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雕弦暮偶
时间:2021-05-09 08:37:22

  原来之前师姐提到杀匪埋尸,是他们。
  谢重姒不知二人上辈子死因相同,尽管内心大恸,但没有宣珏那般难以接受,突然道:“师姐将匪贼解决干净了吗?”
  “嗯。”
  “除却埋掉夫妻二人的尸体,有处理其他吗?”
  宣珏摇头:“未曾。但我们赶到时,山匪尸体也不见踪影。许是被同伴收走。”
  谢重姒眉心轻轻一跳,不动声色地问:“……还有其他异常吗?”
  “有啊,很多。”宣珏轻笑了声,“比如挖出尸体时,齐锦发饰,金银珠玉皆在。江师姐原话是,她听到呼救是在数百米开外,赶到时,夫妻二人已经奄奄一息,这段距离,匪贼若是劫财,定会率先掠夺显而易见的财物,没道理放着钗佩不动。再者,山匪强盗,亡命之徒,其实不怎么看中身后事,收回同伴尸体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不大。最后,在埋尸附近,有眼线盯着,大概三人。”
  他只让白棠捉了两人,放跑了一个。
  无论对方是谁,也该急了。
  谢重姒面色古怪起来。
  宣珏的谋逆策反,算得上兵不刃血,即使手中有兵,也未有大的兵刃相接。朝局动荡更像是浓缩在望都之间,寻常百姓么,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换了个天罢了。
  唯一的一次冲突,是在登基之后的第六个月。
  不是他和旧朝,而是他和氏族。
  氏族辛苦拉拢的军队,有田阳、江末两股势力,转对宣珏忠心耿耿。剩下一支拥有十万军队薛绪,和坐拥五万轻骑的成俊,尚在摇摆不定。
  秦氏为首,怕宣珏完全变卦,干脆心一狠,架着薛绪和成俊,转攻望都。
  十五万军队当然不太够,他们……另凑了十万。
  这批杂牌出身的十万人,是山匪出身。
  太平盛世时,被氏族圈养的看门狗、手中刃,战时作乱时,能赶鸭子上架自成一体。
  不算精兵强将,但胜在听话够狠,指哪打哪。
  谢重姒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其中关联。
  她心道:怕不是齐家命人杀的这对夫妻吧?
  她不相信宣珏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对面这人静坐风雅,一派就事论事,完全看不出在打什么算盘。
  谢重姒伪装起来,和宣珏大概也不相上下。
  两边各怀心思,下午又互弈了一盘,愣是都没再发觉对方半点异样。
  谢重姒甚至怀疑,她昨晚是不是“老耳昏花”,真的听错了。
  转眼又扫到腰间系的白玉佩,抿唇回神。
  尔玉公主府,以太子府规格建制,房梁建筑也好,器皿摆设也罢,都是内务府统一排制,以暗纹刻字“尔玉”。
  后来,宣珏每次替她雕刻些小玩意儿,也都会刻这么两个字。
  代表这是属于她的。
  属于我的啊……
  晚上,谢重姒将玉佩放在手中盘玩,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它摔碎,再去找宣珏质问,但想了想觉得没意义,索然无味地随手扔在个隔案上,熄灯睡了。
  同时,一匹快马疾步停在长阳山庄,步履匆匆的仆人扣响宣珏的门,同他说道:“宣公子,我家少爷让我请您过去。”
  宣珏猜到齐岳要找他相助,还未歇息,清冷的灯火从浅白琉璃罩倾泻而出,落了他一身的霜华。宣珏将那盏灯留着,和齐岳的家仆一块,赶到别庄。
  齐少爷很是挫败地搓搓脸,见到宣珏,不啻于见到救世主,嚎道:“离玉啊,你快帮我撬开他俩嘴。我我我和他们谈了一天心,他们硬是一句要点都没提,拎轻去重的。”
  宣珏:“……”
  怕不是唠了一天的嗑。
  齐岳这人聪明,但被他自行荒废了十余年,再者心软,问不出话来正常。
  齐岳自己也是不以为耻,屁颠屁颠跟在宣珏背后偷学,想看看宣珏怎么审。
  见宣珏将人分为两边隔开,互不相见,齐岳觉得还行,他刚开始也这么做了。
  然后无非是问些话,大同小异。
  齐岳有些不以为然,用扇骨敲着掌心,站在一旁哈欠连天地听着,直到半时辰后,他脸色第一次变了。
  宣珏的逼问实在是太让人心生压力了。
  能挑出细微不可查的漏洞。
  别说是五花大绑受询的人,就算是他,也头皮发麻。
  齐岳脸色一变再变,他觉得吧,这种毫不留情的诘问,和施加的精神压力,他学不大来。
  像白棠那种,拎个刀子站在一边,用武力手段强行镇压,他倒还能照葫芦画瓢。
  齐岳胡思乱想,有些出神,没仔细听到其中一个跟踪者的言语。
  他皱眉回神,问道:“……等下。你刚刚说什么?谁?”
