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院子里传来周芸娘叫苏宝田的声音,苏宝田迅速的缓过神,将宅子的契书递给苏桐说:“桐丫,收起来,别让你娘知道。”说完,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明天你去打问一下,府城里有没有好的大夫能治得了我这瘸腿。”
苏桐应了一声,将他扶出屋门,院子里周芸娘抱着小八,拧着小七的脸,气急败坏地骂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你们两个怎么看孩子的,你瞧瞧,小八让小七和小六抓什么什么样子了,做事情不走心,一天到晚的绣什么绣,家里的事情也不做,孩子也看不了,养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干吃粮饭。”
苏桐看着被周芸娘踢在地上的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人小脸哭的满是泪痕,小七被周芸娘揪着脸蛋拧着,不但不哭,还笑嘻嘻的,直到下一刻周芸年用力力气,小七才哇的一声哭起来。小六缩在苏映梅的怀里,捂眼睛不看,三胞胎一般大,都刚刚学会走路,打架是免不了的,再说,他们都那么小,能打多疼,周芸娘太偏心小八了。
她走过去将苏映雪和苏映梅扶了起来,伸手又将小七从周芸娘的手里夺过来说:“娘,弟弟们太小,玩闹起来抓一把也没有什么事,做什么这么拧小七,他才多大年纪,雪丫和梅丫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摔倒碰到就行,兄弟间玩闹一阵子,值当你这么骂她们,在给小八拧回来,小七就不是你生的了。”
周芸娘脸色气的煞白,使劲的将小七一夺说:“我教养孩子规矩,你别多管,小时候你也一样,被我打过骂过养过,少一点功夫你也活不了这么大年纪,现在翅膀硬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连你娘都得看你脸色说话是不是。”
苏桐咬了咬嘴唇,没有和她计较,只用力的将小七抱了起来,然后又让苏映雪和苏映梅带着小六一同进了西厢房她们姐妹三个住的屋子。
“你们这几个倔丫头,这是想气死我,都不要娘了是吧!翅膀都硬了,离了娘都能活着了,你们能耐了!”
周芸娘气的眼圈一红,哭了起来,边哭边数落说:“怀胎十月生下来你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这眼看着养大了,一个一个都成了白眼狼。你们使劲的气我,气死我了,你几个也就没娘了,就都别要娘了。”说完,呜呜大哭,小八被她惯坏了性子,趴在她怀里见她哭的伤心,不但不给她擦眼泪,还笑嘻嘻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这下周芸娘哭的更厉害了,嘴里念叨着说:“都是一群白眼狼,早知道生下来你们做什么,还不如生下来就一个一个的掐死了了事,省的现在养大了你们这么气我欺我。我的这个命怎么这么苦呀!无爹无娘,无兄无弟,无姊妹疼爱帮衬,就连生的孩子都欺负我,我这该怎么活呀!”
