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求之(双重生)——叶清嘉
时间:2021-04-30 09:28:22

  “阿姊,”姜韬闻言一下子侧过来,急急出声,“某就是跟着韩世子一道押送粮草过去,走一趟便回来,又不上战场,有什么不准让某去的?”
  “我怎么跟你说的,要你离韩靖安远一点!你就把你阿姊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姜韫厉声喝问。慌张、恐惧、失望一下子在心底汹涌而出,情绪失了控,她一时没忍住眼眸微红。
  姜韬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却仍倔强地梗着脖颈,道:“阿姊你到底为何对韩世子偏见如此之深?他和某同岁,已经上过好几回战场了。某又为何连押送粮草这等事都不能去?”
  姜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你也不看看此次平乱的主将是谁,是韩靖安他父亲!咱们姜家无一人在军中,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压根儿就无人能照应你。”
  “某是跟着韩世子一道去,又不是孤身去。再说,西北军还是姊夫的旧部呢,有什么好怕的?”姜韬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动怒。
  “别跟我提他!”她一下子又来了气。
  姜禄在一旁眉头紧蹙,观他二人争吵一直不曾出声打断,此刻见姜韬一时情急正欲起身近前来,低喝了一句:“跪着别动。”
  姜韬撇撇嘴又跪下去了,闷声道:“为何不能提?这事儿某与姊夫也提过了,他还赠了我一把剑。西北军中人人皆识得那把剑。”
  “你说什么?”姜韫脸色一变,“你还去找沈煜了?”
  这些日子她连沈煜的面都没见过几回,谁曾想他还和姜韬私底下见过。
  这情景和前世太元五年实在太像了。
  卫国公在前线,韩靖安和姜韬在后防,而沈煜在京都运筹帷幄。
  姜韫浑身发颤,破碎的回忆在脑海中乱窜,觉不出初春的半点暖意,反倒像是在除夕宫宴那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她猜不透沈煜到底想要做什么。
  活了两辈子,命里唯一的变数就是他。到头来还是要栽在他手里吗?
  “你此次若是去了,便与我、与姜家断绝关系吧。”她冷声放狠话。
  姜韬瞪大了眼,没料到她竟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一刹那便红了眼:“阿姊?!”
  一旁的姜禄也惊着了。他虽不赞成姜韬此去,但也不觉此事严重到这般地步。
  姜韬望了望冷着脸不再出声的姜韫,又侧眸瞧了瞧神色复杂的姜禄,愤懑和委屈一下子泄了洪:“父亲,阿姊,某当真就这么差劲吗?只能被你们护着照应着,什么事儿也不做成,除了惹祸还是惹祸。打小就听祖母念叨,某是姜家长房嫡支唯一的儿郎,以后是要像祖父和父亲那样支撑咱们姜家的门庭的。阿姊,某知道你对我失望,可某真不是读书的料,想换条路子从武试一试有何不可?某就想搏一搏,万一搏出来一番天地了呢?真要混不出来,某便听你的,回京受家族恩荫谋个小官闲散度日……”
  他也想出人头地,不丢家族脸面,对得起姜家长房嫡支的出身,想让姜家以他为荣,想像他姊夫沈煜一样,靠自己的本事打下一番事业。
  “你以为战场是儿戏?想去就去,想回就能回得来?”姜韫闭了闭眼,不为所动,转头对姜禄定定道,“父亲,万万不可准他去。这回是送粮草,下回就上战场了。他才这么点年纪,也不曾好生练过武,怎么能让他去?在韩靖安开拔前,不准让他离开姜府半步。”
  姜禄却觉得姜韬能有这份心思也是好的,见女儿这般决绝,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下了。
  姜韬闻言,咬了咬牙,心知再无转圜的余地,却依旧挺着脊背,跪得笔直。
  姜韫眯眼瞧他两眼,见他再无动静了,微松口气。
  此刻她瞧着脸色有些惨白,整个人也稍显憔悴。
  姜禄便让她今日先回内院歇一歇。
  她颔首,刚准备离去之时,忽闻姜禄问起:“你和永平侯闹矛盾了?”
  姜韫脚步一顿,半晌才转过身来,低声应了句:“算是吧。”
  其实她都没弄明白这矛盾的结症在哪。沈煜分明没把李兰庭看得那么要紧,因她出言折损他表妹而发火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还没做成皇帝呢,就把皇帝喜怒无常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
  她当真瞧不透他。
  “大半个京城都知晓侯府不太平了,你还想拿我寿辰瞒我呢?”姜禄头疼起来,“你去求沈煜划掉二房王氏那三哥的名讳了?”
  “怎么会?我去求他作甚?”姜韫讶然。
  “你不知此事?那你和他闹什么矛盾?”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忙不迭问:“王郎又出了何事?父亲这几日怎么闲在府里了?吏部不忙吗?”
