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批人,皆是快马,日夜兼程不停歇,谁也没有被甩开,却也赶不到多前头,他们的人能快劫匪一步入城,已经拼劲全力了。
温宴思量着道:“难道四殿下悄悄做的,是劫持小公子?他想拿小公子和长公主谈条件?这人真是,什么事儿胡来就做什么事儿!”
邢妈妈道:“只要进了京城,我们好几个人手跟着,传递消息会比原先更快。四殿下若要用小公子做文章,就不会害他性命,就是不知道唐云翳何时准备出手了。”
温宴道:“黑檀儿跟着四殿下,有什么状况,它会随机应变,前头再探一探,看唐云翳是要上西山,还是依旧跟着劫匪。”
邢妈妈应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捱的。
尤其是,现在局势未定,哪怕布置好了各个环节、关卡,也担心会出意外状况。
依着温宴准备的戏本子,可没有朱钰劫人这一出,不得不说,朱钰打乱了不少计划。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赶紧推算之后的事儿,才最要紧。
夜色降临,屋里点起了灯。
邢妈妈来报,说是唐云翳只派了一人上西山,自己带着余下的人手,跟着劫匪进了京城,看他的样子,京里应该还留了些沈家死士,准备趁着夜色,去救小公子出来。
温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向外头。
今夜有云,月光并不清亮,只显得朦胧,映得外头的树影长廊都不甚清楚。
劫匪虽是不久前才进城,但朱钰一早定下计划,大抵算得到时间,不过这几天而已。
朱钰去见小公子,唐云翳即便不与他正面交锋,等他离开再动手,那与看守之人,也是一场大战。
这是京城,如此状况下,断不可能事后毫无风声。
温宴转过头来,轻声与邢妈妈商量:“小公子的存在彻底露出来,眼下真不算是个好时机。”
他们还没有弄清楚长公主在西域查的事情,若小公子出事,长公主算盘落空,那……
温宴抿了抿唇,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闯子跟着去了西域,他可能会有大收获。
而事情变化,长公主情急之下,兴许也会露出不少讯息来。
人嘛,不能着急,一急,全是破绽。
忽然间,夜风起了。
屋顶上的黑猫隐在黑夜之中,哪怕有人抬头,都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朱钰坐在轿子里,在京中七弯八绕,最后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
黑檀儿站在墙上往里头看,前后两进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聚集了十几号人手,全是练过的,而宅子外头,胡同的前后入口,都有人盯着这里,很快,黑檀儿在南口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瘦又高,是唐云翳。
第669章 杀气
黑檀儿疑惑地摇了摇脑袋,这家伙不是在东明县吗,怎么回来京城了呢?
它又看向宅子里。
亮着灯,却还不知里头状况。
刚才有小厮禀朱钰说“人带来了”,朱钰就急匆匆来了这里,莫非……
莫非被带来的是小公子?
黑檀儿从墙上跳下,绕到灯火通明的厢房外面。
厢房的窗户都关起来了,只有门半开着。
好在,那些守备大抵是觉得回到京城就不用担心了,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根本没有集中精神。
黑猫身手矫健,一溜烟就溜进了屋子,眼疾爪快,跳到了屋梁上,沿着屋梁,居高临下。
它果然发现了小公子。
小公子躺在榻子上,似是被蒙汗药弄倒了,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朱钰仔细打量他的五官,与身边人道:“确定是这个孩子?”
“确定,”一汉子道,“他就住在您说的那宅子里,照顾他的人是唐云翳。”
朱钰颔首。
既然发现了唐云翳的行踪,那肯定错不了。
再看幼童五官,朱钰摸着下巴道:“看起来是有点儿像……”
像长公主,也有些像唐云翳。
唉?
朱钰灵光一闪,别不是那两人搞在一块、还搞出了个儿子吧?
虽然姑母养了不少面首,但和姻亲家晚辈滚作一团,啧!
厉害!
真厉害!
朱钰撇了撇嘴,道:“把人看好了。”
这孩子落在他手里,姑母怎么说也得合作一些吧?
黑檀儿确定了屋里的状况,又立刻退了出来,重新跳上宅子高墙。
左右胡同口,盯梢的人数似是增多了,唐云翳已经不在其中,不晓得避去了哪里。
夜风之中,黑檀儿闻到了一股气息。
那是一种感觉,敏锐如它,才能察觉到,以至于,后脖颈的毛全立了起来。
是杀气!
