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别庄,好巧不巧,沈年就等在那。因她现在知道了沈年的心意,而且周边还有李胤的亲卫监视,慕晚晚不好与他说话,叫马车停在别庄外面,等他离开自己再回去。
然叫她失望了,马车停了一个多时辰,沈年在门前硬生生晒着烈日等了一个多时辰。
慕晚晚本来还以为他现在与四年前不同,是真的成熟稳重,想不到脾性还和以前一样,执着一件事不知悔改。
要是在这里再等的久了还会惹暗卫怀疑,她气得让马车过去。
马车停了下来。
沈年已等了小半日,听说她出宫就一直在这等。现在终于等到了人。
他笑着叫了声,“晚妹妹!”
慕晚晚刚掀了车帘,听到这声晚妹妹眉心跳了又跳。
她僵硬地弯了弯唇角,“沈二公子到这有事吗?”
不能明说自己心里推拒的话,若是明说岂不是叫人听了正着。她只能语气冷淡,离他远,看似两人并无关系。
沈年也听出慕晚晚与他故意拉开距离,心里失落下,随即从怀中拿了几封信笺出来。“你长姐给你写的信。”
“许久前便到了,只是路上突发大雨,斥候无从过来,正巧被我偶遇,想着给你捎过来,没想到却忘了这件事。”
实则是他有意忘的,他便是想再借着这个机会多见见晚妹妹。
慕晚晚一听是长姐的信,心里悦然升起,手竟喜悦地无处安放,接了沈年手里的信。真心地朝他笑了笑。
她早就给长姐送了信,只是到现在长姐都没有回音。即便李胤让她安心,可她哪能真正放下心。如今沈年的出现仿若及时雨,让她多月的忐忑不安终于有了着落。
哪知慕晚晚看到信一时情急,竟哭了出来。
沈年第一次见女人哭,还是晚妹妹在他面前哭,他几欲语无伦错,“晚妹妹,你…你别哭了。不如看看你长姐写了什么?”
慕晚晚拿帕子侧过身擦了擦眼角,激动地又哭又笑,还不忘感激,“晚晚多谢沈二公子。”
沈年道“既然你说你我之间亲如兄妹,不如叫我一声二哥哥。”
他试探引.诱。
慕晚晚眨巴一双泪眼,又听他似是极为伤心道“难道我为自己的妹妹做了这么多,还得不到她一声哥哥听?当真是叫哥哥伤心。”
慕晚晚抿了抿唇,望了眼四周,小声道“晚晚多谢二哥哥。”
声虽小,还是叫沈年听得一清二楚,他笑得开怀,“日后晚妹妹见我都要这般叫。”
话虽如此,但慕晚晚是万万不敢叫出口的,若是叫李胤听了,怕是要再生波折。
慕晚晚抱着信快步到了屋里,沈年跟在后面也没走。
到了屋,慕晚晚手抖着一封一封地拆开,看到上面那些熟悉的字迹后,慕晚晚再忍不住哭出了声。
信上长姐说她一切都好,叫她莫要担心。
长姐在漠北举步艰难,如履薄冰,可还是要关照她,里面还说了许多话。
“晚晚吾妹,阿姊接到父亲的信,知你与裴泫闹到和离的地步。阿姊早就看出裴泫并非你的良人,如今慕家在长安虽落魄,可父亲还在,阿姊还在,你尽管与裴泫和离,一切后果都有阿姊承担。不久后漠北会到长安朝贡,届时阿姊把你接回漠北,有阿姊护你,你莫怕…”
慕晚晚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沈年站在一旁看着于心不忍,心里生了疼意,他慢慢靠近,拍了拍慕晚晚的后背,柔声安抚,“漠北现在太平,我料想你长姐应是无事的,你若哭了岂不是叫她平白担忧?”
“你长姐自小疼你,若是见你这样定然会心疼的。”
然不安慰还好,一安抚下,慕晚晚想到往昔种种,又想到今日宫里的心惊胆战哭得更加厉害了。
裴泫不是好人,李胤亦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坏种。
慕晚晚越哭声音越大,竟没觉出沈年何时已经近了她的身,把她搂在怀里。
而此时屋外心绪复杂的暗卫们。
暗卫甲蹲在树上,透过小窗望到里面,“那个臭男人和夫人抱在一起了,这厮混账,待我去教训教训他,给主子出气!”
暗卫乙趴在房檐上悠哉悠哉道“你别去了,就你这五尺高的汉子突然出现,还不得把夫人吓个好歹。夫人现在本就伤心,若是再被你吓出了意外,就等着主子回来收拾你吧。”
暗卫丙也拦他,“乙说的是,主子只让咱们保护夫人,盯着夫人的一举一动,又没说要咱们拦着夫人不让见别的男子,还是不要轻易动手为好。”
暗卫甲听后,摸摸头,觉得他们说的也是。
他又问,“那此事我们还要和主子如实交代吗?”
