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秦苒快哭了。为什么,为什么越是在乎的事情越是处理成这样的烂摊局面,她五指懊恼地插进发丝,几乎带着哭腔,扯他袖子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越发觉得完蛋,温柏义的体贴越发动人。秦苒被他一把抱进怀里,额角附上一枚吻,“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揉揉她的毛绒发丝,“没事的,不用解释。”
秦苒拽上温柏义的袖子,“我让你把要求说给我听!”
方才在房间里,她想,如果他说了,她应该就可以做到,但他不说,她不免胆怯,寸步不敢挪动。
温柏义失笑,“我说了你就能……”秦苒打断,“你说了我就答应。”
他愣住,余光里,红绿灯转绿,他没动,沉下气握住秦苒的手说,“那我希望你可以去旅游。”
“旧金山吗?”
他没说过他在哪个城市进修,也没说过是伯克利分校,温柏义抿唇,掩饰笑意,“嗯。”
“好!”秦苒终于等到他的邀请,一刻都没犹豫,“我的美国签证还有效呢!”
她早在家里确认过签证,也查过旅行社的消息,只端着最后一点矜持,等他开口。
他们的关系里,多主动一点,都是罪过。
温柏义握拳,若不是秦苒在旁边,他应该会兴奋地大喊几声。好像一束电筒光照进了暗无天日的山洞。“那来了怎么告诉我……”温柏义逗她。
一声尖锐的鸣笛伴随不合时宜的远光刺进眼睛。温柏义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他看清迎面来人,眸光一聚,用力将秦苒扣进怀里,手掌紧紧按住后脑勺。
秦苒挣扎地按在他的胸口,头皮扯痛,发丝卡进金属扣了,“温柏义……”
他难得严肃,低呵:“别动。”
*
王之涣接到酒后的薛尔惜,闻呛人酒气,捏住她的腮帮,“你该不会吐吧。”
“我倒是想呢,但我是铁人三项出来的硬通胃!”薛尔惜自豪!
“哼。”他几乎有些粗暴的拽着她一路往马路走,调侃道,“去你家我家?”
“去你妈的!你是不是人!”酒精让薛尔惜泪失禁,听他说家,不禁鼻头泛酸。她本来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老公的。
“那就是我今天白来一趟?”
“啊——”薛尔惜暴跳,借着酒精乱揍一气,“王之涣你压根不是人!”
她没有想过背后有一个人注视着她。
就像她并不明白何故,冷血的王之涣会忽然抱住她。她骂道:“你就是把我当个洞!”
窄小的红绿灯口,王之涣神色一凛,语气倒是如常,“说的这么委屈?你没爽?”
“你这种变态,我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上赶着,我怀疑你就好这口。”
“是,你最好别离婚,”他压低声音,一秒辨认出秦苒的戒指,本来看身形只是犹豫,此刻心拔凉到底,“我祝你幸福。”
“你最好嘴巴开过光!”薛尔惜正好酒后脚软,索性挂在他身上。
第36章 20 鹅颈
鹅是一种大水禽, 探水寻找食物,脖子因进化而狭长,有人夸张, 鹅脖子长得能打结。
他们身处S市狭长的鹅颈弯道, 不足三五米的短道安了个红绿灯,可见颈弯道口流动人群之多。
拥抱不多稀奇, 俊男靓女最多投两眼注目,路人有素质地抻脖, 饱眼福, 再满足地慢慢悠悠消遁在夜色中。
下午来过一出“狼来了”, 秦苒半信半疑, 可随着时间的延长,她闷在怀里无法视物, 不由紧张问,“怎么了吗?”她大概能想到,应该是遇见了熟人。在那一刻, 秦苒大脑一片空白,信起了上帝。
温柏义天生沉静, 所以他习惯把情绪吞下, 他的身体里应该有一个强大的风力洞穴, 所有的负面抛入, 都会随生风扇叶涡卷消匿。
温柏义很容易认出薛尔惜, 她身上的每一块嶙峋他都认识, 包括她喝高后大喇喇旁若无人的嗓音, “我他吗怀疑你吃我豆腐!”
