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轻拈，打开牛皮纸，白色的素饼便呈现眼前了。
意欢拿了一块给林意冉，又给了阿苗一块，剩下的一块，她便轻轻掰了一点下来。
她先是嗅了嗅味道，这素饼几乎没有任何味道，对人实在是没有吸引力，然后她再将素饼送入了口中，慢慢嚼了起来。
嗯……果然是素饼，说不上甜，也说不上咸，就是蒸熟的面粉味，实在是寡淡至极！且这饼子吃在嘴里，还有些掉渣，难受得很。
意欢有些失望，问道：“这素饼是哪里买的？”
阿苗道：“这是斜对面的胡记饼铺买的……我想省点儿银子……所以就买了最便宜的素饼，小姐是不是觉得不好吃？”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买贵一些的就好了，小姐和公子哪里吃得惯这样粗糙的东西？
意欢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再难吃的东西，我也能吃得下去。”
想当初，她学厨之时，师傅就要求她，做得失败的食物，全部要自己吃掉。
只有这样，才能逼着自己去分析，为什么做得不好，下一次应该如何改善……所以她养成了一种习惯，吃任何一样东西，都会去分析它的烹饪过程和优势以及劣势。
而自从打算自己开店后，她又从单纯做美食的角度出发，开始去想如何将一间甜品坊开好。
意欢道：“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个素饼？”她喃喃道：“这素饼，既不好吃，不能为店家赢得口碑；也卖得便宜，利润很低，店家为何还要做呢？”
阿苗却道：“我也觉得奇怪，而且我方才去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抢着买这个素饼呢，似乎都是周边的伙计、小厮、还有铁器铺的……几乎都是些男人。”
意欢思索了一瞬，灵光一现：“我明白了！”
第7章 算账 给现银还是给银票？
阿苗好奇道：“明白了什么？”
意欢笑笑：“因为他们干的都是体力活，你看这饼子，又大又厚，一文钱便可以买一个，两个下去就很顶饱了。”
她继续道：“且这些穷人，本身选择就是不多了，所以……每日都会去买，薄利多销。”
这是穷人的刚需，复购率自然是极其高的。
阿苗听了，若有所思：“那穷人那么多，我们也要做这样的生意吗？”
意欢摇摇头，道：“这样的生意吃力不讨好，我们不做，恐怕如今胡记也面临这个情况，若是不做……每日进账的银子会少很多，若是继续做下去，又赚不到太多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阿苗有些晕乎乎，道：“那怎么办才好？”
意欢狡黠一笑：“胡记要做的，是提升客单价，简单说来，便是让每个顾客，掏出更多的钱。”
林意冉虽小，却也听得津津有味：“那如何掏出更多的钱？”
意欢道：“这便要仔仔细细分析了……”
就在她们认真讨论之时，门外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意欢心中微惊，阿苗听着声音十分凶悍，不由得也拢住了林意冉，如临大敌。
意欢冷声问道：“小店已打样，客官明日再来吧。”
外面的人十分粗鲁，道：“谁要来光顾你的铺子，我是对面锦绣酒楼的小二，我家的酒卖完了，还存了些桂花酿在你这里，现在过来取！快把门打开！”
意欢和阿苗对视一眼，意欢低声道：“等会若是他闹起来，你就设法去街道司找人。”
阿苗紧张地点点头。
意欢调整了一下表情，便开了门。
来人果然是一副小二打扮，他的声音听起来粗犷，可实际上生得五短身材，其貌不扬。
只见他双手叉腰，一副极其神气的样子，不可一世。
小二见开门的是一个素衣姑娘，更是嗤之以鼻。
但再定睛一看，发现这姑娘目若星辰，闪闪发亮，丹唇嫣红，娇俏可人。
他心中暗道：这不是同那画上的仙女一样么？
可他随即又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是来搬酒的，便道：“我们的酒呢？你们没有偷喝吧！”
意欢挤出一个笑脸，开口便是一声：“小二哥，我们怎敢呢……”
声音甜而不腻，正好唬人。
小二不由得浑身一震！
小！二！哥！
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漂亮的姑娘叫过“哥”呢！
他不由得面上一喜，心中有些飘飘然，可又隐隐压住。
小二语气也软了几分：“那……那就好，快让我进去，我要搬酒！”