已丙齐声道“自然。”
暗卫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要是让主子知道夫人和外男亲近,而他们又没拦着,主子不会回来就要把他们好打上一顿吧!
屋外几个暗卫闲话,慕晚晚自是听不到。她哭声变小,缓了缓才觉出此时和沈年有多亲近,她飞快地收回手,捋了捋衣襟。
沈年手下一空,神色滞了滞,倒也没再多说。
慕晚晚转眼道“天色不早,二公子请回吧。”
沈年知她这是对自己方才所做有点生气了,不敢再多留,出了去。
慕晚晚看他上了马走远,像是想到什么,快速地推开窗道“来人。”
随后有一暗卫下来,“夫人有何吩咐。”
慕晚晚道“方才你们都看到了?”
他道“看到了。”又加了句,“您和外男抱在一起。”
慕晚晚真想缝上他的嘴,又道“你们会如实报给他?”
他是李胤。
暗卫又答,“正是。”
慕晚晚咬咬牙,“行了,你走吧。”
她回了屋急得叉腰转了两圈,要是被李胤知道,她倒是无所谓,只不过还是担心沈年。她更是不想还没离开长安,就先打草惊蛇。
慕晚晚抓了抓头发,回到案后,提笔飞速写了封信。如今还没到五日,希望这封信能比他们的要快。
夜色朦胧,围幔之中,一双细白的素手落了出来。远山纱幔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女郎赤身趴在软枕上,滑腻的背脊上放着一只棱骨分明的大掌。
蓦地,女郎抖了下,唇畔咬紧,眼里一瞬停滞迷蒙。
男人俯首在她耳边,“这么久,晚晚有想朕吗?”
听不到女郎回应的声儿,只看到男人眉心滚动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了那娇软身上。
黑夜寂静,有远处吹鸣的哨声,李胤从硬榻上猛然惊醒,汗水湿透外衫,眼里欲.色尚在。
他直坐起身,拱了拱后牙槽,未着鞋履,径直翻身跃下榻,走到案后,抽出了那张被他反复看了许久的信笺。崭新的宣纸被他揉捏得失去了本来的模样。
是不久前长安送来的。他让她每五日一封,她倒是乖巧,真的照做了。只不过信上的内容…
李胤冷嗤了声,自己不在,她果真胆大,竟然敢这么敷衍,等回去后定要好好收拾她。
信纸薄薄,只简要写了三个字“臣女安。”
其他再未提及。
他行军如何,今到了哪,是否一切顺利,可否平安,她一句都没问,甚至连自己的近况都不愿多说一句。她倒底是有多巴不得自己赶快离开长安永远别回来。
可笑他方才梦里竟然还梦到与她行欢好时的事。
他眼压了下,指腹上仿若还有那片滑腻之感。
这女人,是罂粟,亦是毒药。
李胤看了眼被他揉得不成模样的纸,随即把它放到了旁侧的烛芯上,火苗忽地燃起,那张小小的纸很快在他眼下化成灰烬。
他十二岁便领兵出征,还从未对什么这么牵挂过,这牵挂会扰乱人的心神,行军最为忌讳,身为中军将领更是碰不得。
李胤敛了敛眸子,回榻正要入睡,又听外面的骑兵通报,“禀皇上,长安来信。”
他皱了眉,这个时候来信,莫不是长安出了什么要事?
沉声,“进来。”
骑兵掀帐进来,印泥封好的信交到李胤手里,随后躬身退了出去。
李胤看了眼,一手撕下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是用特制的墨水所写,笔下带着股淡淡的墨香。
他忽地挑了下眉,嘴角竟不自觉地扬了扬,等看到那几个字“晚晚留”时,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起来。
这封信可比之前要真诚不少。
他细细看了一遍,里面倒是没说什么其他的事,只问了几句他是否平安,又细细碎碎地说近日西南多雨,要他多加衣物,仔细着凉,看到最后,李胤眼又暗下,上面写着沈年云游时把她长姐的信带到了她手里,她看到信很是欣喜,还特意感谢他相助漠北。
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还在强调她非常感谢自己,可李胤总觉得不对劲,甚至觉得上面的沈年二字异常的刺眼。
指腹落在那二字上,手狠撵了下,随即那两字便被磨出了一个洞。
他勾唇轻笑,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第56章
长安
慕晚晚在屋里凝神看着李胤送回的信, 他的笔法苍劲,其中隐隐有一种让她说不出的感觉。虽不是大家上乘,却看得出其中的凌厉之感。只是字迹不如从前的工整, 应是匆匆落笔写下的。想来也是,他出征西南,路上说不定连个睡觉的时间都少,哪来得及给她回信。
这信应是自己给他送的第一封后他看到才回送长安。
信上也没几个字,但慕晚晚还是看了许久。不为别的,信上这几句她暗自揣摩了许久其中的意思, 都没看懂。李胤在信上写了一首词。慕晚晚不通诗书, 看了几遍也没明白他是何心意。
“夫人,您请的先生来了。”柳香从外面进来, 身后带了一个山羊胡子先生。
慕晚晚随意地把那张纸给他, 道“先生且看看这词是什么意思?”
