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戏多嘴甜——玖拾陆
时间:2021-07-21 09:47:48

  仇胡氏当时那么个激动状况,眼睛睁开发现儿子不见了,指不定发疯。
  因此,仇珉赴任前,曾细细叮嘱过于嬷嬷,看顾好仇胡氏和仇羡,分隔两地,让仇胡氏能冷静冷静,过几个月,他服个软,于嬷嬷多替他说说好话,把母子两人再接去袁州。
  计划是好的,可实施起来,却不尽如人意。
  仇珉一封一封家书写回来,仇胡氏一封一封点火烧掉。
  于嬷嬷愁坏了,好话说尽,仇胡氏都没有一丝心软。
  有一回,于嬷嬷受不住,直接问仇胡氏,与其这样,为何不和离?
  仇胡氏没有回答。
  最让于嬷嬷难过的是,仇羡的性格也越来越偏了。
  他开始烧书。
  他说,都念完了,记住了,学会了,书没有用了,就烧了。
  再后来,他把仇珉从袁州给他捎来的礼物亦都烧了。
  一旬里,母子两人加在一块,能烧上五六次。
  于嬷嬷放弃了劝说,只每次替他们收拾残局。
  直到有一天,于嬷嬷在水缸里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硬物,她起初没有意识到是什么,直到抬起头来,看到廊下的鸟笼空空……
  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包裹住了她。
  自那之后,于嬷嬷就时不时病上几天,她想称病回乡休养,不敢再伺候这对母子了。
  也是巧了,仇胡氏想要搬到京城生活,于嬷嬷便让女儿来接她。
  仇胡氏搬家的动作算快的了,但从起意到出发,也有一个半月。
  这些日子里,于嬷嬷从灰烬里发现过大大小小的碎骨头,有些像麻雀,有些像鸡鸭,有些她一眼辨不出的、也不想去细辨的。
  仇胡氏搬家后,于嬷嬷与他们母子再无往来,她不清楚仇胡氏过世时的事,直到前几年听说仇珉不幸遇难,才知道仇胡氏早就不在了。
  温宴皱着眉头听完了隐雷的讲述。
  那些在旁人记忆里的过往,听起来实在不太舒服。
  可转念一想,不舒服就对了。
  若是没有一点儿问题,跟常人一般长大,那就该是他们的猜想出了偏差,仇羡没有害过方娆,也没有害过仇苒了。
  岁娘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这人是真有病。”
  温宴问:“吓着了?”
  岁娘下意识点头,而后又赶忙摇头:“奴婢不怕。”
  “怕就怕,”温宴沿着高墙往前走,“我又不会笑话你。”
  岁娘轻声解释:“也不是怕,就是第一次听说,大吃一惊。”
  霍以骁走在两人边上,慢悠悠开口:“见识不够,得多见见世面。”
  岁娘:“……”
  她不敢怼骁爷,只能跟自家姑娘对手指:“这种世面,奴婢一点也不想见。”
  温宴忍俊不禁。
  高墙上,黑檀儿喵喵叫了一声。
  温宴停下步子,道:“就从这里翻,岁娘。”
  岁娘还对着的手指立刻就成了摩擦的双掌,后退两步,猛然发力,倏地踩着墙面跃了上去,而后,身影消失了墙内。
  霍以骁睨着温宴,道:“你这丫鬟,害怕的样子还挺‘别致’的。”
  温宴弯着唇角。
  岁娘别致的时候多了去了。
  她就喜欢岁娘的性子。
  有些愣,有些憨,又真挚诚恳。
  霍以骁说完,提气起跳,他无需助跑,轻松就进去了。
  温宴比不了他,尤其是,她裹得太厚实了,实在影响动作。
  斗篷先解开交给隐雷,温宴确定没有其他碍手碍脚的东西了,才往里翻。
  落地时,她前冲了两步卸劲儿,才一站稳,隐雷也跟着落了地。
  霍以骁从隐雷手里拿过斗篷。
  这件是新做的,很是厚实,领口袖口围了一圈白兔毛,摸着就暖和。
  霍以骁递给温宴。
  温宴伸手去接,指腹恰巧按在了霍以骁的手背上。
  倒也不是存心的,温宴见霍以骁皱了皱眉头,以为他要说什么,可霍以骁只是把手抽了回去。
  许是见温宴盯着他看,霍以骁沉声道:“赶紧系上。”
  刚才,落在他手上的指腹,很冰。
  让她裹严实些,说白了,还是不能解决根本。
  得请个太医好好开个方子。
  黑檀儿已经弄清楚了仇羡住在哪间厢房,轻声叫着催促他们跟上。
  香缘寺算是京城内排得上名号的寺庙了,但也正是在城中,平日香客进香,都是当天来、当天走,很少有人宿夜。
  这一片厢房,数量不少,但有人住的也就几间而已。
  仇羡今夜住下了,他给仇苒点往生灯,讲究一个气派,请僧人们做法,念上三天三夜,以表示他对妹妹离去的痛心。
  温宴等人在房间外停下。
  还是老招数,她把迷药点上。
  霍以骁一看她拿出青梅来就倒牙,压着声儿道:“都是从临安带来的?”
