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业抬头看了一眼在外望风的容艺,才道:“听闻夫人欲下扬州?”
田昕点头。
“不才愿随。”眼见夫人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川业道,“三月未到,夫人此行南下路途艰难,承蒙您救命之恩,在下愿护夫人南下平安,望恩准。”
就您这小身板,还是我借红包异能救的,田昕面露关切:“先生言重,您身子未愈,又是这春寒料峭,报恩之事可待往后再提,不急。”
两人又推辞了几句,川业见她确实为难,又道:“将养这些时日,我能做些简单活计,望夫人留我在院中,尽绵薄之力。”
敢情plan B 在这等着她,田昕语气无奈:“那好,先生秀才出身,便以容艺的表兄屈居这院中账房先生,可否?”
门口的容艺听见,身形有些恍惚。
川业不知看没看见,只是俯首谢恩,末了道:“方才未见檐下灯笼,差点忘了今日是元宵佳节。这日最好的便是没有宵禁,小时候我总爱从南门出,不呆到深夜不归,回家总要挨上一顿好打……不才出丑,夫人见谅。”
这没头没尾的话,田昕却是听懂了:“先生身子未愈,便早歇息,待好了再惦记出门游玩之事。”
说罢,田昕离去。
川业在门边望着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直到看不见。
关上房门前,往东北角扫见一抹白色,他低下眉眼,瞧不见表情。
日头刚落,田昕便坐在一辆马车出了门,沿途倒也认真看起了这热闹的夜市。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她来到南城门,果然如愿出城。
行了两里地,便和守候着的双胞胎姐妹花碰了头。
一行人当即南下而去,紧赶慢赶,半个月后成功抵达扬州。
这日傍晚,霞光满天,江边码头,一辆平常的船靠岸,上头站立着几个清秀白皙的小公子,登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身蓝衣长袍,书生打扮的少年双目含情,眉眼如画,一张细嫩圆脸显得很是可亲。
少年对着身后的小厮点了点头,眼角一颗若隐若现泪痣带着别样的魅惑,让人移不开眼。
打开一柄玉坠扇子,不着痕迹挡住他人的视线,少年嘴角带着一抹笑,一双白皙的手借着小厮的扶持,利落下船,随即跳上容艺事先下船准备好的低调马车。
蓝衣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田昕,颠簸了这么久,一万倍想念现代的高科技产品飞机,一心想回客栈好好安置。
掀开麻色棱形暗花窗,田昕小鹿眼好奇打量这块接下来她要打天下的地盘,入眼只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比肩而过。
为首那人,马背上英姿勃发、器宇轩昂,一脸熟悉的……狗气息。
田昕忙放下窗帘,他怎么也在这?
第4章 我信先生
04 我信先生
田昕惊讶的表情尚未缓下。
车头坐着的双胞胎大姐梅怡便探进头来喊道:“福……主子,可巧,您瞧见了吗?刚那是爷,他过去了。”那表情明摆写着恍然大悟,难怪福晋突然要赶到扬州。
容艺也明白了福晋方才的脸色为何而来,瞧她那神色怕不是追着爷来的,这两个丫头怕是白高兴了:“别囔囔,都进来坐好。”
田昕心下还有空给容艺再加上一分。
容艺递给主子一块点心,方慢慢道:“主子,您怕是一时忘了,都说这扬州本就是爷的地盘,一众富商都仰仗爷的扶持,别提首富是他的人,另外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产业。”
刚过年就过来巡视产业,他倒是敬业。
都说古代的孩子早当家,算了算他今年也不过就十九岁,在现代还是个大学生的年纪,他便拥有了富甲一方的扬州地盘。
难怪一众穿越者都要选皇子,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田昕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闭目养神。
这红包群设计让她来扬州,怕是别有深意,就知道没有白白穿越的事。
但那又何妨?她来是为了发达,畅享另一种人生,过程无所谓,结果最重要。
另一边疾驰而过的九爷,心有所感,突然转头看向那辆慢慢走远的木色马车,若有所思。
一旁的何玉柱机灵察觉问道:“爷?”
九爷这才转头,继续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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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后,田昕到客栈便安心休整,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
和之前救下川业的红包一样,一到目的地都会有所提示。
田昕没走几步到了街上,便见几处都有异样的光芒,进去一探寻,大大小小几间都是粮店。
虽说冬日粮价相对不稳,但半日里就换了几次价格的,仍是不对劲。
考察一番下来,田昕心头已有模糊的想法,转身欲往西边高处去,刚到店门口,迎面有人喊住了她。
“川老板!”来人喜道,“你怎么在这?”
