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金枝(重生)——喃喃果
时间:2021-06-14 08:47:44

  这是在说……柳舒圆?
  虞莞其实也有些看不懂这个名义上的嫂嫂,分明与薛元清绑在一条船上,却处处看他不起。
  除了闹出了内宅不宁的笑话外,还连累了身后家族。
  若是上辈子柳舒圆当真成了皇次子妃,一系列荒唐事发生在了薛晏清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后见孙媳面露异色,还以为她疲倦了:“天色不早,不如下次再来看看哀家。”
  虞莞自然称是,她原就想亲近太后,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理由。
  这次太后主动找她喝茶叙话,又撒下这么句,以后常常来康宁宫问安,也不会引人瞩目了。
  回来时满心期待,回去时满腹疑窦。
  虞莞一边走着,心中还在琢磨太后未说完的半句。
  因家族荫蔽而被请封,却无宠无子如堕冷宫?莫非是太后背后的家族失了势?
  细细想来,满朝衣冠中,竟无一人是太后亲族。
  正凝眉想着,突然间,袖下三寸被猛地一扯,她疑惑地看向拾翠。
  拾翠努了努嘴,手指飞快比划了一个方向,虞莞顺着看过去——
  薛元清。
  他身后跟着不少内侍,招招摇摇地穿行在宫殿与宫殿之间。
  “小姐可要避开?”拾翠低声问。
  她赴康宁宫只带了拾翠一人。比起薛元清那长长的仪仗,一主一仆不起眼之极,躲在树木荫蔽处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虞莞眨了眨眼睛,杏眸闪过一丝剧烈情绪。
  薛元清仿佛是上辈子血色记忆的开关,一瞧见他,那些哭声与钝痛就闷闷浮现在心口。
  太后的话犹在耳畔:你们小夫妻,何时要一个孩子?
  上辈子她似乎也是这么对虞莞说的。可惜她与孩子,没一个留得住。
  虞莞乍然紧握双手,葱段般的指头捏出浮白,随后缓缓松开。
  “不必避忌。”
  老远薛元清就看见他弟妹在夹道上迎面走来,那人定然也看到了他。
  薛元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又很快被撇开。
  不过是弟妹,他不得劲儿些什么?
  想起今日早朝堂上皇父以他们尚未有子的理由回绝了封王一事,薛元清不由得瞥向虞莞的小腹处。
  一片平坦。
  若是能一直这么平下去,薛晏清就一直封不了王,万事休矣。
  虞莞瞧见薛元清盯着她,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脸上诡异莫测,只觉得瘆人无比。
  他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薛元清很快收拾好表情,挂起春风般笑意招呼道:“是弟妹啊,别来无恙。”
  “大殿下。”虞莞冷淡应了声。
  薛元清很快察觉了她的不豫,只觉牙疼不止,这语腔语调怎么和薛晏清那张晦气脸一模一样?
  他没多想,只以为虞莞是因为之前柳家的小动作感到不快。
  “之前你嫂子多有得罪,今日既遇见,我也当代拙荆赔罪才是,舒圆一时小女子意气了,弟妹大人有大量,莫要记挂在心上才好。”
  这话听得虞莞差点冷笑出声。
  若是诚心赔罪,他怎么不替柳舒圆一起罚抄宫规呢?轻描淡写道歉一声就能家和万事兴了?
  她懒得客套,还了一礼就打算分道扬镳,临走之前也没说出什么宽宏原谅之语。
  薛元清本想趁着这次偶遇把此间事了,怎料虞莞不按常理出牌,话撂下一半就走。
  虞莞又是女眷,他不好直接阻拦,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脸色逐渐铁青。
  走到僻静处,虞莞才松了口气。与薛元清交谈的片刻,她胸口如坠大石,呼吸有些不畅。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拾翠担忧地看着她。
  虞莞阖目屏息了片刻才平静了稍些:“无事,走得有些急,岔了气。”
  拾翠这才不再担心,有些好奇又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小姐,刚才大殿下……你会不会……”
  方才直接晾着大殿下,扭头就走,给人好大一个没脸。
  大殿下并非始作俑者,甚至还代自己妻子道了歉。当面撕破他脸皮,小姐会不会太嚣张了?
  虞莞早知道拾翠要说什么,不由得摇头:“竟然连你也被他骗过去了。”
  这也不奇怪,上辈子她甚至被这伪君子一骗数年。
  “皇上与太后皆盖章此事乃柳舒圆所为,可是,若是流言落到了实处,谁最占便宜?”
  “柳舒圆不过搏了一个名声,而薛元清却能以此为引搅动朝政。”
  这一招他最擅长,曾经拿着伪君子的人皮骗了不知朝中多少人。
  “拾翠你说,此事若是得逞了,还会有今天的代妻道歉么?”