苏宝田扶着们框眼睁睁的看着她哭的伤心欲绝,也不开口劝说一句话,往日里若是周芸娘这样子,他早走过去扶起她,软言软语的劝慰了,但今日,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底下哭的声嘶竭力的妇人,心里却再也不起一丝波澜了。
周芸娘哭了半响,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就看见苏宝田面无表情的盯着她,那眼神像是把锋利的刀子似得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嗝的一声将哭了半截子的声音咽了下去。抖抖索索的站起身子,抱起地上趴着的小八说:“当家的,孩子们太不听话了,我这心里难受的紧。”边说边又掉了眼泪下来,怀里的小八什么也不懂,笑嘻嘻的伸出小手,冲着她的脸啪啪打了两巴掌,打完以后,高兴的手舞足蹈,嗷嗷直叫。
周芸娘却没有训斥小八,只是将他的小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小八不过一岁多点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打她的脸还打上了瘾,觉得很好玩,嘻嘻哈哈的笑着伸出小手啪啪又打了两巴掌。
苏宝田气得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嘴唇发白,浑身发抖,瞪着眼睛冲着周芸娘吼道:“蠢妇,你是他娘,不是他的奴才,啪啪的让他打脸也不知道训斥,你就是这样给我苏家教养孩子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穷家养娇子,到时候会祸害的全家破败。”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伸手将小八从冲周芸娘的怀里夺过来,将小八摁在怀里,对着他的小屁股,啪啪的用力狠揍了他十几下,气愤之余将小八的屁股都给打红肿了。
打完将他往周芸怀里一仍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让她打脸不知道训斥,我便用鞭子抽死他,知道没有,你个蠢妇,给我起来,滚回屋里去,你活了多大年纪了,还跟自己的孩子置气,你羞也不羞。”
周芸娘被吓傻了眼,哆嗦着身子伸出胳膊将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八抱在怀里,眼泪想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涮涮的流个不停。
苏宝田没有理他,转身一瘸一拐的进了堂屋,躲在西厢房里的苏桐明显的看到她爹的身子佝偻了许多,走路都在发抖,那几步走到堂屋里的路都是强忍着过去的。而她那个糊涂娘还在抱着小八发傻发愣。
第55章 勘察新宅院
苏家面临的事情刻不容缓, 苏宝田做为家里的主心骨,考虑事情比苏桐周全许多,想到周芸娘是年前和周家去的信, 年后周道先必定会来奉贤府城。为了全家人的安危, 第二天一早,苏宝田便吩咐苏桐雇了辆马车,赶往海湾集卫所去找裴川,看他能不能找人去府衙将新买下的宅院改个名字,然后消了原户主的过户记录。
海湾集卫所的千户姓韦,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 本来和奉贤府的知州向南辰无什么交情,两人一文一武在奉贤府任职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他却为一件事情伤透了脑筋。
事情的因由是他有个得宠妾室夫人柳姨娘,长的是花容月貌, 闭月羞花的姿色,他极其宠爱,头面首饰、珍珠玛瑙、珍奇古玩、绸缎布料样样置办的都是最好的。前段时间, 这柳姨娘不知怎么得了向知府夫人的青眼,隔三差五的被邀请出去。
按理说这向纪氏是嫡妻正室应该是瞧不上他这个妾室才对,但向纪氏却对柳姨娘另眼相待, 礼遇有加。韦千户暗暗提防,生怕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误了自己什么事情, 所以每次柳姨娘回来, 他便会审问一下。
果不其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姨娘这次回来,给他带了一个爆炸似的消息,那就是向纪氏想托他暗地里查一个人的下落,那人三十多岁,叫苏宝田,是个瘸子,听说是从至阳县出来的,若他能背着向知府查清楚这个人的下落,然后暗地里将他全家给杀了,保他的官职往上升个肥缺。
向纪氏是京城文远候的嫡亲妹子,文远候纪世昌现任职吏部尚书,为正二品官员,掌管整个大庆朝官员的任免、考核、升降、调配、封勋等事务。听到柳姨娘带来的这个消息,韦千户颇为动心,他在奉贤府城任了三年的千户之职了,总想在往上升一升,无奈没什么可靠的门路,现在向纪氏好比是给打瞌睡的人送来了一个枕头,来的正是时候。
驻守边疆的穆王即将归来,手下立了战功的将士无数,穆王回朝后肯定会为边疆杀敌立功的手下请功行赏,到时候他这种世袭的军职哪里比得过那些在边疆杀敌得来的军功。所以,韦千户对向纪氏递来的这个消息非常在意,再说向纪氏让他查找的那个人并无功名在身,也无什么家世背景,是个普普通通的布衣百姓,也不怕得罪什么人,杀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于是,韦千户想也未想的就点头答应了,只是后来的事情进展颇有些不顺,原因无他,那便是边疆归来的穆王要顺道往奉贤府城绕上一圈在回京城。先前那个和他不怎能热络的向南辰,前些日子给他递了一封书函,邀他入府一叙商量如何接待穆王来奉贤府城的事情。
韦千户无奈,接待穆王的事情紧急,查探苏宝田的事情只能往后推一推,但相比他职位升迁一事,查探苏宝田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刻不容缓。因向纪氏专门交代要暗访,不可走漏了消息,以免让向知府知晓,所以就查探苏宝田一事,他只能派心腹之人去。
但奉贤府城这么大,查找一个外乡人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他在案前列了几个人的名字,又一一用笔划了去,正在犹豫不觉的时候。他新收的近身侍卫裴川唱个了诺进来了,说家中有事,要告假一天。
韦千户捋了捋胡须,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一身劲装的俊俏小儿郎,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挺拔硬实,虽脸上尤带着一丝青涩的稚气,但那眉眼之间却散发着狠戾乖张的阴狠之色。这个裴川他颇为满意,满打满算的收到身边有二个多月,这小子是个做事精明的,不但事事办的都合他的心意,还特别的讨他欢心,让他打心眼里喜欢。
他温和地问道:“告假去做什么去?”