  “是,”温宴笑眯眯地,“可不能浪费了。”
  说完,她自己含了一颗,又取了一颗给霍以骁。
  霍以骁含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直冲脑门,激得他险些呛出声。
  再看温宴,眉宇几皱几舒,强忍下来,之后,一切如常。
  霍以骁心说,小狐狸是真的狠,对人狠,对她自己也狠。
  一前一后进了厢房,仇羡睡得很沉,黑檀儿跟进来,跳到了他的胸口上。
  仇羡闷哼了一声,没有醒来。
  温宴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仇羡,唤道:“哥哥。”
  这是霍以骁完全陌生的声音。
  这是仇苒的声音。
  “哥哥,”温宴又唤了一声,“你为什么把我烧了呢?就像你烧了嫂嫂那样。
  你烧了我,就是不想见到我了吧?
  那又是为什么要给我点往生灯?
  你把我从那边叫回来,是想与我说什么呢?
  哥哥,我为什么非死不可?”
  角落里,霍以骁按了按太阳穴。
  他听着有些头痛。
 
 
第132章 吓晕了
  明明不是温宴平日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她的口吻,但在说话的是温宴。
  厢房就这么大的地方,霍以骁站在边上,能看到温宴的嘴唇在动,每一个字都是从她的双唇间吐出去的。
  在临安时,霍以骁听过温宴学衙门小吏、学黄通判,明明是个小姑娘,一开口却是大老爷们的声音。
  彼时只觉得奇妙,倒也没有别的感觉。
  这还是头一回,霍以骁听温宴用其他女子的声音说话。
  仇苒的语速不快,温和婉转,叫“哥哥”的时候,又透着几分亲近。
  霍以骁用舌尖顶了顶青梅,酸得他直皱眉头。
  眼不见为净。
  他转过身去,把温宴从视线范围内移开,用手指重重按了按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霍以骁突然想起了皇上。
  皇上被话本子刺激得头晕脑胀,大概就是这滋味。
  床边,温宴还在说着。
  “那河水很冷很冷,我冻得瑟瑟发抖,就这么在水里待着,直到天明才被捞起来。
  哥哥你知道吗?
  我的魂儿当时就飘在空中,我看到你抱着我大哭,一遍一遍叫我‘阿苒’,我当时好迷惑。
  我为什么就死了呢?
  你为什么就让我死了呢?
  我在那边见到嫂嫂了,她说,她知道我会重蹈她的覆辙,因为哥哥你就是这样的人。
  当你厌烦有个妹妹跟在你身边时,我就没有用了。
  就像当初你厌烦她一样……”
  温宴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仇羡的反应。
  仇羡应该都听见了,他睡得很不安稳,眼皮子一直在抖,努力想要睁开。
  温宴后退了两步,对霍以骁打了个手势。
  霍以骁脑袋发胀,一时之间没有领会,以眼神询问温宴。
  温宴又看了眼仇羡的状况,迅速抓住了霍以骁的手,把人带到了屏风后面。
  黑檀儿也从床上下来,钻进了桌底下。
  仇羡醒了。
  或者说,半梦半醒。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勉强撑起了身子,却没有办法站起身。
  “阿苒?”仇羡的声音嘶哑,他咳嗽了两声,再开口,还是一样,“阿苒?你不是死了吗?”
  温宴道:“哥哥,你点往生灯,我就回来了。”
  “不可能,阿苒死了,我亲手把你烧了,你不可能回来!”仇羡道。
  “我不想死的,是你让我死了,”温宴道,“我这些时日四处游荡,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你不让我入土为安,我只能做孤魂野鬼。
  我见过于嬷嬷了,我给她托梦,她一眼就认出我了,说我和父亲很神似。
  于嬷嬷跟我说了很多事情。”
  “于嬷嬷?”仇羡垂着脑袋,半晌应了声,“她还活着?她能如此高寿,我真是太欣慰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你喜欢烧东西,你把所有不需要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你烧过家里养的鸟儿,烧过麻雀、鸡鸭,还烧过很多她一眼都分不清是什么的动物。
  从死物,到活物,再到人,到我这样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你觉得没有用了的,你就烧了。
  是吗?”
