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烟:“……”
江应天笑着用指背蹭了下她小脸,“等等,我去给你拿拖鞋过来。”
“……嗯。”徐烟抬手轻勾了下他的指。
房间门被小心翼翼带上。
一门相隔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同时慢慢消失不见。
徐烟盯着紧合上的门半晌,才有些迟缓的回神,伸手够到刚被江应天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拿手机出来,搜新闻看热搜。
新闻是他们去民政局的路上爆出来的,词条#强.奸犯林风出狱#不知在微博热搜上挂了几时,阅读量已然超两亿,讨论几十万。
徐烟手指有些抖,但还是坚持翻着新闻和热搜大概看了遍。
脑袋里的画面,她有意摒弃不去想,可那始终萦绕在耳边的凄厉叫喊和讨饶声音却像无孔不入的风,顺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血管,钻进她的身体里。
徐烟有意忍住不适,可最后,还是把手机丢在床上,赤脚踩着地板小跑着凭感觉推开那扇像是卫生间的门,趴在马桶上,吐起来。
除了早晨吃过的两片面包和牛奶,到现在她还没进食过。
肚子里空,除了酸水,其实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徐烟又干呕两声,才用掌心抹掉脸上的生理性泪水,起身。
因为力气消耗和趴的时间有些久,她一时不察,软着腿往地板上摔。
自动马桶的抽水声音,完全掩盖住江应天走近的动静,徐烟直到人又被他抱起来,才察觉到。
她被他放在宽敞的洗手台上坐着,底下垫着江应天顺手拿过来的浴巾。
徐烟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温水漱嘴,再沉默着将杯子递还给他。
江应天把杯子放到一旁,抽了两张纸给徐烟印了印唇上的水渍,才笑着摸摸她头发,“累了吧?我刚让人送吃的过来,一会儿吃了再休息。”
他说着,便伸手过来想将她抱回床上。
徐烟挡住他的手,瞅着他,轻声问,“…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当年警方为保护年幼的她,发布的公告用了化名,身份信息也被掩藏的很好,为降低事件对社会的影响力,并没公开罪犯的全部作案流程和动机。
除了网上公布的那些,其他被掩藏起来的事实,只有警方和她还有祖母小姑姑知道。
他提亲那天,他说知道这件事。但徐烟明白,他知道的同网络上的其他人并无差别,都只道是她被一个变态强.奸犯绑架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可怜孩子。
可如此近距离看她对这件事的反应…他难道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江应天安静少许,并没提及先前怀莲莫同自己说过的事,只是柔声回问她,“你想说吗?”
徐烟抿唇看他,想点头,又怕自己没办法说完到最后,弄巧成拙。犹豫着。
江应天始终温柔的看着她,半晌,轻捏捏她下巴,温声道,“不急,我们先下去吃点东西。”
徐烟怕自己现在不开口,以后就真的没勇气再说起这件事了,在江应天伸手想再过来抱她时,握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我想跟你说”
“好。”
江应天无条件应声,反握住她的手,“那我们到卧室说,坐这里太凉了。”
听到这个,徐烟才主动伸手攀住他肩膀。
江应天并没抱她到床上,而是自己坐在挨着窗边的沙发上,放她在腿上坐着。
他搂着她,轻声叫她,“乖乖”。
徐烟闻声,一双清水眸朝江应天看过去,见他认真看她接着低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伤害一定很大,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永远不去想那些,也永远不必对我甚至是对任何人坦白那些事,”他声音放的更柔了些,“但我希望我可以帮你一起分担它,希望你不用一直自己硬扛着这一切。”
他摸摸她的脸,对她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不好?”
