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金枝(重生)——喃喃果
时间:2021-06-14 08:47:44

  “这……”杜若斟酌着言语:“太医署药味太重,恐熏着太后,故不常去。”
  虞莞的脸上浮现一丝了然。
  她哪里听不明白,杜若把责任都推在太医署身上显然是在为尊者讳。多半是太后自己不愿让太医看诊。
  “如此,就辛苦杜若姑娘为我开些方子了。” 她把这事放在心中,仿佛从未听到过。
  白芍接过杜若写下的的药方,党参、麦冬、五味子。确实是一剂补气的良方。
  她不着痕迹地对虞莞点了点头。
  杜若适时提出了告辞,虞莞道:“白芍,替我送一送杜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花厅,虞莞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下次去康宁宫时,应当多多注意太后身体。
  “梦中惊悸离世”。这是上辈子太后盖棺定论的死因。那时她小产不能下地,几方人马又连番在她床前唱念作打,纵使有心探查老人家的死因也无力。
  而此时离上辈子那个命定的劫难日尚有三年……
  拾翠唤了她一声:“小姐?”
  虞莞回了神来,摇了摇头:“没事,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来一同为我参详下万寿节的贺礼。”
  白芍与杜若并排走在长信宫的廊道上,两人都未作声。
  直到一路行至偏门,杜若才道:“劳烦这位姑娘送我,到这里就不必再送了。”
  白芍笑着拿出一个针脚细密的荷包:“劳烦杜若女官了,以后为我们皇子妃请脉时还请多加关照才是。”
  杜若接过那荷包,轻轻一掂,当中的重量远出她想象。
  根本不是日常做人情时会打赏的银子。
  她抬头,对上白芍盈满笑意的眸子:“杜若姑娘当知晓,人送到长信宫,话也送到这里便是。”
  出了长信宫,这里说的话一分一毫都不能泄露。
  杜若的手一顿。她看着白芍,读懂了她话外暗藏的警告。
  即使这个侍女尚未明白她到底发现了什么不与人言的之事,却从她举止中探明了确乎存在一个秘密。
  她踌躇数刻,把荷包塞进了怀中:“杜若明白。”
 
 
第24章 择言
  熙和帝的万寿节在七月二十七。这个日子的前后左右都没什么大事,是以,万寿节的筹备成了宫禁中最热闹的一件事。
  即使虞莞甚少出宫门,她也察觉了宫中难得的热闹。戏班子、歌舞伶人与诵经班依次在宫中招摇过市,使得肃穆的宫闱也沾染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拾翠不知又从哪探得了消息:“听说这三个班子在明意斋狭路相逢,谁也不肯让路呢。”
  明意斋是宫中观瞻演出之所,平日冷清的衙门到了圣寿关头,竟比菜市口还热闹。
  “最后谁赢了?”
  “自然是诵经班。那管事之人可是同和大师,皇帝也要敬重的得道高人。那些伶人与戏班子都是宫中豢养的,自然无法跟大师相比。”
  虞莞听了这话,看来熙和帝果然是忠佛之人。
  她之前挑贺礼时特意从库房中挑了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又送去寺庙中延请大师为之开光,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再加上薛晏清抄写的经书,这份贺礼堪称齐全用心,不会轻易被柳舒圆压倒风头。
  这时,白芍匆匆前来,传来一道从太和殿发出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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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修长劲瘦的右手握着一支竹刻湖笔,在雪色宣纸上笔走龙蛇,挥下徽墨字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笔尖一顿,勾成一个利落收尾。
  从书房轩窗中眺望,恰可看见小湖。薛晏清抬头望去,湖光佳景依旧,只有渡舟自横,藤萝织成的秋千架上却少了个人影。
  他心中说不清是怔忪还是失落,心绪不定,笔下力道也有些不稳。
  又写了一张字后,薛晏清搁下了笔。
  兀君正在这时前来禀报:“圣上方才下了一道口谕,通禀前朝与六宫。”
  “说。”
  兀君道:“圣上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今朕之子如日初升,雏凤啼鸣。不若赴万寿宴之百官各自携子进宫,予朕观之,共沐圣恩。’”
  薛晏清听了,停在竹笔上的手指微动:“皇子妃处可传了话?”
  “白芍得了消息,现下想必业已传达。”兀君回禀道。
  “把今天的餐牌拿来。”
  “嗯?”兀君愣了半晌,方才不是在通禀圣上口谕一事?