大马路上,不害臊地把这话大声说出来,也就她了。
温柏义颌关紧咬, 眼缝把每颗灯火捏爆,他应该冲上去一拳头砸在王之涣脸上,就凭他毁了自己的生活。
但他没有。
温柏义浑身血流凝固不动般,被性格温懦的老虎钳子钳住、拧紧在原地。
王之涣一直在看秦苒,手臂的每一条肌肉纹路都说明他在用力地控制骚动的薛尔惜,始终没让她转过来。
温柏义站桩一样箍着秦苒,也不让她动弹。在对方无耻地探究眼神里,温柏义的怒火烧过峰值,终于咂摸出旁的意味,惴惴地咽了口唾沫,避开了对视。
约莫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秦苒终于被松开,迎面是温柏义如常的微笑。
“骗你的。”
秦苒四下张望,只有无数盏车前灯闪烁,错身面孔皆是生人。“是谁?”她问。
温柏义拇指按上她蹙起的眉心,替她揉开,“真没有,骗你的。”
秦苒盯着他,眼神复杂,心跳钟摆一样,在胸腔摆来荡去:“温柏义……”他眼睛的慌乱骗不了她。
他主动道歉,“我错了,秦老师,以后不骗人了。”
高挑男女歪斜地消失在停车位附近,温柏义拉过秦苒闯过这三五步的红灯,停在鹅颈弯道拐角的水果店前。这是与医院背道的最近的一家水果店。
身处单行道,车辆只有一个方向,如果他们仍站在那里,温柏义不确定今晚会不会是修罗地狱。薛尔惜的酒品不是一般的差。
周扒皮被抱久了,跃跃欲动,温柏义分神,被它跳了下来,恰一辆电瓶车莽撞飞驰,秦苒上前一把捞起,后怕地抱在怀里,“这里电动车太多了。”
温柏义调侃:“不怕了?”
“我没有怕。”她好笑,就是有点痒,它好烫啊,像个火炉子。
秦苒指了指水果黄瓜,“你要买多少?”
温柏义目光仍停在路口,漫不经心道,“买个五六根吧,我那儿没买冰箱,怕放不住。”
秦苒抱着狗,一根根挑黄瓜,琐碎的家常让她心情稍许愉快,尽管紧张仍定格在她喉头。怀里抱着只狗,稍许缓解她的颤抖。
*
迎面的晚风撞上脸庞,分叉穿过耳廓和面颊,吹起薛尔惜的碎发,视线迷乱,她赶紧拨开,脖子拧得打弯了都快。
王之涣掰过她的脸,径直往车边带,“你看错了。”
“就……有点像。”她好像看见了温柏义和一个女的。
“你不是说全世界的男人都出轨了,他也不会吗?”王之涣讽刺地说。
“是的,他就是道德卫士,好好先生,他不会交出老师要求之外的答题稿。”尔惜没想到床笫间的话他都记住了,一把搂住王之涣的劲腰,“怎么?是不是觉得比不上?”
“这种人的人生有意思吗?”
“你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变坏很容易,但是变好很难。”
“简而言之,就是我距离好男人的标准很远,但是他距离坏男人,很近。”
尔惜被他套进去了,哼哼傻笑,“哦,有点道理。”
“当然,无聊的人总是会比较遵循公序良俗的,希望你可以挽回你丈夫吧。”他提示了一句,“不要闹到公司。”
前阵,医疗圈的几桩婚姻事故疯传,而律政圈实际每个月都能搞出好几回惊天动地。只是人家闹人命,他们撕财产。
“你放心吧,他不是那种人。”他要是肯闹,说不定她会对他刮目相看呢。至少,闹说明在意。
王之涣关上车门,没管薛尔惜东歪西扭,打拐往水果店开去。他完全没有想到,秦苒真的是个恋爱脑。从她要嫁给徐仑的那天,他就觉得她脑子不好,此番一看,倒一点没看错。
*
虫声唧唧,温柏义余光辨出薛尔惜的车,在右手路口亮起转向灯。他伸手搂住秦苒,没让她转头,随手拿起一根黄瓜,“这根形状如何?”
“好。”
“这根呢?”
“好。”
秦苒机械地看那黄瓜,有什么好不好的,听着像黄段子,“我只是在看新鲜不新鲜。”
老板说,“肯定新鲜啊,这是早上刚到的。”他拿起水果黄瓜,弹动黄色的嫩朵儿,蕊粉清晰可见,“你看这个花还在。”
温柏义夸了句,“确实新鲜。”
秦苒欲要起身结账,忽觉他扣住了自己的后颈,且掌劲不小,肩膀一耷,蹲回原处。
心头钟摆再次失控摆荡,她紧张地将黄瓜捏在手心,整个人如浇凉水,“你刚刚应该把我推开的。”她懊恼,当时人那么多,推开她或者避开她,应该不奇怪吧。她开始犯轴,回想自己当时有没有与他挨在一起。
他没再否认,知道她察觉到了。都是成年人,这点敏感性总是不差。
“人是有本能反应的。”温柏义额角贴上,拱拱她,“也许那一刻我不想推开你。”
“是谁?”秦苒脖子打了石膏,话都开始抖了。像在演谍战电影,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很可能,那个人还拿了一把枪。
“你不认识的。”他揉揉她的头发,安抚道,“没事的。”
“是丁阿姨他们吗?”
