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欢——望烟
时间:2021-08-07 09:44:33

  沈妙意看去紫檀树,黑夜里下雨,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他不是这么傻的人,会盯着一棵树瞎看。
  雨大,伙计们肯定是被雨挡在了某处,作坊里只有她一人。
  那么,他其实是特意守在这里?
 
 
第58章 
  殷铮从地上站起, 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伐了你的树,就是说说而已。”
  手指尖动了动, 他好想像以前那样敲一下她的额头, 然后看她忍不住拿手揉着,脸蛋儿皱成包子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去?这里有什么地方能找到马车, 前街有没有?”殷铮问,眼睛望去院门, 眉头皱着,“这个时候,怕是很难找到车。”
  沈妙意手指捏着裙褶,唇角抿平:“这样的天气, 街上自然没有人的。”
  殷铮一手负去身后:“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你在这里等着, 我去街上找找看。”
  说完,他一步跨下阶梯, 身子重新淋在雨中。
  “不用了,下雨……”沈妙意唤了声, 随即觉得不妥,似乎是她在意他一样。
  清了下嗓子, 她弯腰从门边拾起伞来,递给殷铮:“我在等冯叔,你回去吧。”
  伞是最普通不过的黄油纸伞,伞柄已经有些旧,伞面被收的仔细。
  殷铮瞬间怔住,盯着那把伞。
  重逢以来, 沈妙意一直对他冷冰冰的,就算他费尽心机凑上前去,她依旧巴不得离他远远地……第一次,她愿意对他伸出手来,为他递一把伞。
  这股微小的喜悦在心底蔓延,冰凉的雨夜暖了心扉。
  原来是真的,殷铮记起刘盖的话:人,都是以心换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管这伞是善意也好,怜悯也罢,他仍旧无比欣喜,因为他终于等来了她的一丝回应。
  “你不要?”沈妙意见殷铮只是站着淋雨发呆,根本没有接伞的意思,有些猜不透了。
  “要!”殷铮眼疾手快,一把把夺多了过去。
  突然,他手一抖,那伞掉去地上,头疾在这一刻疯狂席卷而来,痛的眼前发黑……
  殷铮眉间紧锁,冰凉的雨水浇着他的脊背,电光苍白了他的脸,即便大口的喘气,已经觉得憋闷非常。
  “你怎么了?”沈妙意捡起伞,打开来撑到殷铮头顶,也就看清了他咬破了嘴唇。
  这很不对劲儿,平时见到的殷铮并不是这样,即便是他想装,也装不成这样?更何况,他应该也不会做出装病这种事儿。
  看着湿透的人,沈妙意看看烘干房:“你随我来,先去烤烤火。”
  说着,她扶上他,走去推开了烘干房的门。
  里面干燥的暖意瞬间透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奇异的花香。
  沈妙意让殷铮在一处墙角坐下,又把炭盆往他推了推,正准备离开,就对上了殷铮那双深沉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的脸。下意识以为他看穿了她的假脸,刚想用手摸,便记起只有小川的药水才能洗去这假脸。
  “你看什么?”她问,语气依旧冷淡。
  殷铮笑着摇头:“我就是觉得奇怪,已是夏日,还生着火盆。”
  沈妙意转身走去架子,伸手试了试花朵的干湿程度:“你不用知道,旁边几上有水,你自己倒,暖过来就快回去。”
  屋里香意更浓,女子身影婀娜,正伸着手去架板上整理,袖子滑到手肘,露出光洁白玉一样的小臂,在光线中温润柔软……
  殷铮深吸一口气,不适感稍减几分。看着沈妙意的小臂,光滑如凝脂,不是说摔在礁石上了吗?
  “妙意,谢谢你帮我。”殷铮道。
  他甚少会同人这样直接的道谢,又觉得只是说说太少了,想要给沈妙意做些什么。
  沈妙意走去架子后,避开了背上的那道视线:“不是大事儿,换做是谁,我都会帮的。”
  “我明白。”殷铮抬手放去炭盆山靠,湿透的衣裳冒出一丝丝水汽。
  神奇的是,他的头痛缓解了不少。
  沈妙意透过架子的隔板看了眼,后又垂下眼帘:“你是什么病症?看起来不轻,去找郎中看看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同殷铮讲这个,或许是觉得两人在这屋里,一语不发显得诡异。
  这边,殷铮坐着小竹凳,对于他这样身材高瘦的男儿,实在坐的有些伸展不开,拘束着,只能两条长腿伸直。
  “治不好的,也不想治好。”他说的坦然,这病症跟了他三年,每当雷雨时便会如期而至,提醒着他做的那些错事。当初那个心爱的女子,是怎样的被他一点点作没的。
  一旁的水盆吸引了殷铮的视线,盆里盛开着一朵凝云兰,娇嫩艳丽。
  再抬头看看屋里的架子上,可不就是一朵朵的凝云兰。
  “妙意,凝云兰是出自你手?”殷铮问,伸手从水里捞起那朵花,“难怪了,每一朵都那么好看、完整,你本就是个仔细认真的。”
  闻言,沈妙意停下手里的活儿,找布巾擦了手,从架子后走到殷铮面前。
  今夜下雨,又没有别的人在。她想与其这样别扭的相见,不如同殷铮说明白。
  “做完了?”殷铮问,手掌拖着那朵花,“我现在知道了,沈夫人为何喜欢这凝云兰,然而要了也不用,只是藏着,一枚枚的锁在木盒中。想来,她是睹物思人啊!”