  “……御史弹劾永平侯以权谋私,包庇王郎。他在朝堂上言明他与王家并无私交,压根儿就无徇私一说,且将一项项证据亮出来,刺得御史哑口无言。他这儿无私,涉案之中有私的便只能是我了,矛头就指过来了,遂停了我几日职彻查。”姜禄见她脸色不太对,又添了句,“子虚乌有之事,彻查几日查清楚了便好,不必忧心。”
  姜韫半晌无言。
  姜王两家是十几年的姻亲,就算再清白,到挑事儿的人眼里也清白不了。
  御史弹劾沈煜一事便蹊跷得很,分明是背后有人想将此事闹大,让姜家不好过。
  姜禄再度劝她去歇息,天色不早了,有何事明日再谈。
  姜韫依言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夜里她躺在出阁前的架子床上,困得眼皮子打架,却又无法安眠。
  接二连三地出事,让她心力交瘁。桩桩件件的烦心事在心里悬着,勉强闭眼睡了也睡不安稳。
  翌日姜禄一早去了趟吏部配合调查,一整日没回府。
  姜韫本想等他回来,提一提与沈煜和离一事,却良久没等到人。
  左思右想之下,她留了口信,随后带着锦瑟回了永平侯府。
  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和离能解决了的。
  沈煜这个变数在一日,姜家便无法安宁一日。
  ……
  沈煜这日起身时再次发觉身边空荡荡的。他坐在榻沿沉默了许久,尔后穿戴好出府,去户部告了一日假,尔后打算去姜府接人。
  临到崇仁坊坊门前了,又调转了马头。
  她要是不愿意跟他回来,他岂不是更难堪?
  沈煜越想越不得劲,转而叫上韩靖安去平康坊喝酒,只道是为他饯行。
  最后酒量浅的韩靖安还没醉呢,他就喝得酩酊大醉,险些不省人事了。
  “煜哥,还没见你醉过,真是稀奇!”韩靖安一口酒,一筷子菜,眯眼瞧着他道。
  沈煜不搭理他,兀自仰头又饮尽了一杯酒。
  浑浑噩噩在酒楼耗了一整日,月明星稀之时才被韩靖安半馋着送回了永平侯府。
  他一路脚步虚浮地行至东院,竟恍惚瞧见主屋内点着烛。
  见此,他顿时清醒了些许,推开人快步进屋,一眼便见他日思夜想的姜韫正坐在榻沿看书。
  烛光昏昧又柔和,衬得她整个人也多了几分柔意。
  姜韫闻声抬头,便见他三两步近前来了。他衣裳和鬓角皆有些凌乱,眼神也不复往日凌厉清明,凑近了便立时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
  她呼吸一滞,蹙了蹙眉,转头对锦瑟吩咐道:“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沈煜沉沉瞧了她半晌,忽然俯下身去吻她。
  姜韫惊了一下,伸手想推开他,却怎么用力也推不开。
  当真是喝醉了!
  她整个人往后仰,被他扣住手腕子压在榻上。
  狂风骤雨一样的吻席卷而来。
 
 
第28章 心意   倾心于我。
  姜韫从未觉得鱼水之欢是一件异常难熬之事。
  直至今夜。
  她一开始只觉得疼痛, 于是间隙里张嘴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之时,她顿觉身上之人动作一僵,随后他节奏放缓了许多, 一点点变得温柔。
  时而和风细雨,时而疾风骤雨, 没完没了。
  事后, 他酒劲未褪便倒头就睡。
  姜韫瘫软在榻上, 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双眼望着头顶的轻纱鸾帐,目光放空。
  昨夜便不曾休息好,眼下更是困极了, 却又如何也阖不了眼。
  直到帘帐边的那只红烛悄悄燃尽了,她披着衣裳起身,重新点了一只。
  尔后她移步出屋, 去唤守夜的锦瑟。
  “醒酒汤呢?”她问, 开口时才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锦瑟睁着惺忪的睡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适才煮好了醒酒汤准备端进去,未料撞见满室春色, 当下便退出来了。
  “凉透了,奴婢去热一热。”
  “不必,你端来就是。”姜韫淡淡道。
  锦瑟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一抬头不经意瞧见她领口裸露的一截白嫩肌肤上此刻密密麻麻的吻痕, 顿时一个激灵醒了个透彻。
  难怪今夜动静那么大。
  “娘子你要沐浴吗?侯爷还醒着吗?”锦瑟往屋内瞥了一眼, 隔太远瞧不清帐内情形。
  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沐浴,姜韫抬手拢了拢衣襟,语气平静:“迟一些再烧水送进去, 眼下你只管端来醒酒汤便是。”
  锦瑟不再多问,忙不迭把之前煮好的那碗醒酒汤给端了过来。
  乌黑的药汁在稀薄月光之下映出姜韫一双无情无绪的脸,她伸手接过,再度阖上了门。
  寂静的夜里,隔着门能听见她一步步走进去的脚步声。
