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出了偏殿。
  吴公公恭送皇上离开,重新回到朱茂跟前,姿态恭恭敬敬,语气却如冬日寒冰:“殿下,小的得罪了。”
  一根腰带,缠住朱茂的脖颈,在他惊恐的叫声中越收越紧。
  不多时,挣扎小了,叫声止了。
  被侍卫们控制住的人,终是再无一点点动静。
  吴公公这才松了手劲儿,探了探朱茂的鼻息,确定无误后,他道:“殿下殁了,先挪到榻子上,我先回去禀报皇上。”
  皇上没有离开太远,他就背手站在庆霖宫外,看着这条冷冷清清的宫巷。
  听吴公公禀完,皇上淡淡道:“知道了。”
 
 
第803章 江陵
  大殿下殁了。
  消息放出去,引得一片哗然。
  让人愕然又震惊的,并非是大殿下的死。
  依着三司在京城与归德府的调查,大殿下罪无可恕,赐死是合理,若皇上顾念父子之情、开恩留下性命,只贬为庶民,一辈子禁锢,那是合情。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叫人意外。
  让所有人回不过神来的是,大殿下意图刺杀去探望他的皇上。
  弑君不忠,弑父不孝。
  皇上斩断了最后一丝父子情谊,下旨夺了大殿下的命。
  所有人惊讶于大殿下的疯狂,回过神来,又觉得那位坚持南下迎灵的殿下重情仁义。
  朝野议论了一阵,这事儿就闭口不提了。
  不是什么能挂在嘴边、反复品读分析的事儿,万一兴致上来、一个不留心,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反倒是惹祸上身。
  朱茂的身后事办得并不繁复。
  皇上依旧以皇子之仪安葬他,几个衙门紧急操办,也是有条不紊。
  出殡之时,许德妃强撑着病体、最后去看了一眼,回到自己宫室,才扑倒在床榻上大哭一场。
  身边众人纷纷抹泪,劝说的话,这几天说了个遍,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了。
  惠妃让太医来了一趟。
  皇上既然没有让德妃“去了”的意思,她也不会为难许德妃。
  再惹祸的儿子,一日故去,亦是丧子之痛。
  几张药方子,治不了心中哀痛,但能稍稍宁神,聊胜于无。
  御书房里,吴公公小心谨慎伺候皇上。
  别看那天皇上心狠,吴公公知道,皇上会有不舍。
  杀子,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气头上一瞬间的旨意,也是事后平静下来,心头上的感慨万千。
  这只能交给时间。
  时间久了,皇上慢慢就想起的少了。
  不过也难说,时间更久些,到了晚年之时,兴许这些旧事就不住钻出来了。
  为了宽解皇上心境,吴公公开口闭口,都说霍以骁。
  “御林军差不多与殿下他们会合了。”
  “殿下该抵达许州了。”
  “太常寺报上来,在殿下进德安府之前,又有一批物什会从京中送出,照这个速度,他们能在殿下到承天府时,把所有东西都补全,抽调人力去协助其他衙门赶至。”
  “依着重新挑选的起灵的日子,各方配合着,应能把议程像模像样走下来。”
  另一厢。
  霍以骁一行人离江陵越来越近。
  因着归德府出过状况,后续的州府县,从上到下,越发谨慎。
  霍以骁明白他们的为难与担忧,也不会嫌他们事多。
  朱茂的死讯传到了。
  不止是温宴,霍以骁都略感惊讶。
  在他们想来,皇上轻易是不会下狠手的。
  反倒是朱茂临死前的举动,在意料之中。
  朱茂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会做出这些事情。
  又是一旬,霍以骁与温宴终是站在了江陵城下。
  大江、高城,古朴之中,是历史的沉重之感。
  知府梁珖是个四十过半的中年人,领着一众官员相迎,把他们接往城中驿馆。
  长街两侧,满是看热闹的百姓,对着那华美的车架、威严的仪仗惊叹不已。
  入了驿馆,霍以骁从马车上下来,与梁珖道:“梁大人,衙门里有没有熟悉些的老人,这几天带我看看城中各处,尤其是我母亲当年住过、走过的地方。”