  三言两语说得拾翠背后渗出冷汗,只觉刚才的自己天真无比。
  她低头歉然:“小姐,是拾翠错了。”是她太天真,竟然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虞莞没再说什么,主仆二人一路回了长信宫。
  树欲静而风不止,比起上辈子初入门的宛然平静,现在的水已被有心人搅浑。
  虞莞路过前厅时,发觉薛晏清也在那处,正听兀君禀报些什么。
  近来他差事告一段落,两人遇见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像往常一样只有用膳时的草草一面。
  既然瞧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虞莞脚步一顿,转向前厅走去。
  薛晏清今日一身暗红色朝服,补子上绣着皇子制式的四爪金蟒,清贵而威仪。
  说起来,薛晏清形容身段极衬衣服。不论繁复厚重的朝服,还是清简的书生衣袍,他都能穿出别样的气势,清挺醒目,见之忘俗。
  虞莞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殿下今日去上朝了?”
  “正是。”薛晏清挥退了兀君,他预料到虞莞似乎有话要说。
  虞莞尚不知道早朝发生了何事,她想的是太后白日里对她的叮嘱。
  生养孩子……与薛晏清……
  她鬼使神差问出口:“殿下可曾想过生养子嗣一事?”
  薛晏清动作明显地顿了顿。
  虞莞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说的话是何等惊人之语。
  怎么听怎么像她在向薛晏清邀宠,甚至语气中有一二怨怪之意。
  明明一开始不愿行周公之礼的是她,现下又扬言想生个孩子,薛晏清岂不以为她出尔反尔?
  薛晏清反应大出她所料:“可是有人向你传了早朝的那些话?”
  虞莞的头一抬,早朝怎会讨论皇子子嗣之事?
  她把心中疑惑问出口,待薛晏清把熙和帝之语复述一遍后,虞莞这才恍然。
  原来薛元清打量她小腹的目光竟是那个意思。
  “皇父之语,我并不当真。若是旁人以此劝谏或是激怒于你,大可不必理会。”他说道。
  眼下的生活是他婚前未曾想过的平静,立嗣也好,夺嫡也罢,他不愿为了旁的事破坏了这份平静。
  纵使是民间夫妻,也是利益纠结,心疑算计,更何况在这看似堂皇实则污糟的宫闱,虞莞最初嫁他是权宜而非本心。
  不曾与旁人语的是,婚后得妻如此,他业已满足。
 
 
第21章 异梦
  当夜,两人久违地同榻而寝。
  鸳鸯被里未成五夜,反倒被泾渭分明地隔成两片,井水不犯河水。
  虞莞盖着薄衾,望着头顶帘帐的比目戏水图样,愣怔不语。
  身边的薛晏清已然入睡,清浅呼吸声如同落入水面的浮萍。她却辗转反侧,眠意被心事冲淡得近乎于无。
  虽不曾向薛晏清吐露,太后白日说的话,到底在心中留下痕迹。
  自己这两月间,把长信宫当成了桃花源,竟是一直在逃避作为皇子正妻的身份与责任。
  不肯行阴阳之礼,更别提诞衍子嗣。对内宅也是半撒手,更不曾对薛晏清嘘寒问暖。
  而薛晏清呢,不仅一直以妻礼待之,更是不曾指责她半点。
  甚至在流言来时也帮他挡掉,为此受了今上苛责。
  这些她皆看在眼里。
  让她担心的是,薛晏清为自己所做的早已超出他承诺范畴。天长日久,万一哪日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虞莞微微阖目,暗中下定了决心。
  一处小院的卧房,药味浓烈,曲折探进屋中的阳光,照见灰尘纷纷扬扬。
  薛晏清浮在半空中,旁观着屋子里的一切。他从未见过如此破败的屋子。
  床铺上躺了个人,许是病久了,身上沾染了丝缕药味,呛得吓人。凑近去看,却是极熟悉的一张脸。
  那是——
  不能说熟悉,眼前的女子形容枯槁。与他容色鲜妍的妻子几乎判若两人。
  不如说,若是虞莞久病于床,大约就是如此模样罢。
  远处匆匆脚步声传来,竟是白芍提着篮子前来探望。
  这两人不过白日见过一面,何时竟如此熟悉?还有,虞莞什么时候生过重病?怎么从未有人查到……
  白芍与虞莞在床上说了阵话,那些声音却如同飘絮般无迹可寻,令薛晏清捕捉不到丝毫。
  他只能看见,虞莞口中哺血,时而剧烈呛咳,声声使人心惊不已。
  “……帮我说合的人家,麻烦你帮我拒了。”隐隐约约,他听见虞莞说了这么一句。
  而白芍听见这话,乍然泪流满面,握住她的手道了声好。
  ——
  薛晏清醒来时愣怔良久,心痛之意麻痹了心口,久久盘旋未散。
  他瞧见红罗顶与烟缎软帘,才倏然回神,这是他与虞莞的婚房。
