”
瑞王道:“是。知道了。”
如妃笑的有几分暖意:“王爷若是真的非这位姑娘不娶,皇上跟前,我也会为王爷留意的。”
瑞王听了这句倒是意外了,重新看向如妃,望着她盈盈含笑的脸,终于双手一搭,作揖道:“多谢娘娘。”
如妃见他总算是透出几分真心诚意,自个儿的眼底却透出几分落寞之色。
“那个孩子,”她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说了这句后,如妃长长地吁了口气,向着瑞王一点头,转身徐徐离开了。
清流阮府。
不知不觉,无奇跟着阮夫人已经在府内住了五六日。
彭老夫人因年纪大了,入冬的时候又受了寒,先前一直病了四五天还不见好转,阮听雪怕了,这才忙派人传信进京。
老太太见了女儿跟外孙女,精神虽好了些,但这病却好的很慢。
阮夫人不免操了心,每日督促府内汤药,又派人四处打听有名的大夫。
幸而在第三天上,有两位高明的大夫从京城内路过此地,阮听雪打听到消息,如获至宝请了来。
果然这大夫与众不同,有些本事,两三副药下去,老太太的病情便有了好转。
等五六天过去了,除了偶尔还有几声咳嗽,老夫人已经无恙了。
阮听雪很是欣喜,当着老太太跟阮夫人的面儿,连连夸奖:“我本来不信那些,没想到果然还是京内的大夫高明!也是老太太的洪福,不然怎么正好儿他们就路过清流,而且还愿意为老太太的病耽搁呢。”
阮夫人闻言,一笑不语。
彭老夫人也笑了笑:“你啊,这府里只有你一个呆子,亏得你还整天在外头走来窜去的。”
听雪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哪里又犯了错不成?”
彭老夫人便看向阮夫人问道:“你告诉他,别叫他冒冒失失的得罪人还不知道。”
阮夫人望着听雪惊奇的眼神,才道:“那两个恐怕不是什么寻常的大夫,他们的谈吐举止,多半……是有官职在身的。”
“官、官职?”阮听雪愣了,皱眉一想:“姐姐你这话不对,有官职在身的大夫,那可只有宫内的御医啊,这怎么可能呢?何况据我所知,宫内的御医可是不能轻易出京的,跑到这儿做什么。”
阮夫人默然不语。
听雪又看向老夫人,彭老夫人说道:“所以说,他们不是偶然路过,多半儿是奉命来的……”
“奉命?奉谁的命?”听雪更加惊疑了,逼急了,便口不择言地说道,“总不会……是姐夫吧?”
阮夫人失笑:“真真胡说八道!”
彭老太太看看阮夫人,笑道:“行了,告诉你这话,是让你谈吐举止留心些,别冒犯了人也不晓得。人家既然隐姓埋名的做好事,自然不愿把身份袒露出来,你也不必追根问底,到要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听雪急得抓头:“怎么好像只我一个给蒙在鼓里?罢了,你们不告诉我,我去找平平问!横竖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他说走就走,阮夫人还想叫住他,彭老太太道:“别拦了,随他去吧。”
阮夫人起身,扶着老太太侧了侧身,又给她轻轻地捏肩。
老太太道:“先前你跟我说起这位瑞王殿下,还有诸多疑虑。现在看来,人家也确是个有心人,你瞧,他明明可以让太医不用遮遮掩掩的来,他之所以这样,便是不想做出那种皇室的架势,免得你觉着他是故意的显露威风、或者又逼迫咱们什么的。”
阮夫人听了便道:“这位殿下,若说心细起来,也是叫人觉着可怕。”
彭老太太笑:“管他怎么样,只要对平平是真心的,便是老虎又如何。”
阮夫人苦笑道:“娘,这话可别让平平听见,她本来就满心都在瑞王身上了,听了你这句还不更疯了?”
彭老太太不以为然,呵呵地笑说:“我的小外孙女总算是有了心上人,且这心上人也是能匹配她的,我只替她高兴,也盼她能因而越发开心快活的,怎么你倒是怕她高头过头呢?”
阮夫人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总是怕她陷得太深,万一……”
彭老太太听到这里,便握住阮夫人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儿孙自有儿孙福,叫我说,能入了平平眼的人,指定差不到哪里去。你也不用太过替她操心了,何况她这件事定了,也免得节外生枝。”
阮夫人微怔:“节外生枝?”
彭老太太微微皱眉,轻声道:“上回平平在这里,蔡家的那长公子特也把这里过,我看他对平平也着实的有情有意,倘若……岂不大耽误了那孩子?”
阮夫人又是一声叹息:“娘您放心,蔡家也是不会答应的。”
彭老太太本以为蔡府不答应,或是门第之类的原因,可看着阮夫人的脸色,她突然微震:“难不成……蔡瑾玄知道了?”
四目相对,阮夫人的眼中已经含了泪。
迎着老太太有些焦灼惊疑的目光,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171章 相思
阮听雪忙着去找无奇, 却见无奇兴冲冲地正往外走,赶上去问,才知道是郝三江来了。
郝三江在临近州县公干, 之前得知消息紧急赶来过一趟, 那会儿老太太的身子正好转,阮夫人便打发他回去了, 这次他的公务终于办完, 特意在部内告了假。
听雪陪着无奇往外走,一边问她大夫的事情,无奇知道阮听雪一向心思单纯,要不然当初秦王也不会轻而易举就骗到他,于是笑道:“小舅舅别担心, 也不必问, 横竖人家是好心,外祖母好, 比什么都强。”
阮听雪狐疑地望着她的笑脸, 说道:“那你至少告诉我,到底是承了谁的情?”
无奇抿嘴一笑:“十有八/九,是瑞王殿下。”
阮听雪心里早就狐疑, 听了这句便确信无疑了, 他瞪着无奇问道:“这么说,瑞王殿下跟你……是真的了?”
他到底也曾听了些风声, 只不过既然未确凿,他便不提。
如今听无奇直言说太医是瑞王派来的,又是这样笑吟吟的,就知道多半此事是真。
瑞王派了太医来,也确实超乎无奇的预料, 不过这份心意,实在叫她心里怪熨帖的。
尤其是看到彭老夫人的病果然大有起色,这那份欣慰自不必提,时常想起他,心头都仿佛沁出甜意,可又知道他在京内必定诸事缠身,又暗暗祈念他事事顺利才好。
对上听雪瞪大的双眼,无奇笑道:“什么真的假的。都不知道小舅舅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