  沈妙意酝酿了些话,被殷铮突然之语给打散。
  “我娘?你说她喜欢凝云兰?”
  来到青山镇,过去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她的下落,沈妙意不知道沈氏是如何知道的?又想起沈氏曾经说过,在东番有些认识的人……
  殷铮把花重新放回水里,花儿飘摇:“沈夫人也知道你活着?还是你俩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沈妙意心里一揪,手里的布巾绞着。当年,殷铮就是以沈氏和殷平来控制她的,她无助的像一只提线木偶攥在他手里。此刻,心中再次升腾起这种担忧,怕他再用这样的手段。
  她心中明白,殷铮很清楚她的软肋在哪儿。可笑她前几日还认为这是东番,他奈何不了她。
  沈妙意吸了口气,拖了一把小凳在殷铮对面坐下。
  这些天来,第一次这样认真看着他,容貌丝毫未变,只是脸上多了分沉稳,眼中凌厉隐去不少。老天爷对这坏蛋还是偏爱的,给了一层好皮囊伪装。
  “我不知道你来东番做什么,也不想知道。现在你我就好好谈清楚,好吧?”沈妙意平复下心情,将布巾放在桌上。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两人之间隔着两尺的距离。炭盆的火光打在沈妙意脸上,亮起她眼中的一簇火焰,她在等着殷铮的回复。
  殷铮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可是唯独在沈妙意面前会不加隐藏。头疾尤未平复,那种滋味儿并不好受。
  “你说。”他道。
  沈妙意听到回应,点了下头:“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我或是崈儿?你当知道,沈妙意三年前就死了,至于崈儿,不说我不会松手,就说你带回去,他要承受什么?”
  一声声话语好似春日清泉,淙淙流淌,从卵石上拂过,带着让人心里安定的甜软。
  殷铮心中一动,身上的湿冷已经试不到。不管现在沈妙意说出的是什么,他都安静的听着。
  从来没有一次,他俩是这样心平气和的坐着说话……不对,还有过一次,多年前的隆冬,侯府的殷家祠堂内,他俩也是这般的说话。
  “妙意,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曾想过抓你回去,亦或是从你身边夺走崈儿。可能你还在想,我会拿沈夫人,殷平来要挟你……”殷铮一顿,嘴里起了苦涩之意。
  原来当年他如此可恶,以至于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怕再勾起她的伤心过往。那三个月,怕是她最恨他的时候,怎么能不会呢?
  沈妙意抿了耳边的碎发,微微一笑,浅现了嘴角梨涡,尤带着一份女儿家的天真:“真的吗?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再说了,我的容貌都毁了,实在吓人……”
  “你觉得我喜欢的是你的脸?”殷铮打断沈妙意,摇摇头,“不是,我喜欢的是沈妙意。”
  “不一样吗?”沈妙意疑惑,轻眨的眼睫下藏着墨色瞳仁。
  殷铮面对这样的沈妙意,突然心情也静了下来,不管是谈什么样的事,反正这样的相处很舒服。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非要强行着去控制她,或是拉住她?
  “不是,是因为你的善良,你对我好。我被我爹快要打死的时候,丢在祠堂里,没人管我,我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死,侯府将来的主人是殷平。是你在帮我,你可能忘了,但是我没忘!”
  这件事,殷铮一辈子也不会忘。沈妙意有善良,他没有;沈妙意有温暖,他没有;沈妙意有所有人的宠爱,他还是没有……可那样好的她却愿意靠近他,帮一无所有的他抚平伤口。
  他从来不怕疼,可是在沈妙意清澈的眼睛里,他看见了什么是疼。
  “我不抓你了!”
