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你怎么会来这?”苏新七问。
陈鲟回想了下,说:“走错了,看这栋楼比较有特色,以为是行政楼。”
“你还拿木棉花砸我。”苏新七控诉。
陈鲟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会上楼看看,没想到你转头就走。”
“我手上拿着卷子。”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楼前,打印室的门开着,里面的老师听到动静走出来瞧了眼,问了句:“你们是谁啊?”
苏新七没想到周末实验楼里还有人,愣了下回道:“我们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校友啊。”那老师冲他们友好一笑,说:“这栋楼就要拆了,要纪念的话多拍几张照,以后就没机会喽。”
老师是个中年男人,苏新七看他眼生,忍不住问:“以前打印室的孙老师呢?”
“孙老师?”打印室老师眯眼想了想,忽然拍手,“孙智啊,他五年前就从学校辞职了,一家人搬去了大陆。”
苏新七倒是不知道这事,她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孙智还是在五年前,那时候她看完祉舟的日记,特地来实验楼找了他,但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过他现在回岛上了。”打印室老师叹口气说:“也是倒霉,肝癌晚期,说想落叶归根,现在人在卫生院住着,估摸着就剩几个月的时间了。”
他看着陈鲟和苏新七说:“难为还有学生记得他,你们要是有空就去看望下他,让他高兴高兴。”
苏新七点点头,“好的。”
从学校出来时时间不早了,陈鲟想到今晚还有一场“鸿门宴请”,太迟过去不大好,就把去红树林看夕阳的行程暂时取消了,他载着苏新七往码头方向去,在快到她家门口时,身后人忽然喊停。
陈鲟捏了下手刹,问:“怎么了?”
苏新七探头,再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去我家?”
暌违五年再次见她家长,陈鲟本来还有点紧张,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释然了,他挑了下眉说:“我见你爸妈,你紧张什么?”
“我……”苏新七想了想,呫嗫道:“我爸的脾气不太好,他很疼我,我怕他会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
“大不了揍一顿。”陈鲟为了安抚她,故意用一种无畏的语气说:“挨一顿揍能把你带走也值了。”
苏新七还是愁眉不展,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陈鲟,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抛下我。”
陈鲟这才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已的腰上,示意她搂紧,轰了两下油门,同时说:“放心吧,就算他们不同意,我拐也把你拐走。”
机车在苏新七家门口停下,她从后座上跳下来,陈鲟拧下车钥匙后也下了车。
苏母闻声从房子里走出来,目光先落在了苏新七身上,眼神略微错愕。
苏新七立刻解释:“我们去海边玩水,衣服弄脏了,临时买了一套。”
苏母点点头,没多问,转头冲陈鲟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招呼道:“以前阿姨说了要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机会,今天总算把这件事落实了。”
苏母到底是长辈,说话做事都有分寸,不会让人难堪不自在。
苏新七拉上陈鲟走进屋,苏父正在餐厅里摆碗筷,抬头见人到了,也是很自然地说了声:“来啦。”
“嗯。”陈鲟颔首,整个人稳重许多,本以为今晚会见到很多苏家人,现在看来似乎就只有苏新七的父母在。
人越少,事越大,他不由正视起这顿晚餐来。
“你现在能喝酒吗?”苏父问。
苏新七正要开口,陈鲟先声道:“可以。”
“白的不行吧?”