  这个跟踪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小,但地痞流氓出身,分外经吓。
  齐岳今天和他耗一天,差点没被他气死。真下狠手见血吧,齐岳又觉得不至于。
  此时这少年瑟缩胆颤,重复了一遍:“……齐四爷,齐章。他让我和几个兄弟盯住这里,如果有异样,及时和他说的。昨日刚好是我轮值。我们盯了有十来天了。”
  “齐章……?”齐岳张嘴,僵住,皱着的眉也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面部表情近乎滑稽,他也真觉得这事儿滑稽,“你是说,齐家的四爷,齐章吗?”
  少年狂点头:“嗯嗯嗯是他!之前就一直帮他办事来着,这次活计简单,报酬也不低,就有好几个兄弟一起。”
  齐岳猛地抬头:“离玉,我们没漏人吧?这只抓了两人。”
  宣珏看了眼齐岳,再看了眼少年,轻轻开口:“白棠,你说。”
  白棠将威胁人用的匕首收回刀鞘,道:“我只抓到了两个人,说不准还有。齐少爷,小心为好。”
  不论远方表亲,单是嫡系,齐家就有近百人,错综复杂。
  四房一脉,从老四爷往下,有三子二女。其中最小的就是齐锦,齐岳他爹排老二,中不溜秋,格外不思上进。
  最思上进的那位大爷,也就是齐岳他大伯,未从仕,打点家族生意,将四房整个都照得珠宝生辉。
  因此齐岳四房这支生活富裕,挥金如土,也全都是靠大爷罩着。
  于是,外头的人,甚至齐家的人,会称呼他大伯齐章为……齐四爷。
  齐岳唇齿嗡动,想说话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荒谬得他想掐掐脸,看看是不是做梦。
  他旋即自言自语般,像是安慰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怎么可能呢?大伯他……他明明很疼锦姑姑啊。我……应该是弄错了吧,没准他是想查明谁杀的人呢,在那守株待兔?不行,我……”
  他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回去找他问问!”
  说罢,齐岳也没精力管别庄这边的烂摊子,出门来过马,径直赶回家。
  白棠对临窗而立的宣珏道:“主子,他们?”
  指的是守在这边的仆人,和两个扣押在此的跟踪者。
  宣珏收回远眺的目光,道:“让齐岳回来收拾。”
  白棠随他走出,突然低声道:“您似乎不怎么惊讶。”
  宣珏淡道:“还是有几分的。我猜是齐家人,但我以为是其余几支,因纷争旧怨。现在看来不是。就是很简单的……呵。”
  他没说全,白棠只感觉后背有丝丝凉意。
  氏族的蛮横庞杂,远超白棠想象,他忍不住问:“您不和齐公子说,已经有人回去通风报信了吗?他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不会的。”宣珏像是才想回这事,“若是其余支脉动手,我会提点,但都是四房一脉同出的话——齐岳他不离经叛道,也不破坏家族名声。至于烂泥扶不上墙,齐家人多,不指望他,齐章对他不会怎么样,最多吓唬说教几句。”
  “……齐公子怕是得崩吧?”白棠琢磨了下齐岳这跳脱性格,“特别是齐四爷早收到消息,没准就在等他回去。”
  月色冷淡如雪,白棠替宣珏牵来马,看到总是神态温和的主子,悲悯般叹了口气,垂眸轻道:“谁知道呢。”
  *
  别庄是齐岳拿私房钱购置的一处天地,平常偷懒摸鱼用的,逃避他爹他娘的唠叨。
  每次从别庄回来,他总是浑身轻松,脱胎换骨。
  这次,他可真觉得也脱胎换骨一次了,疼得慌,憋闷得紧。
  齐少爷喘不过气地一路跑过白墙黛瓦,顶着下人们见怪不怪的目光,直冲他大伯的院子。
  这下仆人们终于觉得怪异了——平日里,这见贤不思齐的纨绔少爷,遇到四爷都是绕着弯走,哪里会上赶着找人?
  他们想拦住齐岳:“哎哎!小少爷,大爷休息啦!明儿再来吧!”
  齐岳支棱着嗓子吼了声:“大伯!我有事找您!!”
  仆人们想给这小祖宗跪了。
  这时,还未熄灯的屋里,传来个中年男子威严的声儿:“让他进来。”
 
 
第52章 佛卦   吃醋√(反正喝醋就完事=w=)……
  比起他那招财猫、吉祥物似的爹, 齐岳是惧怕他这大伯的。
  不苟言笑,杵在那,自带辟邪功效——别说邪魔外道了, 他都想避着走。
  齐岳从小到大皮惯了, 人来疯,即使心里怕,名面上也是能嬉皮笑脸说几句话。
  可是今日,他看到案前提笔疾书的大伯,腿像灌了铅,抬不动, 咽了口唾沫才道:“大伯,在忙吗?”
