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狂想曲——婉央
时间:2021-04-06 09:44:50

  庆典仍在继续,人们仍在狂欢。阿巴尔只有五天时间,她想必也多不出多少。遥远的城门的尽头,只是他们逃亡的开始,或是死亡的结束。
  他连人都看不见,还相见呢。姜媛叹了口气道:“我确实很后悔接了你夫人的信,穿越沙漠来救你。”
  而他在空气中笑了一声。“我只后悔那天晚上,我将刀和肉给你,让你离开。”他唤她道:“亲爱的贾南,”虽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他仍唤她贾南。那一晚让她独自逃生的阿巴尔·埃米尔仿佛是个梦境,或许他曾出自本能,只是现在重新醒来。他当然从骨子里就是个强盗,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天起,凡他想要的,他就要得到。空气中有微风拂来,唇印在姜媛唇上,一如当初分别那样似地,好整以暇,一触即分。
  她没有动,只是怕妆被他弄花。他也没有动,怕妆被自己弄花。
  姜媛哪怕是看着空气也能想象到那双蓝眼。哪怕眯起了眼带着笑意,仍是遮掩不住背后骨子里的冷酷狡猾,狼一样的目光。他们彼此都明白这一点,不止是这点,明白的要更多,他们确实曾想划清界限,阿巴尔远去了巴库姆,姜媛北上了亚历山大,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一起。可是哪怕可以滚到床上或者生死相托,也只有这样承受着死亡的压力时,才肯这样一句半句地透露真心,还要打着机锋的交道。
  真是奇怪,他们都是理智到极点的人,也是绝不会走到一条道上的人,却偏偏越过两千年的时光,这样地命运交汇。
  “我想说的,你什么都懂。是读过书的女人都这样,还是来自未来的女人都这样?”他低声道:“不,想必哪怕是来自未来,也只有你一个,而且还是女人。那么我应该感谢并由衷喜爱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他再次低下头,咬住了她的唇。所以,他死也要拖她下水。
  这种人的喜爱,真是敬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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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姜媛披着布匹,走在底比斯狂欢的人群之中时,真实地感到惋惜,自己不能留下来体验这样的盛景,而是必须逆着人流,脚步向外。阿巴尔雇了两个人看着驴子,这时便可以牵驴跟在她身后。她并不必和他们说话,只用将头脸露出来。假发上的宝石与眼镜蛇闪闪发光,没有人敢抬头看她,也没有人会怀疑她是正在躲藏的神使。她得以畅通无阻地向城门走去。
  透明人跟在她身边指路,因此她的脚步也并不滞涩。过了几条街,离开神庙区后她便能上驴代步。哪怕四肢剧痛,她面上镇定,表现得很正常,路上看见她的人便避让,或是低头行礼,包括士兵。他们是由人带着,可谁知道在找什么呢。战车在街道上穿插而过,给这个节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偶有人路过,跳下与姜媛行礼,经过城门时也有士兵盘查,她只要张开嘴,或者亮出权杖,自然有女声从旁边发出,代她作答。
  打发了第五批人后姜媛问:“离城门还有多远?”阿巴尔坐在她身后,帮她控缰。驴子走得慢,祭司的威严,应该的。可碰见的人也多。底比斯有别称“百门之城”,整座城至少有二三十座巨城门,由内城向外城,神庙与城墙向外扩展,他们一路上都经过了七八个门了,似乎还没有走到尽头。虽然也有原因是他们要绕许多路,神庙、法庭、游行和驻兵点,这些人多的地方都得回避,不止因为人多,还因为老要限道给各种各样的神开路。
  阿巴尔道:“快了,前面是广场,你去过那个。兴许我们还要绕一圈才行,过了它,就是通往孟斐斯的主路。”
  但来不及绕开,姜媛突然被挤得一个踉跄。她本就手脚受伤,行动不便。巨大的人流突然从远处涌来,把他们挤得向后,来不及避开,起了喧哗,又是一次限路。士兵们跑过来,将人群往道路两边驱赶。远远地就能听见声音在喊:“图特摩斯王子!”在远处太阳船亮着巨烛火把,如同燃烧的冥界之车,缓缓而来。
  今夜图特摩斯看来注定与太阳船扯上关系,这种关系可不会令哈特谢普苏特高兴。据说阿巴尔本想往图特摩斯身上泼点颜料——神庙里,这种宝石金子研磨成的色粉多得山呼海啸。岂料他遇到了个大好时机,直接把太阳船的力夫摁跪下了,送了图特摩斯和旁边捡钱的平民一份大礼。
  姜媛熟稔地将布蒙上头,装作普通的平民,到角落里避让。人们欢呼着等待,哪怕是四千年前的底比斯,消息也传得够快,当太阳船经过他们的时候,图特摩斯王子的声浪几乎撼动了地面。
  阿巴尔不用跪着,站在人群中打量,等姜媛起来便告诉她:“图特摩斯似乎没注意你。”
  什么叫似乎?姜媛知道他向来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或者说,口气不会这样模棱两可。因有前车之鉴,阿巴尔不肯定。他们都感觉到一种不妙,阿巴尔道:“你刚刚不应该向后退。”姜媛道:“往前就要拉下布跪着了。”已经跪过一次,且被图特摩斯发觉了。何况她装扮的身份是祭司,为了不让身后临时雇来的人起疑心,也不应该在这里仓促地跪下。图特摩斯虽然年幼被钳制着,不够果决,但目光很是敏锐。他被人流裹挟着,应不会那么快脱身。他们都决定:“快走。”他们上了驴子,飞快离开。
  但事情确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到城门时,士兵已经拉上了封锁。几名明显首饰华丽的少年在那儿与人争吵,看对方装扮,应是高级军官。这时的城市还远脱离不了军事要塞或防卫兽匪的职责,只有一个城门。虽然城墙矮,努力一下爬着就能过,但爬过去以后,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地方给他们偷驴子去孟菲斯。