徐烟没有被每每想起这件事的恶心惊惧弄哭,却反而一次次被他温柔到极致的体贴给弄的想掉眼泪。
江应天像抱小孩子一样,搂她靠在自己胸口,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急不催,等着她整理好心情开口。
“当年那件绑架强.奸案…”徐烟嘶哑着声音,慢慢开口,“警方公布的其实并不是案件的全部。”
“只是为了降低那件事的社会影响,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而这一部分的事实,是我每次想到便会出现…”她顿了顿,“…不适的原因。”
江应天轻“嗯”了声,拿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两下。
“…我记事早,爸妈离开的事还有印象,所以记得很清楚,祖母因为这件事伤心了很久很久,而且肉眼可见的瘦了好多好多,”徐烟垂眼看着自己扭绞在一起的手,低声说,“她每天都会背对着我看着爸爸妈妈的照片流眼泪。”
“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
“我特别想让祖母好起来,哪怕可以好好的吃一顿饭,睡一觉呢...”
“所以后来当保姆跟我说祖母那么疼我,只要我开心她就一定会开心的时候,我才会听她的建议,撒娇耍赖的求祖母带我去游乐场玩。”
“可是...可是我没想到,照顾了我整整五年的保姆阿姨,会骗我。”
“她骗我说祖母临时有事走了,让她带我回家…可是我后来发现她带我离开时走的并不是我们常走的那个门,人越来越少,而且走路的步子越来越急,像是有谁在身后追着我们一样,我都快跟不上她了,所以我让她走慢一点,结果她就直接抱着我小跑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很不对劲,所以我很害怕,哭着让她停下来,可她根本不听…”
“后来…后来…”徐烟咬住下唇,闭上眼,一时再说不出话。
江应天手在她后背上始终轻轻摩挲着,一下一下,不厌其烦。
好半晌,徐烟才睁开红红的一双眼,鼻音浓重的继续,“…后来,车巠口勿她抱着我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车前面坐着一个特别特别凶的人,他说我要是再哭就把我鼻子割掉嘴巴缝上,我特别害怕…就自己捂着嘴巴,不敢哭出来声音了……”
“后来保姆阿姨说只是带我去见一个人,等见到了,明天就会送我回家,让我一会儿乖乖的,如果再哭的话,就再也不让我见祖母和小姑姑了…”
“那辆车开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就被保姆阿姨抱到一个人家里……”
徐烟红肿着一双眼,声音几近哑到无声,“那个人…个子特别特别高,戴着眼镜,看到我们进来就对着我们笑,他一直看我,我害怕,缩在阿姨怀里不敢出来。”
“他说只要我让他抱抱我,就让保姆阿姨带我回去见祖母,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笑我越觉得害怕,所以哭着不让他抱……”
“然后…然后…”徐烟重新闭上眼,把自己往江应天怀里又缩了缩,才抖着声音道,“他就不笑了。”
“…他把我从保姆阿姨手里夺过去,很紧很紧的捂住我的嘴巴,让保姆阿姨离开。”
“我看着阿姨转身往门口走,哭着想让她带我一起走,可是…他抱的我太紧了…我根本动不了,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关上门走了…”
明明先前已经听怀莲莫跟自己讲过这些,可这件事再次以她的口吻一点一点的细细剖在他面前,他只是听到这里,就已经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
江应天这三十年来,从未向现在这一刻一样,觉得自己如此无用过……
他不知自己能在这时候做什么,只能一遍遍的摸着她头发,后背,以此一遍遍的告诉她,让她不要怕,…现在有他。
“…保姆阿姨走后,那个人又对着我笑,那个笑看着比刚刚还要可怕…”徐烟声音已经有些恍惚起来,“他抱着我坐到沙发上,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块布和一条好长好长的绳子…”
“我怕的不行,又挣不开他,只能哭…他嫌我吵,打了我几巴掌…然后把那块布塞到了我嘴里,又用那条绳子把我绑了起来…”
“那个人把我扔在沙发上,去厨房拿了好几瓶酒,他一边喝一边跟我说,只要我不哭不闹,他一会儿就给我看好看的…”
“再后来,他抱我进了卧室…我看到、看到床上有个姐姐也像我一样,被塞着嘴巴绑在床上…”
“那个姐姐一直在哭,可是她嘴巴被堵着我听不到她说什么,然后那个人就把我丢在阳台上,跟我说我特别乖,要给我看好看的…”
“然后…然后…他就开始...…”
布料的扯裂声,女孩子的哭咽声、男人急躁不耐的刺耳声……
不堪入目的画面如电影一样一帧一帧闪现……
徐烟像是忽被惊雷惊醒一样,等不及从江应天腿上跳下,她头一偏,便对着地板干呕了数声不止……
最后——