“不是。”
“是明明?”
“那我会打个招呼。”
“是谁!”秦苒终于忍不住,吓得呛出了眼泪。
温柏义松开她,叹了口气,回头确认刚刚划过身后的车辆已经离开,起身结账,手机扫上二维码,淡淡交待:“微信。”
秦苒还蹲着,怀里的周扒皮眼皮打架,一人一狗蔫蔫巴巴。
她被拉起,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在催她迈步。行到弄口,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温柏义,你告诉我嘛。”
他拎着黄瓜,牵上她的手,无所谓的语气道,“我老婆。”
“啊!”秦苒不肯走了,靠在墙上内心更绝望了。
温柏义看她吓得像只贴墙兔子,笑得直不起腰,“秦老师是要推开我跑路吗?”
“她……”秦苒哑然。
“她没看到我,也没看到你。”温柏义敛笑,捏捏她的脸,松弛地宽慰道,“当然,就算看到了也无所谓。”
秦苒不信,在红绿灯口、在水果店,明显都有“那个熟人”经过,温柏义也在掩饰紧张。“你骗我。”
狭弄幽长,灯光惨暗。
他们匿在黑暗里,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好吧,我骗你了,她和那个律师抱在一起。” 温柏义苦笑耸肩,志气消磨了似的,“我是不是很怂?”
终于到家,周扒皮也饿了,跳上跳下要粮吃。秦苒抓了把粮食给它,一转头,温柏义已经洗了黄瓜在啃了,没心没肺的野孩子一样。
见她表情忧郁,温柏义逗她,用力啃了口黄瓜,“我太饿了,愤怒也非常耗能。”
见她不说话,他问想听男性知识吗?
秦苒瞥他一眼,嘴巴被堵住了似的,蹲在周扒皮边上心情兀自沉重。
他自顾自捏了捏手上的黄瓜,“你知道男性最佳bq状态就是黄瓜的硬度吗?”
“你这是吃什么补什么吗?”
温柏义一愣,故意板起脸来,“秦老师,我是普通男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接了什么话,噗嗤一笑。
“我们普通男人不允许女人质疑性能力。”他啃完黄瓜的最后一口,木头般呆在那处,补了一句,“尤其是今晚。”
恐惧被泛滥的同情完好遮盖,秦苒抱住他,配合地夸他,“你是我经历过最硬的男人,硬得可以打鼓。”她想到他抽出来,吧嗒弹动的鼓点声,绯红飘过脸颊。
温柏义问,还有呢。
“最温柔。”
“还有吗?”
“脾气最好。”
“还有吗?”
“家务做的最好。”
“还有吗?”
秦苒认真想了想,老实说,“其实我可以说一天一夜。你真的是我见过,哪里都很符合好男人标准的人。”
这些话温柏义都听腻了,甚至起了逆反,“什么都包罗全了的男人没有魅力。”
“为什么?”
“娘。”他说出了小时候薛尔惜嘲笑他的词。这个词,他记恨了很多年。
“娘?谁?”秦苒歪头,骄傲地反问,“谁说我们四级满级硬度的温医生娘!”
他捏捏她的鼻子,掩住复杂情绪,“你遇见过更硬的男人吗?”
“没有!”
“你那个什么精英表哥呢?”
“我表哥?我有两个表哥,都是律师。”
“哪方面的?”
“一个在上海,一个在这里,好像什么都做,他们律所不大,他已经是合伙人了。”
“哦。”
秦苒提到表哥,话多起来,强调道,“他们块头很大,导致我现在对肌肉男印象都不太好。”她挠挠他腰际,试图逗他开心,“我喜欢文绉绉的男生。”
温柏义没了声,秦苒多心,“是刚刚的男人很壮吗?”
“没有,瘦猴似的。”他捏捏她的脸,“秦老师,时间不早了,你得洗澡了,毕竟你洗澡要一两个小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