  阿巴尔咦了一声:“这小鬼跑得还真快。”姜媛感到他静悄悄地滑下去,落在她身边,与此同时,她身边的刀被他悄悄地抽了出鞘。
  图特摩斯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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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这里突然感慨一声
  媛媛和阿巴尔其实从来不是一路人,他们之前的感情也远远称不上是普遍认知上的爱情,更多是利益纠缠,和欢愉享受。他们都非常现实和理智,理性远远超过感性的那种人。当阿巴尔是强盗时,或是巴库姆总督时,和平时联结他们之间的链条永远只有金子,永远走不到一起。他们或许会找一个别的利益联结的伴侣,如阿巴尔与法蒂尼,他们不会因爱情长相厮守,即使啪啪啪以后也是会分毯子睡。他们注定分离,因为两人若是结合,都会妨害和侵占对方的利益、计划和理想,他们合作只是因为能让彼此过得更好。
  可遇到危险时他们总能并肩站在一起,将身后的要害与最深的信任彼此相托。如猎杀狮子,如巴格达,如法蒂尼夫人,如追击信使,如姜媛追着他穿越沙漠,如阿巴尔殚精竭虑潜伏在神庙
  只不过是因为这句话,对他们彼此都是如此
  【我想说的,你什么都懂】
  诚如曾比为他们的马。他是桀骜的黑夜,她是不驯的太阳,他们原本从不交汇,没有爱情他们都能活得很好,却偏偏跨过两千年时光,目光与命运在此处相遇。
  这实在无法仅称作是爱情,却远胜爱情千万。
  我希望我不是在创作故事,我希望是真的有这样的两人。纵使无人知道他们的故事,湮没在时间和风沙中的小小长河碎片,前强盗头子的埃及总督与女扮男装的塔伊夫大商人,幸而由我写了出来,他们相遇与相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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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三)
  姜媛没什么表情, 驱动驴子向前。她能感觉到阿巴尔的脚步和气息, 他跟在她身边, 身体还是很放松的姿态。无论如何,宏伟的城门就在面前, 士兵们拜见了图特摩斯,兵器因主人跪伏在地面而无法蓄势待发。于姜媛而言,这还不算是绝境, 因此, 她的心情也十分平静。
  到跟前时她下了坐骑,走过去,凉鞋在地上摩擦声响,这大概是最难受的时候,她竭力走得让人看不出身上有伤, 其实这也不那么难。阿巴尔在她背后扶了她一把, 她到了图特摩斯跟前,向他行礼。他还那么矮, 他的护卫们还没有看出问题,因此没有戒备, 五步的距离, 姜媛一伸手就可以将他制服。少年沉静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走到自己跟前来。
  “图特摩斯殿下。”姜媛张开口, 阿巴尔在她身后道:“伊西丝向您问好。”她低下头, 眼镜蛇垂到眼前, 假发拂在肩上, 令肌肤微痒。图特摩斯说:“你的脚步慢了, 你本应该在太阳船经过城门时到达。”姜媛低着头,没有动,阿巴尔在她身后顿了一下。
  “很抱歉,人太多了。”
  图特摩斯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出发吧,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去告诉太后,我要前往神圣的卢克索神庙,在那儿沐浴净身,虔诚祈祷。为伟大的拉神准备祭品和仪式需要时间,两个月后,我再回来。”后面的话,他是扭头对身边的护卫和城门士兵说的。姜媛直起身来,身后自有人帮她将驴子牵上来。但她和图特摩斯一起登上了战车,随即一屁股坐下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图特摩斯侧头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吩咐:“出发。”
  战马嘶鸣一声,车轮开始滚动。在夜色中自有小队士兵集合列队,稀稀拉拉地举着火把,簇拥着八辆战车一起向城外驶去。姜媛坐在车上,始终闭目养神,底比斯和纵夜的欢呼被他们抛在身后。车子很快转向尼罗河,直接驶上码头,船只已在等待。
  埃及此时已有发达的船运与渔业,河边长着秀美的棕榈和椰枣树,丰饶的土地出产的汁液甜美的水果。哪怕是夜晚,星月明亮,火与巨烛照耀波光,将这里反映得如同白昼。姜媛能看到奴隶们在前一艘船上忙碌,搬运葡萄酒、香料和食物,狭长的船身在河水中下沉,甚至有皮毛油亮的猎犬、狮豹、猎鹰被牵运上船。
  图特摩斯并没有管她,直接下了车消失了,是去查看自己携带的行李,还会有很多他惯用的物品与侍神的用具从原居住的地方搬过来。他要监督查看,以免有人损伤。在远远的地方,能听见夜色中有马蹄声传来。火把如龙蛇,气势汹汹直扑而来。姜媛站住了,能远远看到华美的黄金车驾。一队人风驰电擎到了面前,遍地士兵和奴隶都跪下迎接埃及的公主。
  少女桀骜地骑在马上,盛装遍体,辉煌艳丽,车子虽然华美,却在她身后追赶,狼狈地摇晃。在波光下耀眼的肌肤像年轻而燃烧的火焰,要将看到的所有人灼伤。姜媛在跪下前扫了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图特摩斯之妻,哈特谢普苏特之女,埃及长公主与未来的王后涅弗鲁利。哈特谢普苏特在仪式上宣布将让自己的女儿与图特摩斯结为夫妻,图特摩斯将登基为法老,他们将共同执掌埃及帝国,令尼罗河边的土地永远昌盛繁荣。
  “图特摩斯!”面对着未来的丈夫,她的口气是并不恭敬也并不尊重的。“母后精心准备的庆典还在进行,你身为未来法老,不在她身边接受民众与使臣朝拜,振我埃及威严,却在这时偷偷溜出底比斯。你要去哪里!”
