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子哥?”
“嗯?”西洲挑眉。
“哥你笑啥啊,怪渗人的。”
“想到一会儿能吃到你嫂嫂做的饭菜,就忍不住高兴。”他语气风轻云淡,步脚愈发紧了。
“嫂嫂会做饭?!”
几人驻足惊呆,在村里,或多或少都听到过沈氏娇惯懒惰的传言。
再加上素日看到的,自然而然把那些风言风语当了真。
可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为何不会?你嫂嫂做不但好,而且颇有新意。”西洲停下脚步,伸出手,一个一个的掰下去,口中念叨着:“今早是红糖糍粑,昨日金沙汤圆,再昨日是……”
几人听着,心中愕然,这些吃的他们连听都没听过,不由得起哄,要去他家尝一尝才肯作罢。
出乎意外的,西洲竟同意了,要知道自打二人搬进三溪村,这些走得近的工友也不过匆匆只见过沈氏一面。
洲子哥不但宠的紧,护的更紧!
有几人本打算赶紧回家睡大觉,一听能去西洲家,也都不走了。
几人并非贪念美色,委实是太好奇那个突然会做饭的小娘子能做出怎样的饭菜。
不过多时,几人同西洲回了家,他停下脚步,扭身道,“你们先在这一等,我去同她讲一下。”
有人哄闹着,“洲子哥,你不是连邀人做客都做不了主吧?”
西洲冷眼一瞥,没再讲什么,折身进了院。
少时,他们见厨房里出来个小妇人,满是笑意的站在厨房前,同洲子哥说了些什么,随后她瞧向门口,对着几人轻挥了挥手。
远远的看去,披着烛光的小妇人像是春日初绽的一支白玉兰,给人温暖恬静之感。
这时西洲扭身,也点了点头,示意大家进来。
“愣啥神呢,嫂嫂让我们进去。”
几人年龄最小的豆子赶忙收回视线,跟了上去。
他走在最后,随意瞟了两眼院子,发现右手边蹲着俩并肩T栀子整理W齐靠的雪人,很明显,俩雪人不是出自同一人手笔。
高大一些的雪人堆得规规矩矩,贴上去的眉眼有几分像洲子哥,相比之下,旁边的小雪人就有些吓人了,就着身上披着的红布,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娃。
豆子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进了屋,帮忙把桌子拼好,便见几个粗老爷们四处瞧着,赞叹道:“我就说洲子哥看上的女人怎么能是个孬的,小两口才来了多久,人家沈氏就把家料理的像模像样,屋子虽小,但格调跟咱见过的大户人家差不多。”
“是啊,听说嫂嫂还读书识字,不知道是不是……”
“闭嘴。”虎子厌烦的打断,“来别人家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去烧壶热水,别光让洲子哥忙活。”
几人闲扯着,半途西洲进来给他们送了些瓜子和凉菜,后等了不久,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再一会儿,西洲领了个蒙着眼的少年进来,却不见沈氏身影。
“这位是……”
少年脸生,不是本村人。
“洲子哥你到底多大了?这不是你儿子吧?”
萧应哪儿见过有人敢这么跟小公爷开玩笑的,立即坐立难安,只等着他发作。
却不想,身旁的人哈哈一笑,吐了句:“我年纪自然不小,当你爹也足够。”
“哈哈哈哈——”
一众人笑着,萧应脑子被吵的有点发懵。
方才他在屋里闲待着,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来了一群人,再后来,爷突然叫他过去吃饭,还特意让他换了个薄一些的布条。
他颇为意外,是以这些天来,爷第一次主动让他出屋。
爷是不让他出去的,他清楚,爷对那个叫沈青青的女人护的紧,甚至让他一直戴着布条,生怕他见过对方模样,日后会对她不利。
但其实,他出去过几次,在爷不在的时候。
是那个女人非说他屋里发了霉,强行把他赶出去,要清理霉物,他便只能蹲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怀疑,这个女人可能发现了什么,找出个蹩脚的借口,来找有关他身份的线索。
因为屋子早就被她送来的炭火烧的暖融融的,又怎么可能生霉呢。
正想着,萧应手头一暖,被人塞进一双筷子。
西洲附耳低声说:“碗就在你面前,能看清就自己吃。”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萧应有些不适应,随后,耳边陆续传来些酒杯碰撞的声响,有人哄笑着问沈氏去哪儿了,想要见见做菜的大厨之类的话。
萧应撇撇嘴,暗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沈青青那厨艺,怎么配得上大厨二字?