黑檀儿赶紧从墙上跳到高树上。
它已经来不及赶回去通知温宴了,但这里的消息,必须传回去。
好在,它在胡同里另一个院子里,找到了一只灰猫。
大丰街。
温宴前后脚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跟着唐云翳的人传回来的。
邢妈妈道:“说是唐云翳调集了许多人,看样子,并不打算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动手。”
温宴刚皱起眉头,一只灰猫就从窗口窜了进来,对着她喵喵直叫。
不止叫,还在桌上咬着尾巴绕了三圈。
温宴心下大惊。
这是她与黑檀儿商量好的。
温宴不懂其他猫儿说话,只能让黑檀儿教它们暗号,简单明了。
咬着尾巴绕三圈,是黑檀儿求增援。
“黑檀儿跟着四殿下,还能派它来传信,可见没有失手落在四殿下手里,”温宴闭上眼,快速分析着,“没有被抓住,以黑檀儿的能耐,脱身轻而易举。
它没有自己离开,那么状况危机的不是它,而是……”
而是四殿下!
温宴站起身来:“是了,小公子的存在暴露了,哪怕唐云翳把人救走,沈家和长公主的布局也毁了。
四殿下发现小公子被救,就会禀告皇上,长公主想要’黄雀在后‘就绝无可能。
长公主当初敢让人毒杀二殿下,唐云翳就不怕杀四殿下。
黑檀儿来求援军,定是看出来四殿下会被唐云翳围追堵截,无路可逃。”
温宴是与朱钰有仇,却不能让朱钰就这么被唐云翳弄死。
不然,唐云翳带着小公子逃出京城,朱钰和一群手下死在京中某一处,明儿被人发现报官,这案子……
三司与顺天府要办得焦头烂额,因为谁也不知道内情。
冤没头债没主的,这要是一桩无头案子,一群老大人并温子甫,都得革职回家了。
总不能到了那个时候,温宴写一封告发信,说沈家还留了个皇家血脉?
“骁爷是在金裕楼吗?”温宴问邢妈妈,“既然事态如此,小公子的存在也定然会曝光,那就赶紧出场,看看能抢回来多少先机。”
她得赶紧些。
朱钰即便要出事,也得供出些价值来。
温宴抱着灰猫,与邢妈妈一道赶到了金裕楼,急切地进了雅间。
里头,朱茂正侃侃而谈,对外人闯入十分不满,待看清来人,干笑道:“原是弟妹啊,怎得这么着急?寻以骁有要紧事儿?”
温宴拍了拍灰猫:“黑檀儿差它来报信,似是遇上了什么要紧事儿了,我孤身不方便寻过去,来找骁爷。”
“你那黑猫还会报信?”朱茂乐了,“要不我借几个人手给你,让我们兄弟再喝两杯。”
温宴道:“大殿下还记得黑檀儿为何被封为飞骑校尉吗?
它引着骁爷进了二殿下的书房,救下二殿下性命。
前回小蝠胡同被人倒油,也是黑檀儿发现了,把京卫指挥使司引了过去,才阻止了一场大火。
这次它自己没有回来,却让灰猫报信,定然是麻烦更大。”
霍以骁知道黑檀儿跟着朱钰。
那黑猫机灵,能让它求援,定然是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霍以骁起身,看了眼朱茂与朱桓:“殿下们有没有兴趣一块去凑凑热闹?”
朱桓应了,跟着去看热闹,好过在这儿与朱茂无趣吃酒。
朱茂也答应了,他正好亲眼看看,那么一只黑猫,到底有没有那么玄妙。
几人走出金裕楼,朱茂还多调了几个人手,备了马。
以灰猫指路,温宴与霍以骁同骑一匹,行在最前头。
挨得近了,温宴压着声儿迅速与霍以骁说了状况:“四殿下劫了小公子,唐云翳追来了,恐要对四殿下下杀手。”
霍以骁哼了声:“一个敢劫、一个敢杀。”
这要叫他们两方拼成了,棋子一下子少了好几颗,这棋就难下了。
都说隔山观虎斗,若是虎斗没有看着,虎皮虎骨也被取走,最后就剩一滩血,那他们在山的那一头,不就观了个寂寞?
亏本买卖,做不得!