裴川恭恭敬地对着他拱了拱手说:“大人,家里新买了宅子,昨日里在府衙上契遇到点麻烦,让我过去瞧瞧去,看能不能改一下名字。”说完,抬头瞧着韦千户咧嘴一笑说:“大人,你看我能不能带着你的手谕过去,这样也不怕府衙的人欺我是个孩子不给办事情。”
韦千户笑了笑说:“这么点小事情,府衙的人还能难为你吗?罢了,你也就是个孩子,官府衙门里头办事多是看人下菜碟,你等着,我给你写,府衙的人若是敢欺负你,老子掀了他案子。”说完,拿起笔写了条子,盖上他的私章,递给裴川说:“就你小子脸大,这么点小破事情还要拿我的手谕去办。”
裴川双手接过他递来的条子,一脸恭敬地说;“大人疼爱小子,不舍得让人欺负了去。”
韦千户哈哈笑了一声说:“早去早回,若是害怕,多带几个弟兄给你长脸架势,咱们卫所的人,在奉贤府城虽然不至于横着走,但我韦东阳的面子在奉贤府城也是一道护身令牌。叫你家的人遇到麻烦提我名字,准没错,你小子,把心放肚子里,奉贤府城还没有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的人。”说完,对着他一挥手说:“快去快回,回来安排你小子去办个重要的差事。”
裴川答应了一声,冲着他恭恭敬敬的唱了个诺,退了出去,转身冲到卫所叫了三个平日里关系处的不错的哥们,骑上马带跟着苏宝田和苏桐两个直接去了府衙。
百姓平常买卖田地、宅院上契错了改动是正常的,但因苏宝田想将名字改了,他一没有改动人的户薄子,二没有当地府衙的落户手续,上了契约的宅院府衙肯定是不愿意给改动的。裴川多长了一个心眼,带了韦千户的手谕,还带着三个卫所的兵士,这么声势浩大的去了府衙,那些文事小吏倒是被下了一跳,二话没说就按照苏宝田说的名字将苏家新买的宅院和田地等都改了他的新名字“程天保”的名下,还给全家人都落了户,办了户薄。
苏桐看到吏官将盖了府衙印章的户簿子递到苏宝田手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这样苏家人便彻底改了姓,就算向府的老夫人如何查,也查不到苏家人的行踪了。
一行人从府衙出来,裴川看到苏家新买了宅院和田地,契约的名字还是别人的,心里暗暗诧异,但他心思重,没有追问,而是提出要去南坝村的新宅院里瞧瞧去。说完,还对着苏桐使了个颜色,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我今日带了卫所里几个平日里玩好的三个哥哥,去给你们家撑腰,你家在奉贤府置办了新宅院,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让人欺负。恰好今天我带了人出来,顺便见见你说的那个村里的里长和那些租地的百姓,叫他么看看,新换的田地主人家可不是好惹的,这样就没人敢找你们家的麻烦了。”
苏桐抿嘴笑了笑,裴川说的话正合她的心事,哪个村子里都有欺负外乡人的事情,这小子今日带着卫所的人去,穿着海湾集卫所的兵服,挎着刀往村子里一站,怕不是把南坝村没见过世面的百姓给吓着了,虽说这样做,有些不地道,但以后苏家人都搬过去住了,也能安全不少,最起码不怕被人欺负了。
她抬头看了苏宝田一眼说:“爹,裴川的话在理,都一起去吧!”说完,转身冲着跟在裴川身边三个身材高壮的年轻汉子鞠了一躬说:“三位大哥,还得麻烦你们随裴川和我们去一趟南坝村,给我们家撑撑腰,张张脸,我给三位大哥准备酒菜。”
裴川笑了起来说:“桐丫,你别太客气,都没有外人,都是我的好哥哥,我给你和宝田叔介绍一下。”说完指着一个黄脸吊稍眉的汉子说:“这是刘胡三刘大哥,长着络腮胡子的是张宽张大哥,还有王信远王大哥,平日里在卫所都很照顾我,婶子炖的卤肉一多半都是三个哥哥帮我吃了,哈哈!”