  清冷的声音接着传来,如同细雨中的丝竹:“晚上与皇子妃一同用膳。你提前安排。”
  兀君这才了然,极嘹亮地回禀了一声:“是!”,使薛晏清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当晚的餐牌很快被膳房的人送到薛晏清手中。
  他瞧了半晌,把一道硬菜换成了蟹酿橙,又添了一道点心。
  把菜单吩咐给了膳房的人后,他对兀君说:“稍过一会,请皇子妃同去小花厅用膳,就说我与她有事相商。”
  虞莞方听了白芍带来的口谕,又听闻薛晏清要与她吃饭,心中就知晓,恐怕是为了这口谕而来。
  她说:“我知道了。”
  兀君离开后,她趁四下无人时揉了揉眉心。
  圣上怎么会突然下这么一道命令?
  召诸大臣之子……既没说年龄,又不提目的,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突然有些怀念上辈子那个平静无波的万寿节。
  就是在那一日上,她与薛晏清第一次正式互相见礼。薛晏清虽然与薛元清极为不对付,却还是对她行了一礼,唤她“嫂嫂”。
  那时她隐隐知晓兄弟间的暗涌,不敢与他多加寒暄,心里却有些感激小叔子照拂自己面子,全了礼数。
  于是她也回了一个全礼。
  万寿节后的家宴,她与薛晏清又成了主角。她不停地被太后与陈贵妃夸是个好媳妇,夸得她脸色羞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而薛晏清则被太后催着娶妇,说到一半,连甚少插手这些事的熙和帝都忍不住劝他。
  从和风细雨的探问到疾风骤雨的催促,无论两位长辈如何劝他,薛晏清始终岿然不动,清淡出尘。
  “儿臣无意于男女情//事,兄嫂纵然……琴瑟和鸣,亦不足羡。”
  这一拒绝就是三年有余。
  直到虞莞被废尊位,驱逐出宫,薛晏清也依旧是满朝衣冠眼中的金贵女婿,但是无论哪家女子,也难以撼动他半分。
  也不知道后来,他与薛元清争夺帝位结果如何了……
  她以手支颐,怔怔沉浸于往日思绪中,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几人脚步声逐渐靠近,是薛晏清来了。
  薛晏清一进小花厅,就见虞莞一只纤手支起芳颐,丝般光滑的衣料垂在桌角,半截藕白小臂露在外面。
  那小臂欺霜赛雪,白得耀眼。
  他不由得放缓了步伐,轻得仿佛掀不起一丝尘埃,看着虞莞仿佛刚回过神的样子站了起来。
  下午时看着湖水空落了心仿佛被填满了一半。
  虞莞思绪还浸在上辈子那个只有片刻交集的薛晏清中,此时乍见真人出现在眼前,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必站起来,先用膳吧。”薛晏清说。
  用膳说事仿佛是两个人之间难得的默契,只是这回却有些不一样。
  薛晏清用了一半,拿起一盅蟹酿橙放入她的盘附近,问道:“那道口谕你有何想法?”
  虞莞不知该震惊于薛晏清主动为她布菜,还是震惊于薛晏清竟然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鲜香的橙子被送入眼前,不由自主说了句:“殿下怎么今日用膳时主动说
  话了?”
 
 
第25章 君心
  说出那些话之后,气氛一时凝滞。
  虞莞暗恨自己松了警惕,对着薛晏清时竟放肆至此,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脱口而出。
  薛晏清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自己何时有了这个规矩?
  然而,他瞧见虞莞那羞愤之极、恨不能以袖掩面的模样,突然又不想开口解释。
  待虞莞脸上羞色消弭了大半,他才缓声说道:“我并无那样的规矩。”
  先前用膳时从不说话,是看虞莞小心翼翼不敢直视他目光的样子,怕贸然开口吓着她。
  “不过既然夫人肯与我顽笑,纵然有这个规矩,也当充作无才是。”
  虞莞怀疑自己听错了,寡言刻板的薛晏清怎么可能会开玩笑呢?