  梁珖忙道:“知道殿下要亲迎灵柩回京,下官把五年前告老的周柏大人请了回来,周大人如今就住在前头客栈之中,殿下随时能召他过来。”
  “那位周大人,名字有些耳熟。”霍以骁道。
  梁珖解释道:“周大人是原江陵知府,当年皇子妃在江陵城中时,就是他治下。”
  霍以骁恍然大悟。
  他确实听过这个名字。
  孔大儒讲述的旧事里,这位与大儒相熟的周大人,听从了大儒的提议,顶住了沈家追兵的压力,与他们虚以委蛇,没有挨家挨户搜查,而是应付着暗访。
  周大人,的的确确是当时的亲历者了。
  霍以骁把周柏请到了驿馆。
  老大人已是古稀之年,到了霍以骁跟前,未及行礼,已经是热泪盈眶。
  周柏说的往事里,有孔大儒都不知道的部分。
  沈家追兵,手拿画像要找一个犯事的妇人,文书一应俱全,但周柏并不相信。
  画像上的人,在周柏看来有几分眼熟,追兵又说不出妇人具体名姓,只称她定然用了假名,倒是犯的事儿讲的明明白白,听着就像是编排。
  衙门做事有衙门的规矩,既然是这么周全的文书,该是京中往他们地方发文,让他们协查,哪有沈家自己寻上门的。
  说穿了,这妇人家里得罪了沈家,就是单纯的寻仇。
  周柏不想掺和沈家的事情,又不能直接拒了得罪沈氏,正苦恼之时,孔大儒给了他建议。
  周柏便这么做了,人派出去暗访,访出结果了吗?自然是没有。
  可惜,周柏在衙门里打马虎眼,沈家追兵自己也在查,最终还是发现了下落。
  追兵们冲到那处小院时,周柏就收到消息了。
  借着增援的名义,他带人赶去,从追兵手中救下了被逼供的老妇人。
  追兵们没时间与周柏打太极,又被人引着往城外追寻。
  周柏想找孔大儒,孔大儒却也失去了踪影。
  第二天,衙门收到消息,在城郊一处林子里发现了尸首。
  那日也是赶巧了,衙门人手不够,周柏只带着师爷、仵作去了现场。
  尸首里,有他见过的沈家追兵,也有他眼生的年轻人,更有一个,是他曾在京中见过的,八皇子身边的亲随。
  几乎是一瞬间,周柏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帮不上忙,我不知道那将要临盆的贵人身在何处,我也不可能让官兵围剿剩下的追兵,”周柏哭着道,“我当时能做的,就是把他们的尸首都埋起来,把现场毁了,把追兵要送回京城的快报给拦回来。”
  霍以骁和温宴听到这里,交换了一个视线。
  原来,当年沈家的追兵并非是匆忙中顾不上递消息,也不是找丢了人、不敢报,而是,被那个在孔大儒的回忆里,并没有“参与”多少的周知府给截了。
 
 
第804章 元宝
  做为江陵的父母官,周柏走马上任时,对自身有一个要求。
  人命官司,都得办得明明白白。
  他在江陵做了快三十年,政绩不错,破过的案子更是无数,但他也破了自己的规矩。
  他手里,有见不得光的人命。
  没有调查,没有追寻,周柏、师爷与仵作一块,掩埋了尸首。
  回到了衙门里,也把此事当作乡民看走了眼、误报给处理了。
  不止是这一天的,之后的,亦做了误报。
  因为,孔大儒那一方,也在竭尽所能地隐藏这些“证据”。
  这么多条人命,一旦走了衙门,就不是孔大儒与周柏的私交能解决的了。
  等孔大儒带着襁褓中的孩子离开江陵,周柏把后续事情又抹了一遍。
  之后,沈家几次使人来江陵。
  那些追兵最后的落脚处就是江陵,结果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沈家需要江陵官场给交代。
  周柏全顶住了。
  确实有收到画像、要求查访,但没有找到。
  许是那犯事的妇人压根不在江陵,那些人搜寻不到,去了其他地方了。
  去了哪儿,又为何失去了行踪?
  谁知道呢。
  反正他们江陵这里不知道。
  沈家拿周柏无可奈何,当时还是先帝年间,太子之争未定,沈氏一门不及后来猖狂,实在没有线索,也就不管江陵了。
  等八皇子成了太子、又继位成帝,沈氏声势比当年更大,但到底过了太多年了,陈年旧事也都忘了。
  二十年间,孔大儒数次来江陵。
  周柏猜到他的来意,但他重来不问当时之事,也不提自己参与其中。
  他和孔大儒的私交依旧不错,也会一块去大江边看看滚滚东水,只是,那桩旧事,闭口不提。
  说出来又能如何?
  他们两个老头难道再去把那些人挖出来吗?
