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晚未语,她亦是看得出来,李胤很重视这大昭的江山,或许他看重这些胜过于自己的命。
甚至慕晚晚想,李胤看重李稷,是不是仅仅想为大昭找一个值得信任的皇帝。
而且即使他现在宠爱自己,但若是要她这个落魄的世家贵女入宫,他怕是还要权衡一下,权衡她是否真的值得。
但她又哪里重过他的江山社稷,真的值得呢?若是现在把她吊到城楼上,让李胤在江山与她的命中二选一,李胤怕是会直接一箭射死她,这般也能了断自己虚无的念想。
她心里想着,沈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个不停,恍惚中慕晚晚只听到一句,“不过皇上虽是君子,但这么多年宠幸的女人可不少,然每个女人的君宠都长久不了。有的长则一年,还有的短则几月,总之多久的都有。”
多久的都有。
她如今跟了李胤时间不短,怕是也到该走的时候了。看来,她如今打定主意离开也是有先见之明。
如若不然,现在和离事了,他想要她的人,她便让他得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他应是快要对她烦腻。如今还留在这样一个君王身边,每日都要猜疑算计,倒底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让她一走了之,总归在她之后,李胤身边都会有下一个女人。
再者听沈竹这么说,她更是放下心,李胤应不会花太多功夫去找她。
后午,慕晚晚回了别庄,收到了李胤那封快马加鞭的信笺。
暗卫把信交给她时,慕晚晚还难以置信,李胤竟然在行军百忙之时给她写了信。
慕晚晚打开看了眼,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每五日一封信,不得有误。”字迹雄浑苍劲,不知比她的字好了多少。
她头疼地扶了扶额,李胤这又是做什么,非要她每五日一封信送过去。如此,她若是想跑,不就更加难了。
慕晚晚咬着笔尖思索了下,提笔写了几行落在纸上。
已过了六日,李稷的病还没好,慕晚晚咬唇对着案再三思量,李稷的病来的蹊跷,想到楚云轩的鹂瑶,她还是要进宫一趟。
李胤格外重视这个儿子,若是他出了事,不仅宫里的人逃不掉,自己恐怕也要招惹许多是非。而且鹂瑶久不能出宫,她只靠着自己亦是难以离开长安。
翌日一早,慕晚晚套了马车进宫,到了宫门,有个眼熟的宫人过来,慕晚晚记起,她是楚云轩宫里的人。
宫人过来福身,“夫人,我家娘娘请夫人到楚云轩稍坐片刻。娘娘许久不见夫人,甚是想念,夫人来宫里喝喝茶水也好。”
慕晚晚眼里神色不明,随即应声,“那臣妇便多谢娘娘。”
她心里料想着婉沛请她何事,又更加确信了李稷生病,定与婉沛脱不开关系。
进了楚云轩,婉沛正坐在院里逗弄着李寅,她进去时先做了礼,婉沛回眼看她,和颜悦色,“夫人来了,别拘着,随意坐就是。”
听此,慕晚晚心里微惊,她这番姿态可与从前大相径庭。
慕晚晚落了座,婉沛叫乳母把李寅抱下去,回看她,似是不经意道“夫人入宫是为了阿瑶妹妹?”
阿瑶妹妹…
慕晚晚一时难以适应她的称呼,遂点头,“臣妇许久没入宫,来给两位娘娘请安。”
她说得巧妙,任凭婉沛都挑不出错处。
婉沛摸了摸腕上的镯子,眼睛低垂着,不知信了没有。
她道“本宫请夫人来不是听夫人和本宫绕弯子的,本宫想问夫人一事。”
她忽地抬头看向慕晚晚,盯着她的眼,“皇上前几月夜里频繁出宫,本宫打听多次才知皇上去了行宫里,不知夫人可知道这事?”
慕晚晚对上婉沛的眼,神色淡淡,指尖捏了捏,转而笑了,“皇上的事,臣妇哪里会知道,娘娘您可莫要借着这件事来给臣妇安个欺君的罪名。”
婉沛不依不饶,“本宫不是鹂瑶那个傻子,今日你若是不说了实话,就别想离开楚云轩。”
慕晚晚知婉沛一向不好对付,她在陆凤仪宫中多年,察言观色,心机手段一点都不少,自己能在鹂瑶那糊弄过去,可到了她这确实难了。
慕晚晚回道,“娘娘想让臣妇说什么?”
婉沛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皇上是否早就宠幸了你。”
第55章
许久, 慕晚晚双手紧了下,转了眼看向外面,行宫的一幕幕突然都闪现在了眼前, 她眼睫垂了下来,声音些许冷淡,“是。”
忽地,婉沛一掌狠拍了下桌案,猛然起身,扬手就要朝慕晚晚打了过来, 口中道“大胆贱.妇, 竟然敢蓄意勾.引皇上,以色.惑君, 本宫今日定要好好罚你, 让你知道何为宫规!”