  她看着对面男子面上平静无波的神情,一时间讷讷难言。
  ……还是吃橙子吧。
  七月并不是尝蟹的好时节,不过云南道的橙子被当作贡品,一路快马献入京畿,味道很是独特。
  虞莞手中的银箸刚掀开蟹酿橙上的小盖,橙子独有的馥郁清甜就随风而散。
  “好香。”她赞道。
  这道菜显然费了膳房不少心思。蟹肉难剥易碎,然而盛在小盅中的肉却很是丰足。蟹肉被沿着肌肉纹理切成细丝,过了一道葱姜蒜的炒制后,与鲜黄橙肉一同被熬煮。熬成羹状后,又在其中添了些许盐与蜂蜜提味,既能保留橙子的鲜香,又不至于涩口。
  虞莞舀了半勺送入嘴中,酸甜的橙羹中柔嫩的蟹肉迸发出独有的鲜味,一时间百味在唇齿间炸开,却丝毫不显得紊乱。蟹肉柔韧弹牙,越咀嚼香气越是弥漫,令人胃口大开。
  她也算吃过不少奇珍,然而,在吃到这盅蟹酿橙时仍是忍不住慨叹。
  薛晏清见她吃了,自己才挑开橙盖品了一口。
  不知何时起,他只有瞧见虞莞入口之后,自己才能从这些美味中汲取味蕾之享受。
  虞莞吃得起兴,酸甜之物使人胃口张开,桌上其他菜肴也比往常美味了三分。
  一时间,竟忘了先前的羞赧以及这一餐要说的正事。
  “太和殿口谕,你可听说了?”薛晏清放下银箸,冷不丁问道。
  虞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薛晏清却把她的迟疑当成了不解,剑眉一皱:“白芍不曾告知于你?”
  “并非如此……只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差点害得白芍背了黑锅,虞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鬓。
  “此事……殿下有什么考虑?”她心中有诸多猜测,难以确定。
  薛晏清却道:“圣心难测,也不必测。但是那些大臣们的想法却难说。”
  “这次皇父下旨,命令众臣携子前来。父子同朝为臣的本就不用恩旨便可出席,来的多半是年龄尚小、尚未做官的。”
  虞莞一思索:“是这个理。”
  “出席的官员之子们未必各个天资聪颖,但是却绝不会愚钝。”
  天资聪颖……虞莞突然想到了虞家,她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据说小时候是出了名的神童,被赵英容如珠如宝地护在手心。
  这次……他也会来么?
  “夫人在想什么?”薛晏清见她眼神飘忽,问道。
  “若是皇帝看中了神童,生了考较之心,是否……会破格授官?前朝并不缺乏先例。”
  “不无这种可能。”
  薛晏清又将朝中出挑的青年为她一一讲述了一遍。虞莞最开始还听得起兴,到后来人名多了,只记得这家三公子那家二公子,脑中一片混沌。
  她忍不住问:“他们皆是真才实学之人?”
  “自然。”薛晏清说。
  虞莞突然明白过来,薛晏清向她提起这些人名时,眼中的熠熠神光明晰可见。
  这些人恐怕是他早已相中的人才。
  薛晏清不曾入朝时,就已留心朝中人才。没记错的话,此时的薛元清还把目光放在那一亩三分地,天天维持着孝顺仁义的虚假面皮,摇着尾巴在熙和帝面前搏宠呢。
  果然是高下立判。
  她脸上浮现清浅微笑,把话袒露得直白:“必有一日,这些人将为殿下所用。”
  虞府中,赵英容自从听闻虞振惟带来的消息后,心中一刻不肯平静。
  自女儿草率出嫁后,她许久没有情绪这般高昂过。
  她在廊厅中来回背着手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要不要把蔚兰从国子监接回来呢……”
  虞振惟从廊中经过,正巧看到她这一幕。
  “夫人这是怎么了?”他不去直接问赵英容,反而询起她身边的婢女。
  婢女迟疑到:“夫人想把二少爷……”
  “老爷!”赵英容一下子扑过来抓住虞振惟的手臂:“圣令已下,不如提前接蔚兰回来,好准备准备面圣事宜!”
  虞振惟略想了想,同意了:“这事你去办吧,国子监那处也要提前请好假。”
  赵英容应了一声,喜不自禁,连虞振惟那走向妾室房中的背影都没那么讨厌了。
  她已然折损了一个女儿,虞振惟又是个靠不住的,往后恐怕只能指望依靠这个儿子过活。
  幸好蔚兰聪明争气,早早进了国子监中,每旬的考测皆名列前茅。
  这次圣上难得下了恩旨,她当命令蔚兰好好准备,搏取圣心,一飞冲天!
  康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内侍总管带来消息。
  “荒唐!”太后听完,立刻拍了下黄梨木桌子,振得那木桌抖了一抖。
  “哎哟,您可别生气,小心些。”身边的嬷嬷赶快拿起那只拍桌子的手细细查看。
  只是手心有点充血发红,她松了口气。
  “含舒,你说说看,圣上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太后又气又怒,对嬷嬷道。
  她到底是养大了熙和帝的人,说话也比平常人少了几分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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