好歹去把虎皮虎骨留下来。
行到半途,迎面遇上了带队巡逻的徐其润。
“几位殿下、四公子、四公子夫人,这是……”徐其润话说了一半,举着火把凑上前,盯着灰猫看,“黑檀儿褪色了?”
霍以骁只当没有听见这么个奇怪问题,道:“恐有些要紧状况,你带人随我们一道去。”
徐其润立刻严肃起来。
第670章 朱钰的命
栖霞胡同。
朱钰浑然不知危机即将到来,指挥着人检查小公子的身体。
左胳膊上侧有三颗淡淡的黑痣,后腰上有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
朱钰一一记下来。
明儿与永寿长公主“商议”之时,这些细节都是必须的。
他不会把孩子带去静慈庵,而这些证据,想来能让姑母相信,这个孩子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
毕竟,这是姑母肚子里落下来的亲儿子。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身上的印记呢?
壮汉动作粗鲁,提着孩子翻看,最后也懒得把衣裳给孩子套回去,从榻子上扯过一床薄毯,直接裹了拉倒。
饶是如此不讲究,小公子都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意思,可见蒙汗药下得很足。
朱钰撇了撇嘴,对这个孩子很是不屑。
看不上归看不上,这条命还是得留着。
“别弄死了。”朱钰交代道。
这是姑母想方设法得来的儿子,又一直藏得这么深,是姑母的心尖肉、掌中宝,只要姑母愿意好好帮助他、扶他上位,他还是要把儿子还给姑母的。
姑母可不能少了孝顺儿子。
厢房外头,院子里,几个壮汉光着膀子吃酒。
他们往来一趟东明县,虽然劫个小娃儿不费多少力气,但日夜兼程下来,还是疲惫的。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好酒好肉提一提精神。
原本,贵人在这儿,他们不敢如此放肆,谁知道这人来看了一眼质子、还老半天不走了,倒叫他们这些人等得烦躁。
看看看,这么小的娃娃,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鼻子两只眼,又不是妖怪!
几人一合计,酒肉就摆上了。
屋子里,朱钰听见外头动静,不满意地皱眉。
吵得要命。
他还是回宫吧。
朱钰大步往外走。
汉子跟在边上,送他出去,经过那群人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怪他们忍不了一时。
几个壮汉吃得正高兴,才不怕被瞪,还哈哈大笑。
见朱钰的面色越发难看,汉子赶紧小跑了两步,绕过影壁,替他去开宅子大门。
一拉,竟是没有拉开。
汉子一愣,手上再一用力,大门将将拉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一阵叮铃哐啷,是锁链的声音。
“怎么回事?”朱钰吃了一惊。
汉子凑到门缝处,眯着眼睛看外头,心下直到不好。
“门叫人从外头锁住了!”汉子倒退了两步,转头骂吃酒的壮汉们,“喝喝喝,就知道喝,被人锁门了都不知道,那链条穿门环的动静,你们就聋了一样听不到?”
壮汉们这下顾不上吃了,纷纷上前来。
“哪个王八羔子捣蛋?”
“没这种捣蛋的,别不是我们抢人孩子,人家追来了。”
“屁!我们跑得这么快,他们怎么追上的?”
“住嘴!”汉子抬声道,“吵什么吵,赶紧翻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把锁给我拆了!”
一人领命,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助跑两步,扒上墙头,双臂用力要撑着翻出去。
人才刚探出去半个身子,就人一斧劈在头上,摔回院子里,鲜血流出,抽搐在地。
忽然见了血,所有人皆是大惊。
朱钰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两条腿颤颤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
树梢上,黑檀儿把底下所有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条栖霞胡同,宅子十几座,住了人的大抵有一半。
还不到老百姓入睡的时候,有些院子里亮着点点烛光。
唐云翳大抵是想尽量等到夜深人静时,哪怕他们动手时动静大些,旁人未必会披衣裳起身来管闲事,真有出来的,吓唬回去就是了,等事儿办成了,他们撤退,这些百姓再去报官,他们也早没影了。
可他吃不准朱钰何时会离开。
朱钰还住在庆云宫,势必会在宫门关上前回去,唐云翳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潜进庆云宫去灭朱钰的口。
因此,唐云翳让人悄悄围住了宅子,又让人拿锁链锁门。
门前留了人。
里头的人浑然不觉,一旦他们想出来,就会先开门。
发现门被锁了,下意识就会翻墙看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