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皇上想处置沈家。
  这大殿里,有几个憨的能站出来说“没有铁证”的?
  除非是找到了沈家绝对没有做、是其他人做的证据,不然,这案子就是这样了。
  而且,随着调查的深入,随着北境、岭南的各种消息传递回京,各种各样对沈家不利的证据会越来越多地冒出来。
  当这些证词汇总之后,沈家也就到头了。
  这一类的事态发展,陈正翰见过很多,他一点都不会奇怪。
  就和平西侯府通敌的案子一样。
  那时候,与此刻相反,是沈家势力占了上峰。
  即便有很多人替平西侯府说话,可自证清白,太难了,反倒是各种通敌的证据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在沈家和其他想要趁机分一杯羹的有心人的举证之下,皇上最终定了平西侯府的罪。
  下旨的前一夜,陈正翰曾被叫进御书房。
  见皇上郁郁,他心一横说,不信平西侯府通敌。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说“朕知道”。
  知道,却没有办法。
  哪怕坐在龙椅上,很多时候,君王都无法随心所欲。
  “必须定罪了,”皇上说,“再拖下去,更多的’证据‘出现,温子谅的儿子女儿只怕都留不住,不止,也许还会有其他支持平西侯府的官员,被连累了……”
  陈正翰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皇上说得对,拖得越久,会有越多的人被卷进来。
  成安公主吵着要救温宴,惠妃娘娘也麻烦不少,自顾不暇,拼命压着不让她掺和朝事,母女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高方老大人从沧州进京,四处奔走,病倒了被子孙抬回去。
  抬回去好,要不然,怕是硬撑到最后,得死在京里。
  惠康伯闭门不出,与平西侯关系紧密的登门拜访数次,想请他出来说好话,惠康伯一直闭紧牙关。
  再拖下去,要么是惠康伯压力之下开口,也被卷进来,要么就是为平西侯奔走的人气不过,把伯府大门给砸了。
  京城,说是人心惶惶都不为过。
  而京城之外,还有边关。
  平西侯府带出来的西军,当时驻在关外,有心为主将奔走,只是没有朝廷调令,守将不能随意回京。
  他们只想帮忙,不想添乱,才一直原地待命。
  万一,西军忍不住了呢?
  若有人煽动,西军群情激昂,反正主将背负通敌罪名无法洗清,他们干脆真行叛乱之事,骑兵直冲京城……
  那真是大乱了。
  是真的拖不得了。
  越拖,越一团乱麻。
  ……
  时隔多年,陈正翰依旧记得当日情景。
  阴沉的夜,静谧的御书房,无能为力的皇上。
  陈正翰离开时,一个踉跄,险些在小广场上摔倒。
  几代忠烈、战功赫赫如平西侯府,学富五车、桃李天下如夏太傅,最后是这么一个结局,陈正翰痛心疾首。
  可是,这就是官场,就是朝堂,波诡云谲,只有输赢,没有“真假”。
  在“大势所趋”之下,陈正翰也束手无策。
  而现在,状况反过来了。
  皇上占了上峰,皇上想要给沈家定罪。
  对沈家不利的证词会越来越多,多到,足以构成让沈家无力回天的“铁证”。
  拖得越久,“证据”越完备,但凡跟沈家沾的上边的,都会被拎出来,连根拔起。
  那是皇上想要的,却让陈正翰不安。
  动荡太大了,不利于安稳。
  事实上,皇上这些年与沈家的拉锯之中,也追求一个平稳,起码,不要造成朝堂的震动。
  也许是突然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也许是夹带铁器这种行径把皇上气得够呛,皇上突然想要大刀阔斧。
  可这并不是一个上上选。
  陈正翰想,他得和皇上建言,当然不是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等下朝后,去御书房,单独劝谏一番。
  沈家大势已去,对于“秋后蚂蚱”,皇上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金銮殿里,一时之间,没有人对归德府的状况发表看法。
  皇上也就不问了。
  等到退朝,陈正翰去御书房。
  霍以骁与朱桓一起往兵部走。
  袁疾又战战兢兢地熬过了一整天,下衙之后,他立刻去了覃政家中。
  覃尚书停职了,这些日子看看话本子,逗逗家雀儿,还挺怡然自得。
  “你来找我,是政务上有疑惑?”覃尚书问他。
  袁疾苦着脸道:“大人,三殿下和四公子近些时日又翻看了不少文书档案,时不时嘀咕两句,我也弄不懂他们在琢磨什么,但我想,他们可能已经累积了很多证据,等着一起发难了。”
  覃尚书捧着茶盏看了他一眼。
  袁疾硬着头皮问:“您就一点不担心吗?”