苏宝田恭敬地对着刘胡三、张宽、王信远作了个揖说:“多谢三位平日里的照应。”
苏桐则对着他们三个,一人给鞠了一躬说:“刘大哥、张大哥、王大哥,谢谢你们了。”
刘胡哈哈一笑说:“哎!都自家人,客气啥,裴川兄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兄弟都是粗人,裴川这小子别看年纪小,跟我们哥几个都聊得来,就亲兄弟一般。”
苏桐和苏宝田考虑到苏家人不日就要搬进南坝村里避祸,所以在府城一并将米面和家里需要用到东西都买了,整整装了两辆马车,然后带着裴川四人去了南坝村的新宅院。
新买的李家这处宅院,家具摆设都有,贵重的东西李家早拉到京城里去了,剩下的木头家具和用具什么的也都不值什么银钱,所以就留下了。苏桐倒也不用置办什么,李家毕竟是官宦之家,不要的东西都比苏家新买的要好。
到了地方,众人将买来的粮食都卸到库房,苏桐则在厨房刷锅洗漱,都打扫了一下,然后带着苏宝田和裴川几个人将院子前前后后都查看了一遍。
李家的这处宅院,虽然年代较长,但因每年房屋宅院都有人专门负责修缮,倒也没有破烂的地方,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而且院子里的卫生也都有人专门打扫,花草也有人照料,截止苏桐来买宅院的当天还有人在院子里给花草修剪枝桠,所以,整个院子给人一种清雅至极的氛围。
苏宝田和裴川四人都被苏桐新买的这处宅院给惊到了,四个人从前院到后院,挨个的都看了一遍,满眼都是惊诧。尤其是苏宝田,他一瘸一拐的将整个宅院里的东西都用手摸了一遍,激动的满眼含泪,嘴唇颤抖,喃喃低语说:“想不到我苏宝田还能有这般命数,这辈子能住得上这样的宅院,苍天保佑我苏宝田的身体早日康复,让那些残害我全家的恶人早日得到报应。”说完,将头抵在主院堂屋的门框上,低泣起来。
裴川则背着双手,眼神沉思地看着苏桐,轻声问:“桐丫,突然将宅院买到庄子上,是不是苏家出了什么事情。”
苏桐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趴伏在门框上,脊背不停耸动的苏宝田,咬了咬嘴唇轻声说:“裴川,我们家确实遇到了难事,非常大的难事,但现在还不是跟你说的时候,以后有机会了我会告诉你的。”
裴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将头低下,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桐丫,我虽不是苏家人,但我从心底里把苏家人当做亲人,有什么事情,你别瞒着我。”说完,略一沉思,脸色有些难为情地低声说:“欢喜街碰到你和香枝姐的事情,我就是随着韦千户去的,顺便向那里的姑娘兜售了一些你做的头花,没做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