她还不如国公府他们院负责采买的嬷嬷做的好吃呢。
要不是这几日,她求他帮她试菜、点评,怕是做的会更难吃。
但这些事,爷就没必要知道了。
毕竟那女人做菜是为了给爷吃的,他以身试菜,也算是在间接伺候爷了。
“她方才被王婶叫走了,婆娘家的事,我们不管,来来来,喝酒吃菜,今这些可都是你嫂子做的,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嫂嫂人美如花,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我吃着比饶州翠玉阁的菜也不差呢!”
“哈哈,这马屁拍的都不要脸了,你什么时候吃得起翠玉阁的菜了。”
几人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气氛热闹。
萧应听爷的语气,似乎很高兴。
一想到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世子,竟拉下脸让一群村夫称赞他夫人做的饭菜,就忍不住想笑。
若有一日,素来清冷少言的爷想起来今日之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怕是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也不无可能。
这酒席萧应突然吃的有滋有味起来,默默对比起小公爷各自反常的举动,幻想着有一日,他会怎么懊恼。
突然,他听爷沉声道:“今日叫各位兄弟来家里,是有一事所托。”
西洲话语突然严肃,一桌子的人,虽喝了不少酒,但都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过段时日,我怕是要出趟远门,此次之行,少则二十日,多则一个月,还请各位兄弟在这段时间,能让弟妹多来走动走动,她一个弱女子在家,我总是不放心的。”
西洲说罢,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甘冽清爽,口齿留香。
这酒是二人搬来三溪村后酿的,青青见院子里有颗长得正旺的桂花树,便待夏末花开时酿了四罐。
中途他有一次嘴馋想喝,青青拦着没许,只说着等过年时,再一起喝。
方才在厨房,她突然搬出四罐,说是大家第一次来做客,总要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招待。
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开的日子临近,心底带着些不安,西洲并没多说什么,俯首轻吻了妻子香软的发间,感谢她的大方。
青青一直这样善解人意,从未同他红过脸,又或是耍过性子,只是文文静静的站在他身侧,二人风雨同济。
这样的人,他想好好守护。
“洲子哥放心,明日我就叫我婆娘来,让她顺便同嫂嫂学两手,回头我在家也有口福了。”
“是啊,我也是,洲子哥你放心办事去吧,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十年,兄弟我也会把嫂子当亲人一样,好好照顾。”
“去你的,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喝酒!洲子哥就去一个月,让你说的,去十年可还行?”
几人哄闹着,吃酒吃了好一会儿。萧应在一旁安静坐着,听他们闲聊着割麦子、晒玉米的琐事,之后西洲趁着自己还清醒,亲自送他们回家。
冷下的房间里,萧应解下布条,打量起屋内情况。
这是他第一次进主屋,之前虽有他一人在家之时,但未经主子邀请,他是断不敢进的。
很快的,萧应走到一处书架旁,随意翻了几本书后,留意到脚下木箱。
里面整齐罗列了小半箱画卷。
原来饶州书画铺子里挂着的那副人像图,真是沈青青画的。
一时间,萧应有些想不明白这女子的身份了,看画中笔触老道,并非一日之功,唯有高门大院中的千金小姐,才有机会从小习画。
难道沈青青真的是高门贵府跑出来的千金?
其中一副明显精致于其他的画轴,他打开一看,嫣红如火的梅林下,屹立着一个男子。
他一眼便认出来,画中的是小公爷。
不,这女人画的不对。
久经沙场的小公爷没有这样温柔的眉眼。
萧应嫌弃的收好画卷,忽而耳朵一动,他快速把画卷藏进怀中,复原书架。
戴好布条的一瞬间,沈青青推门进了屋。
“咦?阿洲他们呢?”