“可以喝一点。”陈鲟知道男人之间有些事只能就着酒谈,越烈越好,所以应得很爽快。
“行,我们就喝一点。”苏父拍板,转身去取酒。
苏新七忍不住蹙眉,拉了下陈鲟,他回头低声说:“我有分寸。”
她抿了下唇,把目光投向自家母亲,希望她能劝劝父亲,“妈妈。”
苏母笑着说:“难得有机会,就让小鲟陪你爸喝两杯吧。”
“……”苏新七无法,只好叮嘱陈鲟,“别喝多了。”
“嗯。”
“小七,别愣着了,快让人小鲟坐下。”苏母招呼他们坐下,苏父拿了酒,破天荒没坐在宝贝女儿身边,而是在陈鲟身边落座。
他给陈鲟倒酒,才倒了几滴,苏新七就紧张地说:“够了够了。”
“杯底都没满呢。”苏父抬眼,语气带怨,像是失了宠的老小孩,“这都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护着。”
苏新七脸一热,咳了声解释道:“他不能多喝。”
“知道,你爸爸我有分寸。”苏父给陈鲟到了小半杯,拍了下他的肩,说:“空腹不喝酒,先吃点东西,你阿姨特意做的。”
苏新七拿起筷子,夹了个鱼饺放进陈鲟碗里,她察觉到老父亲的目光,笑了下,又夹了一个放进父亲的碗里,“爸爸,你也吃。”
“哼。”苏父还很傲娇。
陈鲟看到他们父女之间的互动,忍俊不禁,笑了下。
这顿饭一开始吃得还算和气,苏父苏母问了陈鲟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关于泳队的,陈鲟有一说一,倒还应付得过来。
苏父一直没有举杯,陈鲟心里清楚,这顿饭还没进入正题。
就这么有一聊没一聊地吃了半小时,苏父见苏新七放下碗,给苏母递了个眼神,苏母立刻开口问:“吃饱了吗?吃饱了跟妈妈出去走走,消消食。”
“……”苏新七看了眼自家母亲,又看向自家父亲,叹口气说:“您二位是不是太明显了,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苏母拉过苏新七的手,“既然知道,就听话,跟妈妈散步去。”
苏新七看向陈鲟,他冲她笑了笑,似是安抚道:“没事,去吧。”
苏新七还坐着,又看向自家父亲。
苏父竖眉,“你爸爸只会打渔不会吃人。”
苏新七知道父亲今晚不和陈鲟谈一谈是不会罢休的,她忖了下,只好无奈妥协,不放心地说:“那你不许灌他酒。”
她又看向陈鲟,肃然道:“你也不许多喝。”
陈鲟笑着点头,“我有……我和叔叔都有分寸。”
苏母拉起苏新七,“走吧,男人喝酒最没意思了,和妈妈一起看人跳舞去。”
苏新七就这么一步三回头地被拉离了餐桌,离开了家。
“这小七,还怕我把你揍一顿不成?”苏父说。
陈鲟挑了下眉,心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喝点?”苏父举杯。
陈鲟拿起杯子和苏父碰一下。
苏父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咧了下嘴说:“你不能喝多,意思下就行了。”
陈鲟掂量了下这句话的意思,仰头也把杯里的酒喝尽,白酒烈,咽下去后他感觉像是咽了一个火球,从喉咙一直烧到胃,放下杯后,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苏父见他这么爽快,眼神多了几分赞许,他给自已满上,又给陈鲟倒了小半杯。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么静坐着,气氛稍稍凝滞。
“我只有小七一个女儿,她出生的时候她妈妈难产,鬼门关里走一回,她呢,才从她妈妈肚子里出来就进了保温箱,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就只要这一个女儿就好。”苏父沉吟良久后开口,娓娓道来。
“岛上人都说难产儿难养,小七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和她妈妈都担心的要死,谁家小孩欺负她,我直接找上门揍回去,管它什么大人小孩。”
“她从小就被护着,七岁以前,她还很活泼,跟着岛上的小孩上山下海,胆子大,哪都敢去,后来,祉舟出了事……”苏父顿了下说:“她的性格就变了些,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她永远长不大,一辈子无忧无虑的。”
“祉舟出事后,她也不和别的孩子玩了,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是要深厚些。”
苏父喝了杯酒,陈鲟也陪着喝了一杯,他沉默着没有打断苏父的话,预感到他要进入正题了。
苏父表情凝重,叹口气说:“祉舟是个好孩子,他的耳朵……小七一直过意不去,他的死对小七打击很大,她总觉得一切的根源在她。”
“本来子女犯的错,作为父母是有责任偿还的,对祉舟,对他的父母,我和小七的母亲一直尽力照顾,想补偿他们,对你……我们也是一样的态度。”
苏父看着陈鲟,喟叹道:“你们之间……唉,我以前就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也不觉得年轻人的喜欢会有多长久,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小七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这点我和她妈妈是知道的,其实我并不想你们还碰上,不想她一直纠结于过去的事,但是既然她还选择和你在一起,她做了决定,我和她妈妈都尊重她,理解她。”
“就是有一点,我必须和你说清楚,算是我拜托你的。”苏父的表情忽的严肃起来,郑重其事道:“以前的事你心里要是有什么气,大可以冲着我们来,就是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一点都不行!”