先生姓宁, 名甚,在长安城教书,办的私塾小有名气。他两手捧过,两眼眯着看了会儿,倏的老脸一红, 看了眼案后的慕晚晚, 目光又很快落回纸上。
慕晚晚觉出不对, 问他,“这首词可是有哪里不妥?”
“并无不妥, ”宁甚定下神,道“夫人, 这词的意思…”他顿了顿,“词面上看似是一幅山水画意, 实则…实则讲的是房中欢事。”
柳香听了,耳根都红了起来,立即抬眼看向夫人,却瞧见夫人脸色从容淡定,缓缓开口,“知道了,柳香给赏,带着他下去吧。”
等人终于都走了出去,慕晚晚面色倏的变了,她懊恼地揪了把头发,拿过那张纸,细细读了上面的字。
耳边是方才的,想着那,越读越觉出几番不对。心下砰跳,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烤一样。她两手用力把纸揉成了一个团,扔到地上。忽地,又走过去,把它捡起来扔到了香炉里。
走时她还瞪了眼那香炉,心里嘀咕了句“坏种!”
纸上有言“香汗淋淋玉肌腻,娇喘吁吁莺语啼,犹记窗前常吹萧,如今月下独赏菊。几度前山攀玉柱,屡次后峰寻幽径,人间冷暖君尝遍,其中深浅吾自知。”
已过了大半月,大军终于赶到西南。李胤也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信。
他眼沉沉地盯着那上面的字,哼笑了下,怪不得这个小女人突然有意示好,原是在长安背着他做了亏心事。怕他怪罪,才写了那封从未如此长的信。他眼落到了沈年二字上,暗卫一板一眼记下了长安别庄的所有事,她何时从宫里回来,何时见了沈年,两人说了什么,两人又慢慢抱在一起。
那张纸已被他捏得褶皱,这女人向来心思多,又满心不想和他在一起,遇到这个沈年,犹如得了及时雨。当着他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李胤眼盯着那二字,几欲要盯住一个窟窿来。他正要烧了这信时,里面又掉下来一张纸。
他皱眉打开看了一眼,是她不甚漂亮的簪花小字,上面又是寥寥几笔,然则这几笔却让他心口轻动了下,好像上面放了一片羽毛在轻轻按揉。
“妾思君久已,盼君早日凯旋归来。”
寥寥的几句,让他方才心口堵着的气不知如何发了。纵使他知道,这几句不过也是那个女人用尽的小心思,只他当了真。也希望她心中所想,正亦如此。
李胤眉毛扬了下,唇线提起,把这张纸折了折,放到怀中心口处,大步走了出去。而暗卫送来那张却早被烧在了火里。
他是大昭的皇帝,这个女人现在是他的,以后也是他的,谁也不可能从他身边抢走。
转而又想到信中宫里发生的事,李胤眉目稍敛,看来不论后宫的人多少,都会不太平。他回去后必要好好整顿一下。
婉沛应下她的事一拖再拖,鹂瑶那边也毫无动向,慕晚晚知此事与其靠着别人不如靠自己。她亦是不相信这两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她们就找个由头把自己害死了。
慕晚晚心里盘算着如何离京的事,外面柳香忽地进来,“夫人,大理寺卿许二小姐来了。”
许二小姐…
慕晚晚思量下,原是李胤的沅妃许沅沅。想到夏猎的事,许沅沅亦是不好对付,而且慕晚晚总觉得她好像是知道什么。
按理说她对李胤有恩,李胤不会逐她出宫,可李胤还是顶着有恩不报的无情无义之名把她赶出了宫里。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她不知的隐情?
慕晚晚心下转了几回,就见门打开。许沅沅进了来,她性子向来不好,现在知道皇上和面前这个和离妇人的事,此时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已是难得。
慕晚晚福身,“许二小姐。”
许沅沅没叫她起来,打量她一眼,自顾坐到交椅上看她,“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
“婉沛,鹂瑶一个个都失了信誉,面上答应你,背地里却都想杀你。”
慕晚晚心下一跳,抬了头。
许沅沅抚了抚鬓角,“不错,正如你心中所想,你与皇上在行宫的事都是我告诉的鹂瑶和婉沛。”
她放下手,“你也不要再花言巧语说些别的来哄骗我,我不吃你这一套。婉沛和鹂瑶是为了皇上的权势地位才费尽心思,可我是为了李胤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