慕晚晚微微侧身, 正躲过了婉沛这一掌,她笑了下,“娘娘且息怒。”
婉沛手扑了空,气急败坏地指了人过来,两个嬷嬷走到慕晚晚身后, 作势要去抓她。
婉沛道“你这贱.妇, 还有什么好说的!”
慕晚晚屈膝作宫礼, “娘娘可是以为皇上是被臣妇缠着,才常常留在行宫, 许久不入后宫?”
婉沛冷哼,“难道不是?本宫早就看出你这贱.妇妖媚祸主, 只恨不得没早处置了你。”
慕晚晚听她一口一个贱.妇的骂着毫不生气,反而温婉地笑笑, “非也。”
“皇上并非如娘娘所想,皇上一世英豪,哪里是被臣妇三言两语就能蛊惑的?皇上长夜留在行宫,只不过是借着臣妇的名头罢了。皇上只是看似做出喜欢臣妇的假象,再让娘娘们把矛头都对向臣妇。实则您想这样对谁最有利?会让谁最为安全?究竟是为了暗地护着谁呢?”
“实不相瞒,臣妇多次夜里见皇上曾从偏门外出过,且还不让臣妇跟着。”
婉沛听她的话,眼睛开始出神,想了会儿,似是知道什么,双手慢慢攥紧,口中低骂道“贱人!”
慕晚晚看她的神情,知道她许是中计了,神色收了收,心才缓缓松下气,遂没再多说话,只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着。
左右这些都是自己胡乱说的,婉沛让谁对号入座都可。她疑心重,定会有怀疑的人。
许久,婉沛回神,自然也没全然相信她的话,心里始终有疑,毕竟她早就看出皇上对她的态度与对别人不同,道“即使如此,本宫依旧不能轻易放过你。”
慕晚晚又道“娘娘是想如何处置臣妇?”
“如今皇上出征西南,您若是想杀了臣妇这恐怕不妥,毕竟朝中事都会有人去西南传信,等皇上凯旋归来若是发现臣妇人不在了,只怕不会轻易饶了您。”
婉沛道“你敢威胁本宫?”
慕晚晚笑笑,“臣妇不敢。”
“臣妇只是想提醒您,皇上能留着臣妇定是还有用处,您若是私自处置了臣妇对您也不好。”
婉沛又道“这么说本宫还不能奈你如何了?”
慕晚晚道“臣妇知道娘娘心里有气,如今皇上更加一心忙于朝政,忽视后宫,即便来了后宫也是去看大皇子,如此,娘娘与其一直猜忌,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圣心。”
婉沛看她一脸诚恳,竟一时忘了当初昭她的来意,反而被她这些话吸引去不少。毕竟她也想知道,这一个已经出嫁的妇人,是如何把皇上勾去的。
慕晚晚眼睛转了转,道“皇上宠爱鹂妃娘娘,是因为娘娘天真烂漫的性子。皇上能看上臣妇,多有臣妇容貌之功,其次便是臣妇无功无利,不知争抢。臣妇还听闻柳州有一花娘,那种功夫极好,容貌虽不是上乘,但却得了花楼头牌的名号。”
“娘娘亦可以…”
“你是叫本宫学那花楼上不得台面的人?”婉沛语气已经软下,不似方才的强硬了。
慕晚晚道“臣妇只是借此一喻。”
“臣妇想依着娘娘的聪慧,重获圣心定费不了多大功夫。”
顿了顿,慕晚晚见婉沛似在深思,适时又道“时候不早,娘娘可否放臣妇回去了?”
此时婉沛其他的心思放下了不少,但终究还是不信她,若是等皇上回来,她在皇上耳边吹了枕头风,那自己岂不是落到这个贱.妇的手里。
婉沛上下打量她,慕晚晚在对面站着手心出了汗,其实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婉沛会放过她,自己不会是说了些子虚乌有的话,有时空穴来风最为惹人怀疑,更何况像婉沛这般多疑,即便她说的是假的,婉沛也会信上个七.八分。
只不过她入了李胤的龙榻不假,这事如何都避不过去,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让婉沛知道,自己对于李胤与别的女人无异。
但现在她心里还是打鼓,婉沛若是执意要处置她,她只能拿出李胤的令牌了,这是她最后的底牌,可若是拿了出来,也意味着她在李胤的后宫里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婉沛再道“既然皇上不在,夫人不如别回去了,就陪着本宫在宫里多住几日。”
慕晚晚敛了敛神色,明白过来,婉沛有意设计李稷,便是要引自己入宫问她此事。然再把她留在宫里,放在眼皮子底下,量她也不能如何。但她若是留在宫里,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事。譬如李稷的病,她进了宫,总归和她脱不了干系,自己想离开长安亦是更难。
慕晚晚道“娘娘可觉得臣妇的存在威胁了您的地位?”