  “我并未偷偷溜出底比斯,我已向太后禀报,我要去卢克索神庙。”图特摩斯耐心地回答她。“涅弗鲁利,我的王姐,即使接受了与你的婚约,我现在仍未卸下祭司的职责。我要为我最后的仪式精心准备祭品,沐浴净身,向拉蒙神祈祷,并感谢他今日对埃及的赐福。”
  当谁不知道他是反抗哈特谢普苏特,伟大的埃及帝国最尊贵的神之血脉?不过是个卑贱的妃子生下的儿子,神庙里的小祭司,军队里的小将领,是她和母亲令他一朝登天,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母后才决定让你做法老,你竟敢忤逆与轻视她!”涅弗鲁利大发脾气:“图特摩斯,你应更尊重母后与我!你以为有谁不知道那个太阳船——”图特摩斯声音沉沉地打断了她。
  “慎言,涅弗鲁利!”
  高贵的公主涨得脸都通红,哪怕他未来的地位会高于她,在一个比她小的男孩面前如此丢脸,更是令她如遭奇耻大辱。她恼怒地往他身上抽了一鞭:“我会记住你今天的无礼,我会将你这些行为都如实告诉母后,等着吧!图特摩斯!”她调转马头,仍然不顾追赶上来的豪华车驾和护卫,飞速离开。
  图特摩斯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直到涅弗鲁利的身影消失在风沙里。哪怕被姜媛与阿巴尔逼得几乎是逃出底比斯,他仍是不卑不亢地准备这场远行。他仍是身份高贵的王子、未来法老与神殿祭司。
  没有人说话,好像刚刚埃及公主气势汹汹的到来只是一场梦境。姜媛站起来,在侍女的引导下登上船只。图特摩斯并不和她一艘船,只是传来通知:“日出时会到达神庙。”忙碌了两个小时后,船开了,奴隶们在监工鞭子的监督下卖力摇动船桨,今夜的风很顺,船上火把通明,油脂与香熏的气味传出去很远。
  姜媛已经洗了把脸,擦了身,吃了点东西和热饮,躺在柔软的毯子里,回头似乎还能看到那座巍峨的古城。底比斯已被他们抛在身后,逃亡算是有了个好开始。不过在水上睡觉,实在有点冷。透明的空气悄悄溜到她身边,悄声告诉她:“在船尾找到小舟,放点食物,够我们用的了。”她点点头,把毯子捂了捂,闭上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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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过渡着写一写,我努力明天日个万,周四前把沙漠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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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沙漠榜单没更新够进了黑名单,突然收藏突飞猛进,仿佛进黑名单才是做梦似的
  我坚信有某位大佬推了我的文【感谢感谢】但找不到是谁,我好奇得抓心挠肝,你们哪位好心人告诉我到底是哪儿引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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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四)
  船在第二天凌晨时因撞击停了下来, 是阿巴尔将姜媛从噩梦中唤醒。姜媛睁开眼睛时, 感到身体在水上摇晃, 天明前的薄雾与火光一同映亮她的眼帘。船外有惊恐而含糊的呼喝声,透明的空气在她耳边说:“鳄鱼。”
  她立刻没了睡意。身体还酸痛着, 而那些能刺破耳膜的惨叫能让身体忘却一切疲惫。姜媛靠着纱帘外观察,现在船外已经点满了火把,围成一圈严阵以待。几艘船不知为何远离了船阵, 深入芦苇丛中, 能看见火与油点燃那片招摇的草丛上半部,像炽热的雨一样落在河面上。但它们无法燃烧下去,漆黑的木块扭曲着将船只团团围住,有人受不了这恐惧,跳下水中, 须臾血红便染透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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