男子虎背熊腰却是一袭银白温文长袍,笑容热情、不见城府,煞是可亲。
田昕定睛一看,是之前认识的京城第一酒楼老板胞弟富年,拱手招呼:“富公子,好久不见。”
“川老板客气,您今日在此……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接到九公子的邀约,正巧,兄长我做半个东道主,咱们可一同前往。”憨厚公子富年说着便抓住田昕的衣襟往他的马车去。
“富公子,慢着……”田昕着急要把手撒开,奈何富年这人以性格耿直和一身蛮力闻名。
富年半点没感觉到田昕的推拒,自顾自说:“说起来,多亏川老板之前的好主意,推荐大哥开了拍卖会,父亲见我这次办的差事不错,才肯让我回扬州老家过年。
对了,川老弟不是说想多认识各地富商,冲着这次聚会,一定能见个齐整。要不是大嫂快生了,大哥没空出门,还轮不到派我去参会。”
田昕当初不知道富年性子如此单纯,白白浪费了一个红包,但好歹是和扬州首富牵上了线。
就冲富家养出了这么个铁憨憨,没几句话就将自个儿刨个底掉,两句间她就成了“川老弟”,也幸好富家大哥争气,没枉费她的心思。
“各地富商”四个字确实留住了田昕的脚步,而且她拿富年这样的天然系没有办法,招呼着一旁呆愣的梅怡上了马车。
不怪他人惊讶,冬日并不是到扬州游玩的好季节,但作为明清两朝财富、资本的高度集中地和最大的金融中心,这场聚会倒是没来错。
天下第一楼里,几位演唱者淡妆长裙坐在台中,齐敲瓷盘,唱着曼妙的特色清曲。
几张红木圆桌摆上牛皮糖、扬州饼、鸡丝卷子、千层油糕……样样精致小巧。
聚会主人未到,或肥或瘦,身穿艳色绫罗绸衫的老板们无视小曲小吃,满场随处交际。
见着食物,田昕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了一上午也确实饿了,身为现代名声在外的总裁,她到哪里也是等人过来打招呼的范儿。
富年对此等聚会不熟,一到便被人拉走了,只能回头和她歉意笑笑。
哪怕他一身书生打扮,都架不住他那壮硕的胸-肌往外撑开,长相憨厚,牙齿雪白,一笑跟头熊似的。
扯了扯嘴角,和铁憨憨点了点头,田昕随意落座,拿了块千层递给一旁唯唯诺诺的梅怡。
等不到人伺候,田昕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尝,好像是以前喝过的当地特色琼花露酒,醇香甘洌,口味绵长,味道不错,又夹了个卷子吃将起来。
“哟……郭老板,这是谁带来的小厮,这么不识相,喝你的酒,吃你的菜呢!”一个油腻的声音响起。
有个刺耳的声音接腔:“小子,你谁啊,抬起头来爷瞧瞧是哪家不懂事的,在九公子的宴会上,随意落座。你不嫌脏,爷还嫌呢。”
两声粗噶无礼的叫唤,吸引了在场其余人的目光。
……
田昕皱眉,优雅吃完最后一口,擦拭嘴角后,带着她可人的标准微笑,抬起了头。
她倒要看看是谁在她好不容易吃上点带油的东西时候来打扰她。
两位老板瞧见面前一张粉嫩细腻的圆脸,眼角泪痣无声魅惑,嘴角微笑甜美可人,愣了下,开口语气便不同:“哟,这是个没见过的净白小子,长得倒标志。”
“没想到于老板好这一口?”郭老板转头对自家小厮道,“打探清楚这是谁家的小倌,去要来。”
早知道古代女子行商不易,女扮男装也架不住自动出现的人渣,眼见于老板肥腻的手伸了过来,田昕半退一步,喝道:“梅怡。”
梅怡满是食物残渣的小手来不及擦拭,上前一步抓住了于老板的手腕,顺手往上一折。
“啊!”于老板发出更令人厌烦的油腻喊声。
路上这半个月的相处,让田昕了解到容艺提过双胞胎力气大的话不假,现成的两个小可爱保镖杀手锏,否则就算红包群在脑,她也没那么大的勇气独下扬州。
富年慢一步赶了过来:“两位老板,这是我带来的客人,川老板。误会,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管你哪里来的,先把我放开。”于老板凄厉叫道。
梅怡只瞧田昕的脸色,仍是紧紧握着。
“看富公子的面子,放了。”田昕重新落座,淡淡道,“于记的于老板是吧?劝你乖乖出门去救治,否则再过段时间,怕是连医手的这点银子都没了。”
“放你娘的狗屁,哪里来的这么大口气。”于老板顾着扶手,一旁的郭老板尖声代他怒斥。
“这是,郭家粮铺,也差不多。”田昕又悠哉给自己倒了杯酒,这露酒确实不错,回头带些回京。
“富年,这就是你带来的人,先是无理占座,后开口威胁,你们首富随便拉个垃圾来都能这么欺负人?富家这是想干什么?”