  “我的事,不劳你挂心,”覃尚书道,“倒是你自己,我建议你,老老实实认了吧。早些认,把知道的事情多交代一些,能少吃很多苦头。”
  袁疾攥紧了拳头。
  覃尚书想了想,又道:“你选了沈家,就是这么一个结果了。言尽于此。”
  让人送袁疾出去,覃尚书转过身又去逗鸟。
  刚出事的时候,他确实担心过。
  夹带铁器,还可能不是第一次了,兵部和工部必须给一个交代,他这个老尚书首当其冲倒霉。
  这些天,覃尚书看清楚了很多。
  皇上借此事处置沈家的决心很大。
  真正的刀枪棍棒都冲着沈家去,落在他身上的就不会太多,因为他这么多年咬着牙没有投沈家,也因为,朝堂不能太动荡。
  多杀一个沈家走狗官员,还是多杀一个没有听沈家话的覃政,皇上肯定选前者。
  皇上若不想、或者不能将沈家拔草除根,大抵会杀他泄愤。
  但是,朝沈家挥出去的刀子都不够用了,皇上就不会来管他了。
  当然,事情得有交代,乌纱帽大抵保不住,性命应是无忧了,也许,运气再好些,皇上懒得管他这么个年事已高、过几年就要告老的人,留他在这个位子上夹着尾巴做几年人,保证下平稳,那他就更踏实了。
  覃尚书摸了摸胡子。
  皇上想拿下的是沈家,四公子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尤岑之死。
  他不靠着沈家,尤岑的死也跟他无关,层层推进之后,他在这一系列的事情里,会越来越边缘。
  边缘,才是安全。
  得找个好的由头,好的时机,给沈家大宅的厚厚覆雪上,再添一层霜。
 
 
第533章 浑话
  袁疾浑浑噩噩出了覃家。
  他打发了轿子,自己沿着胡同慢慢走。
  覃政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袁疾的心跳快一下、慢一下,一不留心,险些撞到了树。
  一个激灵,袁疾回过了神。
  若是以往,他此时应该想办法去和唐公子商量。
  只是沈家现在被围了,他根本见不着唐公子的面!
  要不然,多少也算一条路子。
  偏覃尚书劝他“自首”。
  他当然不能自首!
  别看他在兵部衙门这么多年,但此前就是个武库清吏司郎中,很多事情知道些皮毛,内里状况,不甚了解。
  这点儿东西,能交代出什么花来?
  说兵部不止几年没有发现运输夹带,还在很多政务里赚了些银子,不少官员都有分一些,蛇鼠一窝,他还知道狄察当时替沈家谋了些好处……
  他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要么,再去听听黄卜庆的想法?
  黄卜庆没有什么想法,他自己也乱着。
  小狼崽子太凶了,这一口咬的,不是撕一块肉,是连皮带筋骨,要把沈家给拆了。
  偏偏,尖锐的牙齿撕裂处,正好在兵部。
  黄卜庆知道,霍以骁的目的是尤岑的死,但凡他手里有一丁点关于尤岑之死以及那份检举遗书的线索、隐情,他现在二话不说就交给霍以骁,来换自家一条活路。
  可惜,他没有。
  他只能惶惶,等着事情发展,看自己到底轮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提心吊胆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等,是这些时日里,绝大部分官员的选择。
  这和当年平西侯府出事时还不一样。
  平西侯府上上下下皆喊冤,夏太傅带头奔走,与陆续证言他们有罪的人在早朝上数次交锋,渐渐的,落了下风。
  现在,沈家自从被围府,没有一句喊冤的话,永寿长公主都没有进宫来见过皇上,一副认命模样。
  他们自己不挣扎了,平日唯沈家马首是瞻的官员也无法贸然行动,只能观望着,怕被连累了。
  没有证据替沈家争取,也没有哪个当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不管怎么说,得等林场和北境的调查进展。
  在这样的氛围下,霍怀定从北境送了折子进京。
  陈正翰接下折子,认真看了两遍,便送往御书房。
  吴公公引他进去,轻声道:“四公子在里头。”
  陈正翰捏紧了折子。
  他前一回劝谏的效果并不算好。
  皇上没有固执、直接地说要怎么怎么沈家,说的是“朕明白爱卿的担忧”、“朕也想要稳当些”一类的场面话,陈正翰听得出来,全是太极。