意欢微微一笑，道：“可是酒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小二一愣，道：“那去哪里了？那可是十几坛桂花酿啊！”
意欢笑得人畜无害：“我们见没人要，赠给街道司啦！”
小二面色一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什么！？那那那！那是我们的酒！你怎能做主送给街道司？”
意欢一脸讶异，道：“之前请你们来搬酒，你们不搬，我还以为你们不要了……我们姑娘家，哪里会喝酒？不如孝敬街道司的大人们算了，省得浪费了。”
小二听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怒道：“那桂花酿你们知道多少钱一坛吗！那可是我们锦绣酒楼的招牌美酒！你们……你们……你们等着！”
他笨嘴笨舌，不知道如何反驳，便气冲冲杀回锦绣酒楼，搬救兵去了。
趁着这会儿，意欢便道：“阿苗，你快去街道司……就说请大人们来巡巡我们的铺子，我们马上要开张了，请他们来指点指点。”
阿苗急忙点头，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到片刻，小二就带着锦绣酒楼的掌柜，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他指着意欢，对来人道：“罗掌柜，就是这个丫头！她竟然将我们的桂花酿，送给街道司了！你说这事儿办得……”
小二气不过，还想说着什么，可掌柜摆摆手，示意让小二噤声。
罗掌柜约莫四十出头，两片八字胡须，修剪得十分讲究，一脸精明之相，一看就不好糊弄。
罗掌柜似笑非笑，道：“姑娘，小二说的可是真的？”
意欢不卑不亢：“不错。”
罗掌柜眯起眼睛，道：“占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付出代价。我们这么多桂花酿存在你这儿，怎能白白叫你用了去？”
意欢听了，不徐不疾道：“罗掌柜，你的意思是，这桂花酿，是你们锦绣酒楼存在我这儿的？”
罗掌柜理直气壮：“当然！”
意欢又问：“一共多少坛呢！？”
罗掌柜和小二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默默盘算着，罗掌柜粗粗估量一下，至少十五坛。
但他脱口而出：“二十坛！”
躲在一旁的林意冉，不服气地出声：“你胡说！明明是十五……”
意欢看了她一眼，道：“阿冉，没关系，罗掌柜说是二十坛，那就是二十坛。”
林意冉有些不明白姐姐是什么意思。
意欢又问：“一坛桂花酿，多少钱？”
小二脱口而出：“贵得很！要一两一坛呢！”
罗掌柜瞪他一眼：真是个蠢货，就不知道报高些吗？
意欢听了小二的话，对他们报以一笑，然后转身默默走向自家柜台——一把拿出了一个大算盘！
罗掌柜和小二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意欢伸出纤纤玉指，灵巧地打起了算盘：“我这铺子月租的公道价，大约五两银子，那一年的租金便是六十两，我同街坊打听过，锦绣酒楼三年前就开始将桂花酿在我的铺子里，按照租用仓库计算，租金便是一百八十两。”
罗掌柜和小二一听，哗然色变！
他刚要分辨，算盘噼里啪啦地又响了起来，意欢声音清脆：“罗掌柜说有二十坛酒，那便是占满了我铺子的一楼，这一层楼的租金，便是九十两，我赔你二十两酒钱，罗掌柜还欠我七十两银子。您看看，是给现银，还是给银票呢？”
第8章 街道司 这酒楼是不要了吗？
罗掌柜脸色已经无法平静，他急忙分辨：“凭什么说我租了你的铺子，一无凭据，二无人证！你休想来讹诈我们！”
意欢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冷意：“噢？既然没租，那你将二十坛酒放在我铺子里，便是非法侵占他人的铺面，我没与你计较就罢了，你居然还敢反咬一口？”
罗掌柜面色铁青，他说不过意欢，便怒意横生：“小丫头，我可知道我们锦绣酒楼是什么来头！”
意欢扬起下巴：“你又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
意欢也心虚得很，可多年在餐厅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她，吵架，一定不能怂！
果然，罗掌柜面色一凝，竟然被她震慑住。
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隔壁铁器铺的汉子们听到声音，也来看热闹。
鲁石听了个大概，急急看了看自己摆放铁器的位置，那些铁器居然也不翼而飞了！