“公子去送他们回家了。”
她闻着满屋子的桂花酒香,有些醉人,想必是有人喝多了,外面天寒地冻,万一醉倒在雪地里,会出人命的。
“怎么样?今天做的饭菜……大家说怎么样啊?”沈青青满是期待的看向少年。
“……就、就那样,还行吧。”
他才不会把那些阴奉阳违的话告诉这个女人呢,只让她越做越难吃。
“没人说难吃就好,多亏了这些日子有你为姐姐试菜。”沈青青柔柔一笑,走到少年身旁,“我扶你回去吧。”
待把人送回去,沈青青并没着急收拾碗筷,只是坐在桌边,取了个酒盏自斟自饮起来。
心中满是方才王婶同她讲的那些可怕的事。
少时,西洲送完人回来,一眼落在正在努力从酒壶里挤出最后一滴酒的姑娘。
她红着眼,显然是哭过了。
“青青怎么了?”西洲赶忙走过去接下她手中即将斜去的酒盏。
女孩揉了揉眼,委屈的环住他脖颈,凑了过去,满是桂花酒的香气。
这丫头,是喝了多少?
“……阿洲,我怕。”
西洲眉头紧蹙,宽慰着,“青青不怕的,是遇到什么事了么?方才你不是去找过王婶?是不是她又说你什么了?”
他搂着妻子,轻轻拍着,暗里却心急如焚,不知道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妻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西洲宽大结实的怀抱给了沈青青些许力量,她回了回神,这才小声解释,“方才听王婶讲,郭里正家的那个外甥女余娟……”
她忍着哭意,咬牙继续道,“让郭兴给强行霸占了。”
西洲默了一瞬,抚着她发丝柔声道:“嗯,不哭的,其实我今日去找里正时,也恰巧撞见了。”
当时他在门口,隐隐听到侧屋传来的女子轻泣。
声音很小,像是被人捂住了嘴,而那从指缝间顺出来的叫声,昭示着屋内在发生何事。
里正妻子去年刚去世,如今又病重,那屋子里干那事的只可能是郭兴。
妻子心善,听到无辜之人遭此厄运,心里难受。
毕竟是同村出的恶事,沈青青被吓得有些魂不守舍,的确让人心惊后怕。
夜还长,先不急的收拾碗筷,他多花些时间好好安慰妻子才是。
西洲兀自想着,忽而听妻子微微颤颤的说:“阿洲,前几日你走后,郭兴……一个人闯进过咱家。”
第8章 知州 不能把青青的存在暴露给外人……
深夜,西洲睁着眼,躺在床上发愣。
窗外雪停了,只刮着风,窗子是他特别加固过的,再大的风雪也只能传入细微的响动。
身旁的妻子已然睡去,她乖巧的蜷在他臂弯中,沾了酒气的呼吸一下下烫在他心口,烦躁的难以入睡。
紧赶慢赶,才把村里修葺房顶的事做完,算算日子,离国公府人找来或许不到十日,尚有许多事没有安排妥当。
如今又出了郭兴一事。
他怎么能放心离开。
方才青青窝在他怀里哭诉,像只受了惊吓无措的猫儿,又可怜又害怕。
他难以想象,那日若是没有王婶及时出现,那畜生若就此得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想不出来。
怕是杀了郭兴,都无法平息腔子里漫出的怒意。
同青青在一起,他从未生过气。
只那一句“闯入内屋”,足矣让他怒意滔天。
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冷冽与狠辣,骤然侵入,熟悉的连他自己都为之一惧。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拎着郭兴头颅时,掌中粘腻的触感。
气血攻心,脑海一时闪过许多细碎的画面。
战马、盔甲……还有鲜血。
杀敌冲锋时的热血,随着怒意流转在他体内。
西洲迷茫。
那就是他曾经的日子么。
风餐露宿,刀尖舔血。
他像是疯魔了,脑子里只留着杀戮的念头。
直至听见妻子的哭声,才恍然回神,发现萧应已经拦在他身前,手上划开道鲜红的口子。
若不是二人拦着,他怕是真会杀入郭家,了结那畜生。
不管如何,在他出发前,一定要让郭兴彻底远离三溪村才行。
*
翌日,沈青青肿着眼,醒的不算早。
她迷糊地摸了下手边,身侧已经没了人,顿时慌了。
昨夜,是她第一次见阿洲生气。
从未想过,那样温柔体贴的男人,会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他冷着脸,浑身发颤,乌黑的眼中只余有浓浓杀意。
想到昨夜一幕,沈青青快速换好衣服下了床,出去找人。
待在偏房找到他时,阿洲与小应已穿戴整齐,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此时距离系统给的最后日期没余下几日了,哪怕是一小会儿,她也不想同阿洲分开。
她尽量避免去想这些无法左右的事,只秉着真心待他好。
西洲见是她来,面色一暖,温声道,“青青怎么不多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