陈鲟看到苏父红了眼,一时怔忡。
他和苏新七都猜错了,她的父亲没有揍他一顿,也没有劝分,而是放下一个男人的尊严求他对他的女儿好。
陈鲟动容,忽然觉得自已之前真是太自大了,竟然以为他会是世界上最爱苏新七的男人,这一回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径自举杯喝酒,放下杯子后看向苏父,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她之前说过,在我和她之间她愿意做.爱得更多的那个人……”
他停了下,眼眸深深,语气笃实地给出一个承诺,“她永远做不到。”
第83章 朋友圈
暮色四合, 天际彩霞散去,天穹变成隐秘的深蓝色,月腓星堕。
苏新七挽着母亲的手沿着环海路慢慢走着, 她心里惦记着陈鲟,不知道他和父亲聊得怎么样,也就无心观赏海上夜景。
“今天都去哪了?”苏母出声问。
苏新七回神,从容回道:“去了渔排, 又去海里游了泳, 还去学校逛了一圈。”
苏母瞧她一眼, 忽然说:“妈妈以前告诉过你,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还记得吧?”
苏新七心里一个咯噔, 惴惴不安, 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哪里暴露了, 明明她特意叮嘱过陈鲟不能留下痕迹, 离开宾馆前她照了照镜子, 身上确实没有可疑的痕迹啊。
苏母拍了下她的手,嗔道:“你忘了谁生的你了?”
苏新七被看穿后一时窘迫,低咳了两声, 有点难为情。
苏母是过来人,也不是保守的母亲,她没有多加苛责,只是谆谆道:“你们年轻人,妈妈能理解的,就是不能乱来,你和陈鲟都还小, 而且现在什么都没定下,可别闹出人命了。”
苏新七脸颊微烫,稍稍不自在,低声应道:“我知道的。”
苏母看着苏新七,幽幽地叹口气,说:“妈妈之前催你谈恋爱,就是怕你总惦记着陈鲟,对你未来的另一半,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全心全意对你好就行,这样我和你爸爸也放心。”
“陈鲟……”苏母沉吟片刻后说:“你们读书那会儿谈恋爱,妈妈没反对,十七八岁,情窦初开,很正常,那时候我也没想那么远,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后来你们分开,你难过了很久,我一开始也没觉得多严重,就想着你还小,到了大学,认识了新的人,过个三两年就能走出来,可是你就是长情,对他念念不忘,还飞去看他,我和你爸爸也就知道,你是真的忘不了他。”
苏新七讶异,“你怎么知道……”
苏母瞧着她,“你有次回来,行李箱上的托运信息标签忘了摘下,你还以为我没看见吧。”
苏新七缄默,她去澳洲的事没和别人说,包括最亲近的父母,她当真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难怪一到年底,他们就找各种名头给她打钱,连万圣节她都能收到父母的红包。
他们明明都知道,却从来没问过,也没点破,就这样默默地支持她,苏新七鼻尖一酸,伸手抱住母亲,将脑袋贴在她肩上。
苏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接着说:“我也不知道你和陈鲟怎么又碰在了一起,不过你们现在既然已经和好,我也不问别的,妈妈就是想知道,小七,和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苏新七深吸一口气,逼退眼底的潮气,点点头说:“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苏母笑着说:“只要你觉得开心,爸爸妈妈就不会反对。”
苏新七亲昵地蹭了下母亲,动容道:“谢谢妈妈。”
她们沿着环海路散着步,聊些体己话,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苏母拉住苏新七,说:“瞧你心不在焉的,担心你爸爸会为难陈鲟吧。”
苏新七抿了下唇,倒没否认。
“真是姑娘大了。”苏母嗔了句,“走吧,回去。”
回去路上苏新七加快脚程,到家时进门一看,顿时咂舌。
苏父一手搭着陈鲟的肩,问道:“拿世界冠军难吗?”
“不难。”陈鲟回道:“轻松拿下。”
“唷,还挺嚣张。”苏父又问:“明年奥运有把握再拿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