他心下大骇！这还不被老大骂死！？
鲁石挤到众人面前，刚要发难，便听到有人嗓门更大：“大伙让一让，让一让！王监市来了！”
众人回头，竟然是阿苗带着街道司的王监市来了。
王监市是个精瘦的老头，似乎连衣服都撑不起了，但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干了一辈子的监市，对盛京的街道了如指掌，府衙是见他快告老还乡了，才把他调到这条不咸不淡的长明街来。
他见众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不禁有些烦躁，摆摆手道：“你们还不快做生意去？如此游手好闲，就不怕明日关张吗！”
一句话，人便散了大半，可还有闲得发慌的，围着不肯走。
王监市看了看众人，又问道：“哪个是这铺子的主事？”
意欢欣然上前，道：“民女意欢，见过王监市。”
那老头一脸严肃，上下打量了意欢一番，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罗掌柜。
他心中思忖了片刻，原来方才大伙儿喝的桂花酿，就是这丫头送来的？味道……确实不错。
王监市轻咳一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吵什么？”
意欢福了福身，道：“民女这铺子许久未用了，一回来便发现这里有许多酒。一问，竟是锦绣酒楼的。”
罗掌柜面色一僵，刚想反驳，又见意欢不卑不亢道：“民女便想请他们搬走，谁知，他们既不肯搬，也不肯付我租金。无奈之下，我便借花献佛，将酒送到了街道司。”
王监市摸了摸胡须，他看了罗掌柜一眼，道：“意欢说的，是否属实？”
罗掌柜知道王监市是人精，不好糊弄，只得唯唯诺诺道：“是……”
王监市又道：“你们是长明街的老人了，怎得还这样犯糊涂，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罗掌柜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喃喃道：“王监市……这事儿，确实是我办得不妥！可今日有位祖宗还在我酒楼里坐着，他非要这桂花酿，若是没有，他能把我的酒楼给拆了！”
罗掌柜一脸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王监市蹙眉道：“谁？”
小二撇撇嘴：“还能有谁，柳世子啊！”
王监市耸耸肩，道：“那便是你们的事了，伺候不好顾客，还开什么酒楼！？我只管商铺纠纷！”
罗掌柜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监市看了意欢一眼，问道：“罗掌柜占了你三年铺子，你作何感想？”
意欢看了罗掌柜一眼，平静道：“按照我方才算的，罗掌柜应该赔我七十两银子。”
罗掌柜心疼得很，可又自知理亏，唉声叹气。
听到了这儿，鲁石心中也有些忐忑，实在不敢再纠缠铁器的事儿了，生怕也要罚他租金，便也偷摸溜回了铺子。
然而意欢话锋一转，道：“可想到日后都是街坊邻居，还是莫要伤了和气的好……”
罗掌柜一听这话，喜出望外：“自然自然！”
意欢狡黠一笑：“若是罗掌柜能将我的甜品，加到锦绣酒楼的菜谱上三个月，这件事便算了了。”
罗掌柜一愣，这姑娘摆明了是要借自己的地盘来赚银子啊！这要是换做平时，他定然不会答应，可一想到能省下七十两银子，他便勉强点了点头，道：“成吧……不过，能卖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在菜谱上加几个小食而已，若是小二机灵些，能让意欢一单都卖不出去！他心里暗想着，有些得意。
意欢却道：“不过这菜谱上的位置，由我来选。”
意欢今天观察了半日，锦绣酒楼是附近最好的酒楼了，人流量大，消费也相对较高，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铺，初期的冷启动，靠大店引流便是最好的。
既然要拿银子换广告位，她便不客气了！
罗掌柜犹豫道：“这……”
王监市打了个哈欠，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人家姑娘都不与你计较租钱了！还讨价还价！”
他瞪了罗掌柜一眼，一脸嫌弃，他还要赶着回去喝酒呢，不然桂花酿可要被那帮猢狲喝完了！
罗掌柜叹了口气，道：“行吧！就听姑娘的！”
意欢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