  锦瑟不知为何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睡了,便只好守在门口以备随时传唤。
  姜韫将醒酒汤搁在案几上,从箱子的最底下取出一只小巧的黄皮纸包,尔后将之拆开,把其中的药粉倒入那碗凉透了的醒酒汤里。
  期间她时不时侧头瞧几眼榻上昏睡之人的动静,提防他忽然醒过来。
  她面上毫无波澜,用勺子搅拌醒酒汤以便药粉通通溶化时,搅动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发颤。
  末了,她起身将装药粉的纸包置于烛火之上,用火烧了个干净,而后转头来将那碗醒酒汤端过去。
  榻上的沈煜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都在皱着眉。
  她垂眼瞧了半晌,不知为何忆起新婚时也曾这般细致地瞧过他。
  这样俊美且才华横溢之人死了真是可惜。
  其实在她提起让他纳李兰庭为妾一事之前,他待她当真是无可指摘的,甚至她想,大抵这世间最温柔体贴的夫君也不过如此。
  虽然他总是面色平淡,好似对谁都不关心不在意的模样,但总是在细微处滴水不漏地体贴人。
  虽则因相貌家世她不乏倾慕者,但被人如此处处关心着的感觉她是头一回体会到,甚至贪恋。
  如若他不是沈煜该多好。
  这转瞬即逝的念头吓了她一跳。
  想什么呢?沈煜只会是沈煜,她也只会是姜家四娘姜韫。
  且新婚时他的温柔似水八成是装的,稍不顺他的意了就变脸。大抵也就是图个新鲜,腻了就再懒得装了。
  姜韫觉得自己真荒唐。整个姜家都要被他整垮了,她还能在这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低头舀了一勺药汤。
  这方子就是从李玉婵的医经上抄来的,这一口下去便能致命,但不会马上发作,服药后第九日才会发作,窒息而亡。
  九日足够她收拾东西跑得远远的了。
  她现在不指望什么等他登基之后再杀了他垂帘听政,也不指望什么坐拥他万贯家财,就想抹除掉这个最大的变数。
  只要沈煜一死,新贵之中根本就无人能再与姜家抗衡,姜禄的宰相之路能更顺风顺水,姜韬也不会再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姜韫颤着手,将那勺下了毒的醒酒汤递至他嘴边,正准备往里灌时,他忽然动了一下,翻了个身。
  她险些吓得魂都没了。
  等了半晌再没见他动弹,这才松了一口气。
  适才那勺险些洒了,她重振旗鼓再舀了一勺送过去。
  却见他在睡梦里眉头越蹙越紧,睡得很不安稳,她犹疑了那么一会儿,便闻他启唇呓语了一声:“娇娇。”
  姜韫呼吸都打颤了。
  这是梦到她了?
  “你的心怎么跟石头似的?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倾心于我?”
  她闻言,顿时怔住了,双目圆睁。
  他这是何意?
  姜韫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没进也没退,一颗心砰砰直跳,脑中思绪混乱成了浆糊。
  她想冷静下来,细细捋一下思路,却在榻边就这样僵坐了许久,也没捋清楚。
  这一刻仿佛过了有一个年头那么长,长到她不知所措;又仿佛短到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正心乱如麻之时,忽见沈煜眼睫轻颤,像是要睁开眼了。
  她骤然回过神。恨自己优柔寡断,错失良机。
  在沈煜睁眼前,她眼疾手快地起身将醒酒汤端起来,背过身去将之倒进了屋内一角花架上摆放的盆栽里。
  回过头时,便见沈煜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睁开眼望过来了,她强作镇定地端了杯水过去递给他,尔后坐在榻边垂眼看着他不说话。
  “夫人怎么起这么早?”沈煜声音沙哑。
  外头天色仍是黑黢黢的,只天际一线微光缓慢地自夜幕中倾泻开来。
  姜韫仍是没作声,心跳如雷。
  他宿醉后头痛欲裂,视线好一会儿才清明,于是此刻才瞧见她衣裳披得很是随意,半敞开的领口间红痕一片,不由目光一暗。
  视线里她此刻难得温顺,甚至温顺过了头,整个人在微微发颤,脸色苍白,眼底乌青。
  沈煜顿时心疼起来,遂坐起身,将她从背后拥入怀里,下颌蹭着她柔软的发,在她耳旁低低道:“你回来了就好。昨夜怪我喝多了酒,没个轻重,下次不会了。”
  姜韫却浑身颤得更狠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自顾自地问:“侯爷心里很在乎妾,是吗?”
  是男女之情的在乎。
  她不知沈煜是为何、又是何时看上她了,但这一点一旦成立,之前发生的很多事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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