  相对于殷铮,沈妙意对那件事看得很淡,本就是一件平常的事。由此她明白了,他的执念从何而来。
  “那么,我信你。”
  几个字从沈妙意齿间滚落出来,嘴角淡淡的笑。
  “好。”殷铮也笑了,心中有苦涩也有舒畅。
  苦的是,他居然违心的说不想带她回去;畅的是,两人终于可以这样平静相处。
  “妙意,有件事你还是提早打算下才好,东番这边恐有变故。”殷铮胸中憋闷散去,连着头疾更轻了不少。
  沈妙意刚想起身,闻言微顿:“何意?”
  “那国师府的人没同你说?”殷铮皱皱眉,细长眼睛眯了下,“大盛和东番近来交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打起来。”
  这件事,沈妙意是听小川提过两句,但是并不确定,始终两国间隔着茫茫大海,怎么打?借道北漠,北漠又是好相与的?
  “我知道了。”她应了声,边站起身来。
  殷铮理了理湿漉漉的袖子,也跟着站起来,小竹凳上留下一片水渍。
  “雨小了,我回去了。整理整理,看看教那些孩子学什么?我以前不知道,原来带孩子这样累,你真猜不到他们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沈妙意往炭盆里夹了两块炭,闻言笑了笑:“孩子本来就古灵精怪。”
  “何止啊!”殷铮叹一声气,脸上显出无奈,“我有时候脾气上来,真想把他们一个个的全轰出去,还有哭鼻子的,尿裤子的……你当初待崈儿,很辛苦吧?”
  沈妙意放下铁夹子,走了几步推开屋门,潮湿水汽扑面而来。
  回头来看看殷铮:“雨停了,你回去吧,冯叔很快就回来了。”
  沈妙意看出来了,殷铮来东番不会太久。听他刚才的话就能断定出,估计贺温昌不日就到,两人也定会一道回去大盛。
  。
  难得停了雨,趁着这会儿功夫,挂念自己的孩子,沈妙意准备回家。
  烘干房里,留了两个嫂子照看,算算若是顺利的话,再有两日凝云兰差不多久好了。
  冯叔正好有些事还要说,就跟着沈妙意一起回沈宅。
  “你说罗先生还没好?”沈妙意提着裙子,小心绕过路上的水洼。
  冯叔应了声,落后沈妙意半个身位:“肚子是好了,那天下雨,摔倒又崴了脚。”
  沈妙意原本想着罗先生尽快过来,也好将殷铮撵走。记起方才在烘干房说的那些话,也就觉得不差两日了,殷铮也承诺了不会做什么。
  “喂!”
  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声。
  沈妙意和冯叔同时回头去看,就见着黑暗中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厢硕大。同行的是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个个凶神恶煞的。
  其中一个男人就快步冲着两人而来,用着东番话口气不善的问:“官衙在哪儿?前面带路!”
  来人毫无礼道,甚至是理所当然的命令。
  沈妙意同冯叔相视一眼,点头示意小心。
  “这么晚了,官衙恐怕没人。”冯叔上前两步,笑着脸迎上去,用东番话回着。
  沈妙意站在后面,看着这幅阵仗,应当是都城那边来的人。
  男人噌的一下亮出腰间佩刀,毫不废话:“带路!”
  “是是!”冯叔连忙作揖,微抬头看着到了眼前的马车,道,“我带路去就行,让她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
  冯叔抬手指着身后的沈妙意,眼神给了个示意。
  沈妙意皱眉,这些人眼看着就不是善茬儿,到时候再对冯叔不利……
  “怎么停了?”马车里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
  沈妙意豁然看过去,盯住那双紧闭的车门。正在猜着车里的人,就见车厢一侧的窗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女子妩媚的脸来。
  那女子一条纤巧光滑的玉臂搭在窗边,发髻松散,一双勾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妙意。
 
 
第59章 
  “啧啧, 大晚上的,你这张脸吓死人了。”女子捂着嘴,瞪大眼睛一副受惊的样子。
  沈妙意看着女子不说话, 对于容貌她不在意别人的评说。倒是这女子一口大盛话, 应该是将沈妙意当成了东番女子,认为她听不懂。
  车内一只男子的手落在那美娇娘肩上, 笑了声:“娉娘美貌,哪个女子在你的面前都成了丑八怪!”
  叫娉娘的女子娇哼一声, 脸上尽显得意:“郎君可是认为我说假话?不让你看美人?人就在外面站着,你来看看便是。”
  “看什么?看你还不够?”
  话音刚落,娉娘便被里面的男人给拽了回去,留下几声细碎的娇嗔。
  马车继续前行, 沈妙意站在原地,几丝雨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恍然回身, 再看那马车, 已经出去了好几丈远。
  “韩逸之!”沈妙意念着这个已经很陌生的名字,眼中闪过些许复杂, “他怎么会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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