  仇羡沉默了一阵,可能是迷药让他的思绪变得迟钝,良久,他说:“不然呢?”
  “我本来不该死的,”温宴道,“是你杀了我。”
  仇羡盯着屏风。
  “你知道于嬷嬷还说了什么吗?”温宴继续说着,“她说,她知道你迟早会走到这一步,所以她当年才坚持回乡,而不是跟着你们。因为,你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哥哥,你没有。”
  话音一落,撑着床板的仇羡突然变得暴躁,他死死盯着屏风,一字一字道:“你出来!阿苒,你出来!”
  温宴和霍以骁自是一动也不动。
  仇羡使出了浑身力气,整个人向前一扑,从床上摔了下来,扑到在地上:“你出来!”
  这时候,仇羡注意到了桌子底下。
  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却在桌下看到了一双眼睛。
  没有身体,没有其他五官,只一双眼睛,沉沉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仿佛要把他带向另一个世界。
  他“啊”的大叫了一声,昏厥过去,一动也不动了。
  温宴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确定仇羡醒不过来了,她又把脑袋缩回来。
  冲霍以骁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宴轻声道:“没有办法再问了,被黑檀儿吓晕了。”
  黑檀儿从桌底下出来,听温宴提起它,它把脑袋一扭,舔了舔爪子,一副跟它没有半点儿关系的样子。
  温宴又好气又好笑,清理掉了地上烧过药粉的痕迹,而后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小瓶玉兰花香露,撒在了屏风后。
  确定一切无误后,温宴和霍以骁先后出了厢房。
  霍以骁把青梅吐了出来。
  夜风袭面而来,不算舒服,但很提神。
  起码,先前那头痛的感觉散了。
  一行人离开了寺院,马车还在老地方候着。
  温宴上车之后才把青梅吐出来,咋舌道:“难受。”
  “难受还含了这么久?”霍以骁一面说,一面从旁取出个小巧食盒,打开盖子递给温宴,“吃吧。”
  里头装着的是柿饼。
  温宴眼睛一亮,拿出一个,赶紧咬上一口。
  蜜甜蜜甜的,充斥在口腔之中的酸味一下子就消失了。
  “骁爷还预备了这个?”温宴笑着道。
  霍以骁轻哼了一声,自己也吃了一个。
  前回毫无准备,被温宴坑着含了青梅,这回知道她要用迷药,怎么可能在“赤手空拳”上阵?
  温宴不嫌青梅倒牙,他嫌弃得不行。
  酸味没有了,温宴说话依旧是他熟悉的声音与语调,霍以骁闭目养了一会儿神,问:“今天的药量不多吧?”
  温宴颔首,道:“又不是光图吓唬他,就等着他半梦半醒时掏些线索出来,没想到,他吓晕了。”
  霍以骁嗤笑:“白吓唬了?”
  “谁知道呢,”温宴伸手,从食盒里又拿了一个,“人算之事,总无法事事如意,出些偏差,也不奇怪,先看看成效,不知道仇羡明日醒来,闻到屏风后的玉兰香味,会是什么反应。”
  玉兰香,是仇苒舱室里点的香料气味,也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第133章 一点儿都搭不上
  快四更了。
  深夜的京城,街上安静极了。
  车把式驾车很稳,没有因为道路通畅而加快速度。
  虽然不快,但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依旧清晰,甚至,外头太静了,显得动静都大了几分。
  霍以骁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原是该困顿的时候,大抵是那青梅太刺激了,他了无睡意。
  马车穿行着,霍以骁慢悠悠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边上的温宴。
  只是随意的一眼罢了,可他却无法轻而易举地挪开视线,他察觉到温宴的情绪不对劲。
  车厢侧面帘子被温宴掀开了一个小角,她的脑袋靠在窗边,望着外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也如一汪深潭水,不知道有多深,更不知道底是什么样子。
  温宴走神了。
  青梅的酸,柿饼的甜,先前让她皱眉的、含笑的所有滋味,都与现在的她,隔离了开去。
  霍以骁看着温宴,心里疑惑,小狐狸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才能是这么一副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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