  交情之下,不需要所谓的“共同的秘密”,装不知道,做到“不知道”,才是这些年最重要的。
  “我前几年一直想,我告老了,是真的干不动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是不是到死都见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周柏哽咽着。
  所有的一切,都叫周柏给掩藏了。
  一位立志查明经手所有命案的官员,把命案本身都藏了起来。
  “二十年了,他们的故事终于能大白于天下。”
  而他,也算是把命案都办清楚了。
  为官几十年,能无愧于心了。
  霍以骁站起身,与周柏恭恭敬敬行了一大礼。
  周柏眼中含泪,赶忙让开:“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温宴上前,扶住周柏让他受这一礼,“使得的。”
  “若非周大人当年拦下了沈家追兵报信的文书,又几次挡住沈家的责问,我的出身早已被沈家知晓,我亦不可能活到现在,”霍以骁沉声道,“我欠了很多救命之恩,孔大儒,您周大人,那位收留了我母亲的婆婆,还有那些战死的亲随。那些亲随故去多年,那位婆婆……”
  周柏答道:“于婆婆在十年前病故了。”
  霍以骁道:“婆婆走了,孔大儒在临安养老,我暂时无法前往探望,只有周大人您,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这一礼,是我应当的。”
  周柏感动又感慨,没有再让:“我就厚颜替他们所有人受这一礼。”
  讲了不少陈年事,各自缓了缓情绪,周柏引路,带霍以骁几人去城里看看。
  皇子出行太过繁复,霍以骁说服了徐公公,与温宴一块,并徐家兄弟,添上黑檀儿,微服出门。
  当然,徐公公自是同行。
  他们先去了于婆婆的小院。
  “于家现在没人住了,”周柏推开了院门,道,“以前,于婆婆住北屋,皇子妃住的东厢。”
  霍以骁站在东厢窗外。
  房子少了人气,显得败落。
  屋檐下,几处大大小小的蜘蛛网。
  院子地上的青石板砖不再平整,缝隙里冒出了青苔。
  霍以骁试着想象着母亲当年在这里生活的模样,但很难,他从未见过她,这里亦与二十年前不同。
  温宴没有打搅他,问周柏一些于婆婆的事儿。
  周柏回忆着,道:“她走之前,曾悄悄告诉过我,收留你母亲,是因为她收拾时绑绳子的手法。
  西军的兵士们才会那么绑。
  她有两个儿子投了西军,回来探亲时就是那么绑的。
  她认为你母亲是西军的家眷。”
  温宴问:“投的西军?可曾功成回乡?”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知道答案了。
  这城中房子无人住,想来,是没有回来。
  周柏道:“于丰、于瑞两兄弟。于丰在那年奇袭西域王庭时战死,于瑞运气不错,从小兵杀到了参将,年纪不小了,却不想退,尤其是平西侯府平反了,西军前些年受影响不少,现在是重新操练的时候,他得操练到练不动了。”
  徐其则在旁,听见了,十分惊讶:“原来于婆婆是他们兄弟的母亲。”
  徐其润问:“你知道他们?”
  “听父亲提过,”徐其则道,“于瑞参将前几年对父亲没少吹鼻子瞪眼。”
  平西侯蒙难时,惠康伯闭门谢客,没有为平西侯府说一句好话。
  消息自是传到了西军之中,于瑞知道了,还写了封信送进京大骂。
  斗大的字,混杂着西关那一带当兵的人的粗话,没有去过那儿的人还看不太懂。
  徐公公听了亦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明明是沉重的过往,其中却也有这样让人会心一笑的灿然。
  以及,千丝万缕间、造化一般的缘分。
  霍以骁走过来,问徐家两兄弟道:“绑绳子的手法,你们会吗?”
  徐其则道:“小时候学过,这几年用得少了,略有些生疏。殿下若想看,等回京之后,让父亲绑一遍。”
  霍以骁应了声“好”。
  离开于家院子,一行人去了城外。
  那座霍以骁降生的破庙,十几年前就全塌了,里头能用的石块、木料被周围村民陆陆续续捡走,现在留在这里的,连断壁残垣都算不上了。
  霍以骁估测着大殿的位置,寻到了其中一样像是供桌塌上来的一角。
  温宴把一袋纸元宝交给他。
  霍以骁取出火折子,点了一只,看着它燃烧起来,然后放入带来的盆里。
  一只接一只。
  烧完了整整一袋。
 
 
第805章 乡间
  烧纸元宝的烟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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