她回身抱住江应天,多年来第一次为此哭出声音。
第29章 他递人间暖(1) 犯了瘾……
他递人间暖(1)
*
为什么是她, 又为什么是那个姐姐。
徐烟越长大便越明白,这是个永远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因为这个世界上, 每天都在发生着很多很多不讲道理的事。
……
提亲那天,江应天取了那套首饰回到花厅见着红着眼眶的徐烟时,就觉得,这女孩子虽看着柔弱, 可实际品性肯定要比自己看到的韧许多。
换一个人, 那么小的年纪遭此变故, 会不会走出来,能不能走出来都是未知的事。
不说方才在民政局时听着那阿姨提及此事时愤懑的情绪,就是他一个大男人听到, 都觉难以承受。
可这女孩子不仅自己扛下来了, 还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
更重要的是, 她真的成长的很好。
好到让江应天这颗心都疼的快没知觉。
他想抱紧这个埋头在自己颈边, 低声泣哭的女孩子, 可实际上, 真的没法再抱得更紧了……
江应天像哄小孩子一样,搂着徐烟,轻轻拍着她的背。
用可以让她感知到的方式, 告诉她不要怕,他在这里,就在她身边。
……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这法子真的有效果。徐烟哭声渐消,只余偶尔一声的抽噎。
“……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徐烟将抱在江应天脖颈儿上的双手收回来,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他把塞在姐姐嘴里的布拿掉了,姐姐哭得很厉害,一直在尖叫,一直在讨饶,求求他放过她,可那个人根本不听……”
“后来…后来他还把…”徐烟攥紧拳头,用力咬着自己的食指,才能勉强说出来话,“…塞到姐姐的…嘴里…”
“姐姐吐了…那个人就打她,我害怕,跟着哭,那个人又从床上下来打我…”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外面从白天变成黑天,那个人出去了,姐姐在床上没有了声音,我不敢哭,只能往角落里躲,然后我就见姐姐扭头过来看我……”
“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空洞,死寂,生无可恋,怨恨,无能为力……
“…那个人过很久回来,解开了姐姐手上的绳子,我以为他要放了姐姐…却见他扛着姐姐去了浴室,他们在里面待了很久,我听不到姐姐的声音,却隐隐约约一直听到那个人在骂…后来他出来了…”
“浑身□□着…嘴里骂着我听不懂的话,提着我身上的绳子把我也提进了浴室…”
江应天小心翼翼的把徐烟无意识咬在嘴里的手指拽出来,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他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最后……他什么时候把我从浴室带出来的,我已经没有了印象,只知道后来迷迷糊糊被他打醒,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那个人欺负完姐姐,姐姐一身污秽,在床上已经一动不动,也许是觉得她不会有力气逃跑,那个人没有再绑住她,只是穿上衣服出去了…”
“我觉得身上哪里都是疼的,眼睛睁不开,却听到床上有动静,我费力睁开眼睛,就见姐姐混身□□着爬着从床上摔了下来……”
“我害怕,却没有力气哭了…姐姐哄我说,让我别害怕,她说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可是她等不了了。”
“她衣服被那个人全都扯坏了,可她还是把它们穿在了身上。她告诉我说,她是一个大学生,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从小是被妈妈养大的,姐姐说她妈妈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她爸爸有一对属于他们的结婚戒指,所以姐姐一直都有一个梦想,就是给她爸爸妈妈设计出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他们的,最独一无二的,最特别的结婚戒指。”
“可是…她没有勇气坚持到那天了。”
“她‘穿好’衣服,跌跌撞撞的朝我走过来,她说我生病了,在发烧,让我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醒过来就会有人来救我了…我太困了,太累了…我不知道怎么就真的睡着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能看到四周一片一片的白……”
“我听不到人说话,却始终听见耳边姐姐的哭喊声和讨饶声…还有那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