  齐章瞥了他眼:“深更半夜的, 小夜猫子不睡觉, 找我什么事?”
  “……您不也没睡吗?”齐岳十分狗腿地给齐章倒了杯水, “这不是赌坊回来,小赢一笔。想着平素花销开支,全倚仗大伯您,可我爹连我这边不成器, 我一想,愧疚啊,大半夜就来您这忏悔一下了。”
  齐章:“……”
  这小侄子又皮又省心, 皮是全身上下都是懒筋, 和他爹一脉相承;省心是从未做出过出格举动, 方是方圆是圆,不思上进得人畜无害。
  就是个添头,家里不缺这口饭给他吃。
  若是平常,齐章得眼皮一掀, 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搅乱。
  但今晚,他本就是等着没睡,脸色微沉地提醒他:“知道自个儿不成器,就求点上进。别给家里添乱。”
  齐岳笑嘻嘻地应了,狂点他那不知装了什么吃喝玩乐的脑袋,然后话锋一转,突兀得直白锐利:“大伯,你认识刘大狗吗?赌坊场几个小混混头子,算起来,是齐家的家生子,后来赎回身契,自个儿搞些三教九流的勾当去了。”
  还在别庄的那俩,一个少年,一个半老的中年,都算是跟着他混的。
  齐岳方才震惊,但路上骑马,被夜风一吹,回过味来。
  就算离玉再戳人心肺,逼得他们开口,那两人也不可能对他知无不言,但一上来时,对他齐岳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就差点没把“小少爷”这仨字脱口而出的!
  极有可能认识他。
  这俩认识,那跑掉的几个呢?
  更别提他们话中话里,指认的幕后主使,是大伯!
  大伯肯定也知道这事了。
  迂回往返地试探,不如直接图穷匕见。
  果然,齐章疾书的狂草不带一点停顿,语气却更沉了几分:“想问什么就问,磨磨唧唧的,你是红花楼的大姑娘不成?”
  “锦姑姑死了,大伯,你知道吗?”齐岳没敢看齐章,看的是他倒的那杯水,波纹摇曳,“她和夫婿回来,遇到拦路的土匪了。”
  齐章抬眸,不轻不重地道:“知道啊。”
  仿佛有一只手捏住齐岳的心,他喘不过气,挣扎着问:“那……留在那边盯梢的人,也是大伯您的吗?”
  这是句废话。
  齐家生意来往,基本交给齐章打理。
  其余家族上下,往来无白衣,不怎么会接触三教九流。
  齐章将狼毫一搁,不耐烦地道:“是。齐成岭,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你命人杀的她吗?!!!”
  齐岳吼出这句话,那种难喘的窒息感陡然消失了,只余更沉默的死寂。
  他抬起头,死死瞪着齐章,齐章也面沉如水地看他,然后猛地抬手,一巴掌将落未落,挟带劲风,堪堪停在齐岳脸边。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长者,没真和小辈计较,收回手,齐章缓缓地道:“不是我。”
  又喝道:“还以为你真摸出了点什么名堂——滚回去,别再来搅乱!明儿把他俩尸体还回去!”
  “我不。凭什么又去吵他们?!”齐岳倔字上头,“再说了,他们不应该落叶归根吗?就算祖坟回不去,也该葬在苏州城内吧?!难道要让他们葬身荒野吗?!”
  这次,生疼的一巴掌终于落到了齐岳脸上,他听到大伯冷硬的斥责:“荒唐!”
  “……你们做的这些,不荒唐吗?”半晌,齐岳抬头,嗓音带着哭腔,“是长房二房三房大伯叔他们吗?还是谁啊?凭什么啊……”
  这侄儿最是脸皮铜铁,顶着唾沫星子都能嬉皮笑脸,齐章还真没见过他哭,沉默片刻,语气还是软了几分:“算是吧。与皇亲国戚交结,入仕为官,或是布置兵马粮草以备不时之需,都不归四房管。我知道这事时,你姑姑已经死了。不过,小十年前,族谱上就用朱笔框出她名字了,你就当她早就没了吧。”
  “她该死吗?”
  “你问我?”齐章嘲讽地道,“作为齐家人,我只能答你,她该死。当年她有婚约在身,毁约而行,齐家险些和广平王府交恶。你爷爷奶奶和我,连夜寻来身形仿佛的尸体,给她善后,粉饰了太平。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都瞒着没说,算是看在四房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了。可她还敢回苏州?当广平王府是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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