“此事和富家无关。”田昕的声量不大,只是坐着,却自带气势,“诸位自可到街上一瞧,于记和郭家做了什么,一目了然。这是当在座的眼瞎,还是背后仗着谁的势?”
两位老板顿时脸色不自在,郭老板面色变幻间,下一秒怒吼道:“吓唬人谁不会?今儿个你别想走,小的们,给我上!”
郭老板手底下四五个穿着粗布衣衫大汉登时围了上来。
富年和梅怡顿时护在了田昕身前。
“住手。”自二楼雅间传出一声清冷的呵斥,“我信先生的话不假。”
第5章 爷醉了
05 爷醉了
隔间的帘子掀开,一高大威猛男子走了出来。
一袭藏蓝对扣八宝长袍,头戴同色菱花软帽,不怒自威。
席间众人纷纷跪下:“参加九……公子。”
靠。这也能撞上。
田昕缓缓站起,弯腰拱了拱手,没想到这个“九”她认识。
算了,若猜测得不错,红包群指点她的真是和米有关的事,兹事体大,必然得撞上这地头蛇老九。
九爷摆了摆手,大跨步径直走到田昕面前:“久闻川先生大名,今日终是得见。在下白子堂,家中排行老九,得诸位同行称句九公子。”
随着他一步一步来,围着田昕的人,一步步退散。
剩下梅怡靠在她身后一尺。
田昕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黑色龙凤呈祥刺绣靴,就你这张扬的绣花,哪位傻到以为你只是位普通富商公子:“九公子。”
这狗男人怎么回事,和之前见她的第一次完全不同做派?
不愧是狗,在外面人模狗样,回家狂吠?
“川先生,坐。”九爷自在落座她的身侧:“这是怎么回事?在我的宴会上还带人了?”
郭、于二位硕大的身体跪着,愣是不敢起身:“九公子,这事不怪我们。是他,先占了我们的地,伤了人,还狂妄诅咒我们生意做不下去,何其歹毒。”
九爷愣是没有搭理他们,笑吟吟只看着过了这些时日终于被他逮到的川先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田昕拱手道:“在下和两位老板素未谋面,不知为何他们竟出言侮辱。在下不过自保,九公子明察。”
“撒谎。”九爷继续饮酒,声音不大不小。
郭、于二位闻之一喜。
其余人交头接耳的声响比刚刚更大了些。
富年面露担忧,碍于父兄之命,又不敢得罪九公子。
“你说和他们素未谋面,他们确实不认识你,可爷听着你可是直言他们的身份不假。”
心思一转,田昕顿时明白此人的目的。
他在考验她。
一个掌管扬州地盘的人为何要考验她一个商人?
很简单,同为“总裁”人选,她很了解,只要她看重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礼贤下士,同时三言两语带着考验。
狗男人看上“川业”了?
……倒也不算全瞎。
田昕平稳道:“九公子容禀,今日之前我们确实互不相识。至于我为何知晓,很简单,于老板的身份他腰间自个儿挂着,而郭老板是因为我之前恰好去了他们的店铺,见着个侧脸。加上方才他们各自称呼,稍加辨认,幸得没有认错罢了。在下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观察细致入微,对人过目不忘,遇事不慌不忙,态度不卑不亢,九爷对自己看上的人愈加满意。
九爷端起倒好的酒,喝了一口:“何玉柱,这我们的宴会上明写着谁的座了吗?”
身后一机灵模样的小厮道:“回爷的话,并没有。”
于老板急忙道:“可这,但凡聚会都有个先来后到,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九公子,您……”
“什么时候,扬州有我不知道的规矩?”九爷冷笑一声。
两位老板登时额头冒出冷汗。
九公子这人身份尊贵,手腕了得,喜怒形于色,平日里不算不好伺候,否则也不会宾客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