  身边的妻子已然睡熟了,她卧在枕边,被衾掩在窈窕细腰之上,柔韧身躯微微蜷起。那娇美的面庞泛着健康的光泽,如同一枝柔枝媚蔓的雪白睡莲。
  梦中她病骨支离的片影依旧历历在目。
  幸好只是梦。
  守夜的内侍听见卧房细碎动响,轻轻推开门,二殿下夜半醒来,和衣倚在床头。
  薛晏清见身旁的虞莞并未被吵到,轻声吩咐内侍:“屋子里的香,换了吧。”
  内侍躬身领命,悄声把香炉撤去,换上了另一种。
  这原先的香不仅不能安眠,还使人沉进梦魇。
  虞莞对夜半的插曲一无所知,昨夜她心中下定了决心后,困意涌起,一夜好眠。
  醒来时薛晏清已不在身边,薄衾下一片冷凉。若非看见白茱与拾翠促狭的笑意,她几乎要忘了昨夜与薛晏清同寝之事。
  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自证清白,干脆侧过脸去,避开那含笑的目光。
  两人见虞莞小巧如珠的耳垂渐渐染上绯红,当即见好就收,服侍她用膳洗漱。
  用了半盏牛乳燕窝后,虞莞命人撤下食具,又挥退了旁人,只留下了拾翠与白茱。
  白茱虽然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但是行事堪称滴水不漏,口风也很紧。
  白芷被拉下后,大小事务皆由她打理。
  虞莞并不迂回,直言问道:“从前我未进门时,长信宫事是如何决断的?你且说与我听听。”
  与直性子说话就是有这般好处,白茱立刻明了:“皇子妃可是要过手宫务了?”
  不等虞莞说话,这丫头就迫不及待地松了口气:“您终于肯接手了!”
  说得那万人眼馋的宫务好似什么烫手山芋。
  虞莞不曾想到这事竟如此顺利,见白茱主动渡让,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主持中馈一事,本是宗妇职责所在。她现在是女主人,插手起来名正言顺。但是这事并非她求财求权,无非是在其位谋其政,不好占着名分不干时事罢了。
  白茱迅速出了一趟寝宫,回来时抱着几个册子。
  虞莞见那厚厚的册子几乎要没过她头顶,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这丫头还真坦坦荡荡把所有宫权都撒了手不成?也没点私心,不知道扣下几样在自己手里。
  纵使她真那样做了,自己也只会佯装不知罢了。
  上辈子薛元清身边的侍女都是想着法拿捏于她,看来当真是有主必有仆了。
  虞莞按下心中思绪,接过册子细看。
  上面记载得极为齐全,采买、迎来送往、通信的流水都一笔一划记录得极为清楚。
  虞莞粗翻了几页,甚至看到了前几日薛晏清在库房内取的眉粉、花钿的数目。
  那是……送给她的。
  翻开另一本则是宫中人手的花名册。上面除了长信宫的内侍、宫女共四十六人的身世外,还一一记载了其他宫中的钉子。
  譬如广阳宫就有暗钉六人,其中三人因谣言一事由暗转明。
  虞莞面露复杂之色。她转头问白茱道:“你们殿下就这般信任于我么?这些东西也敢轻易假手于我。”
  白茱憨厚一笑:“您与殿下夫妻敌体,殿下自然如信任自己般信任于您。”
  虞莞突然感到手上的册子也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薛晏清果然气魄惊人。也罢,他既托付了信任,自己也当好好打理中馈,才能聊以回报。
  她心中打定主意,问道:“近来可有什么大事亟待处理的?”
  “有三件事需要您出面。”白茱用手指比划着。
  “第一桩是虞二小姐即将出嫁,虞侍郎来信说请您赐几件东西给她,好添添喜气。第二桩是皇长子妃那处递了帖子说欲邀您想喝茶,说要道歉认错。第三桩,也是最紧要的,今上诞辰在即,按理说殿下与您都要献礼,这事还未拿定章程,不如与殿下商量着些?”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来。虞莞安慰自己。
  饶是如此,在她听到诸多琐事一股脑地砸来时,心中悔意仍是铺天盖地。
  要是没向白茱提什么宫权就好了,唉。她好像已经看到了秋千架下捧书细读的时光倏然远去。
  依依不舍地抿了口茶,虞莞认命般地拿起册子来,准备给虞芝兰划些添妆。
  这已是几件事中最清省的一件。
  长信宫中所有贵重器物都被登记在册,取用皆需笔录,务必有据可依。虞莞葱白的手指一路划过那长长的单子,竟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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