  本想着今日再劝一劝,既然四公子在,还是算了。
  让四公子劝皇上对沈家别顷刻间连根拔起,而是分成一二三四,从中心往外围,慢慢收拾……
  四公子不认同就算了,指不定还要在皇上这儿火上浇油。
  四公子太清楚怎么让皇上火冒三丈了。
  陈正翰入内,行了礼,让吴公公转呈折子。
  皇上打开来看了,眉头紧皱。
  “前年,封口关收到的那些增固材料,果然是有缺损!他们真真好大的胆子!”皇上道,“以骁也看看。”
  霍以骁接了折子看。
  霍怀定写着,他们一行人先抵达了封口关。
  从封口关保存下来的接收、增固时每一次的调用、到最后工程结束后的统计的一系列文书来看,一切正常。
  数量正确、损耗合理,与之后提交给兵部的说明一致。
  所有的手脚,他们动得很干净。
  若非事先知道这次增固是有问题的,巡按来北境,根本不会发现其中端倪,只会被瞒个严严实实。
  霍怀定带着人彻查。
  当时的脚夫徭工役工,军中对城墙工事有经验的老兵,有多少算多少,全部仔细询问。
  负责加固事宜的当地官员、守将,尤其是与武安规对接的官员,审问、一遍遍的审问。
  有几位老兵在封口关很多年了,他们察觉到,瑞雍九年送来的原木不似以前一般高大。
  不过,木头嘛,老树高树伐得差不多了,不就得伐矮一些了嘛,再说了,他们的印象都是老皇历,这些年有变化,并不奇怪。
  而且,那回送来的御寒棉衣非常厚实,用料做工都好,让将士们很放心,也很舒心,自然没有人把木头的那点儿长短放在心上了。
  要不是这一次霍怀定带人问得格外细致,他们都想不起来这一桩。
  也有官员在审问中扛不住,承认了送达的物资损耗偏大。
  当时,他们之中亦有人向上峰提出质疑,但后来都被模棱两可的答案敷衍了,也就不再想那么多了。
  负责文书的官员承认,他拿了银钱,依着吩咐来记录。
  给他银钱的官员也不得不认罪,说是武安规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当是武安规从中截获了部分物资中饱私囊了,并不知道涉及夹带铁器。
  至于为什么听武安规的,因为武大人暗示他,自己的背后是沈家。
  那官员又试探过工部派出的副官、与武安规一起运送物资到关口的卢弛,卢弛也说,背后姓沈。
  官员被沈家的名号唬着了,收下银子,如此做事。
  折子后面又写着,在查封口关的同时,会再前往定门关查证。
  霍以骁看完,道:“武安规办事得力,要不是有备而去,就只能等鞑靼打破偷工减料的城墙了。”
  皇上眉头更紧了:“说的什么浑话!”
  霍以骁垂着眼,没有再说。
  反正是不是浑话,过几天就知道。
  小狐狸梦里那个被击穿了的城墙大口,现在还“完好无损”地立在那儿。
  温宴翻过很多兵部的资料,知道豁口的大致位子,霍怀定启程之前,霍以骁就与他交流过了
  定门关是防御鞑靼的第一道关口,一旦增固上出了问题,后续影响就大了。
  霍怀定知道兹事体大,他说,会检查整座关隘城墙的强度,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请求朝廷重新增固,以免被鞑靼钻了空子。
  霍以骁相信霍怀定。
  以霍怀定的负责与认真,定然会找到那薄弱的一处。
  这个春天定下补救办法,在秋日前完成新一轮的增固事宜,来年夏天,就不会被鞑靼的奇袭连下两关,惠康伯和徐其则也就不会死在定门关下。
 
 
第534章 透彻
  霍以骁垂着眼睑,看着折子。
  那一场长达十三年的梦,温宴与他说过不少。
  除了将梦说出来的那一回,温宴是按着顺序,挑出重点来讲的,其余多数时候,是恰恰遇上了什么相似的场景,亦或是谈兴到了,从那漫长的时光里挑出来讲一段。
  辞旧迎新之时,温宴与他很认真地探讨过惠康伯和徐其则、徐其润两兄弟。
  与先前提及惠康伯时一样,温宴一直都说,当年惠康伯没有站出来替平西侯府说话,她真的一点都不怪他。
  以两家的交情、惠康伯的人品来看,那样的选择固然怪异,但事关反叛、涉及身家性命,闭紧嘴巴也是正常。
  迎着新年的烟火,温宴心里盘旋的始终是不解。
  定门关那场退鞑靼七百里的胜仗,朝廷战损很少,为什么惠康伯和徐其则没有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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