正如她所说,婉沛心里便是这般想,早在鹂瑶成了美人的时候,婉沛就已经觉得这个慕晚晚对于皇上与其他的女人不一样,但听了这话,她面上不显。
慕晚晚接着道“娘娘既然觉得臣妇威胁了您的地位,不如杀了臣妇,了断皇上的念想。”
她的话再次正中婉沛心里所想。
“你不怕死?”婉沛问。
慕晚晚笑答,“臣妇自然怕,只是臣妇想与娘娘做个交易。”
“臣妇答应娘娘离开长安,自此在皇上面前消失,也好让您安心。”
“天真,你不怕我如你所说,杀了你?”婉沛又问她。
慕晚晚道“您不会,您若是杀了我,过不了多久这封信就会快马加鞭到皇上手里,说您谋害皇嗣,到时皇上自有论断。”
李胤本就不喜寅儿,若是再知这事,婉沛确实要为寅儿的今后着想。
即便她现在气得牙痒痒,也不能再多加动手。
慕晚晚终于得以出了楚云轩,她呼出一口气,总算在婉沛那连骗带威胁的蒙混过关。就是不知自己胡说的时候,婉沛想到了谁才把注意从她身上转走,难不成李胤私下里当真还有别的女人?
其实也不无可能,她虽跟了他许久,但真正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少之又少,大多还在床榻上,他若是真的有别的女人,自己也不可知。
离了楚云轩后,慕晚晚去了宁玉宫。
如今可以断定,李稷的病与婉沛脱不了干系,她也真是胆大,竟趁着李胤不在谋害他最为宠爱的皇子,若是等到李胤回来得知这件事,怕婉沛逃不了一番惩罚。
慕晚晚或许能猜到,李胤不喜李寅,即便没了李稷,李寅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只是可惜婉沛费了那么多心思,终究还是眼皮子浅,不懂李胤的真正用意。
到了宁玉宫,鹂瑶早听说她要来,特意派人到宫门去迎。
慕晚晚进了去,看到鹂瑶眼圈红肿,整个人比几日前相见时瘦了不只一星半点。慕晚晚心里讶然,想不到李稷的病竟如此之重。
鹂瑶见她,忙把她拉到身旁,“慕姐姐,你可算来了,你快随我来看看稷儿。”
听此,慕晚晚顿了下,看她一眼,“娘娘,既然大皇子重病,还是再叫太医过来看看为好。”
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自狩猎鹂瑶害她一事后,慕晚晚便知,这世上没有不会改变的人,更何况是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
婉沛虽会给李稷下药,但没那个胆子让李稷病得这么重。唯一有可能就是鹂瑶后了悔,不想送她离开长安,而是要把她的命了断在这,让李胤彻底断了念想,还能再倒打一耙,把所有的事都推给婉沛,如此,便是一箭双雕。
鹂瑶面上看着笨,可若是她故作出这番态势,惹得婉沛掉以轻心呢?宫里的勾心斗角,慕晚晚身处其中委实觉得累。
鹂瑶见她迟疑犹豫,小声问了句,“慕姐姐是不信我?”
慕晚晚面色转了,似是笑了下,“臣妇不敢。”
“臣妇离开长安可都要靠着娘娘您,怎会不信娘娘?只是臣妇方才进宫被婉妃娘娘叫了去,臣妇只怕皇子的病…”
她没有说破,但鹂瑶会明白她的意思,只要让鹂瑶以为自己怀疑到婉沛身上,让她掉以轻心,自己暂时还算是安全。
鹂瑶果真听后泪眼眨了下,“实不相瞒,本宫所疑与慕姐姐一样。”
慕晚晚又道“不若娘娘去请一请林景太医,或许大皇子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鹂瑶应声,接着道“慕姐姐,皇上不在,我一个人在这怕,慕姐姐在宫里陪我好不好?”
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她怀有身孕求她时的神情。
慕晚晚这次却是不敢应了,毕竟时过境迁,鹂瑶不再是当初的鹂瑶,她也不再是当初的慕晚晚。若是留在宫里,一日或许行,但日子久了,她怕是真的要被李胤这两个女人整得尸骨无存。
慕晚晚拒绝,“臣妇妇道人家,又刚刚和离,在宫里久住始终不好,怕是要把污秽之气都过了给大皇子。”
鹂瑶也是信这个,听后当真是怕了点,她父亲贬官,家道败落,又遭夫君抛弃,委实是时运不好。
再者,因不久前接到了一封不知何人所给的密信,信里写着,慕晚晚早就与皇上同榻而眠。鹂瑶看完后难以置信,怔愣地烧毁了那封信,这般看来,倒真是她大意了。是以,鹂瑶才改了主意,既然如此,这个女人是留不得了,她想。
所以才会有她狠心让李稷的病情加重,随了婉沛的意思,引她入宫。
慕晚晚现在还信她,离开长安还要靠着她,正因如此,鹂瑶就能不知不觉把她除掉。
慕晚晚终于能出了宫,李胤这两个女人当真不好对付,日后她怕是再也不想入宫了。不如就叫这两个女人互相斗来斗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