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艺——木桃逢新
时间:2021-08-25 10:00:11

  韩唯一看到她,负在身后的手都捏成了拳,一双眼已将她从头扫到脚。
  夜色已深,江夫人和江慈皆是刚起身的模样,她却穿戴整齐,怎么都显得古怪。
  韩唯已接连吃了她几次亏,此刻一见她便有不好的预感。
  他眼一动,看向她身后。
  玉桑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火光更亮,明知故问:“大人在看谁吗?”
  韩唯眸光一冷。
  她是一人来的,身边并无太子,至少目之所及,并无其他人影。
  他今日虽来势汹汹,但事急从权,江古道人赃并获,他不信她还能做什么。
  是以,韩唯下颌微扬,冷声道:“益州刺史江古道勾结河霸,收受贿赂,阻碍治漕,人赃并获,本官今日以监察使身份将其收监待审,玉娘子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有个冲撞,本官也负不了责。”
  玉桑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端在身前的手缓缓松开。
  随着双手垂于身侧,自袖中滑落一物入手,悄然隐蔽,无人发现。
  黑暗之中,飞鹰和黑狼隐蔽在一处,紧盯着玉桑的行动。
  他们并没敢去看太子此刻的脸色。
  院中,玉桑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江古道一家。
  江慈在她出现一瞬,已有些支撑不住的感觉,人还站着,腿却发软。
  她还是不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迎上玉桑目光时,她眼泪落下来,冲她摇头。
  走吧,这里不是你能插手的。
  玉桑捏紧手中之物,扬声道:“韩大人要捉拿罪臣,妾身没有资格阻拦。倘若江大人真的如大人所说,那是收押待审也好,是立斩不赦也罢,别说是妾身,怕是江家人也半个字都不敢说。”
  韩唯厉声道:“既然如此,立刻让开!否则连你一同抓!”
  “证据呢?”玉桑紧跟着回应,扔掉手中核桃,褪去刚才的玩笑,整个人亦冷冽起来。
  她直直的盯着韩唯:“江大人已意识不清,江夫人与江娘子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根本无从询问。就凭韩大人一句‘人赃并获’就要抓人,岂能服人?”
  玉桑看江古道一眼:“人人都有一张嘴,污蔑诽谤不过两张嘴皮一碰的事。所以,物证呢?到底有什么证据,能让韩大人看一眼就确定江大人有罪?”
  韩唯拧眉,举起手中书信:“这便是从江古道房中查出,与曹広互通消息的信件。”
  隔着一段距离,玉桑看不大清楚,她紧拽的拳头伸出来,向着韩唯摊开:“不知韩大人能否让妾身瞧一瞧?”
  韩唯收了书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
  玉桑和声讲道理:“这里这么多人,韩大人还怕我当场撕毁物证不成?”
  “若我敢如此,大人便是当场砍了我,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为大人作证。”
  “可大人拿着所谓的证据,让我这个外人看一眼都不敢,岂不是让人生疑,那根本不是能明确定罪的证据?”
  韩唯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抬手一挥:“扰乱公务,此女子许是曹広同党,来拖延时间罢了,将她一并拿下。”
  院中火光与人影窜动一瞬,纤弱的少女忽然抬手亮出掌中之物,“动我试试!”
  夜风飒飒,持械的士兵与少女形成了一道悬殊的对峙,可她丝毫不退,浑身透出的冷厉艳色,竟真在一瞬间震住了人。
  要去拿她的人缓缓转头看向韩唯,越发不敢动做了。
  韩唯盯着那块玉佩,脸色都变了。
  玉桑自是岿然不同,却不知,暗中有人险些从房上掉下来。
  飞鹰和黑狼在看到她拿出玉佩那一刻,已经准备拔刀砍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太子忽然竖手,以无声的动作示意他们别动。
  两人蓄势待发,又猛然收势,险些没稳住,最后只能憋屈的趴下,大口喘气。
  太子则是紧紧盯着院中的少女,眸中的光随着院中火光跳动,明明灭灭。
  飞鹰与黑狼对视一眼,心里的叹息起此彼伏。
  这种似曾相识的情况,他们明明遇见过一次,居然还没有预见性,摔了也活该!
  韩唯在呆愣片刻后,终于露出狠色,大有除之而后快之意:“本官曾于曹広的船上见过你,你就是他的人。你受曹広指使,潜伏于稷大郎君身边在先,大胆盗取郎君私物在后,足以死上一百次!将她就地处决!”
  不等士兵动作,少女清脆高扬的语调传遍院中:“江山社稷图,暗喻郎君姓氏,稷。”
  她五指轻转,将玉牌反过来,露出五谷丰登图:“五谷丰登,为秋收之际,嵌的乃是郎君之名,旻。”
  玉桑勾唇,容色妖冶冷艳:“这块玉佩,是圣人亲自打造送给殿下之物,听说朝中重臣,便是没见过太子金印长什么样儿,也都见过这个。这些,可是殿下拉着妾身的手,一字一句说给妾身听得。”
  她将玉佩握在掌中,娇声道:“怎么就成妾身偷得了呢?”
  继而眼锋一转,盯住那两个要对她下手的士兵:“殿下赐予我此物,便是为我护身。韩大人有公务作由,脱身的说辞可是一套套的,至于你们——就不一定了。我损了哪里,都要你们十倍赔偿!”
  玉桑句句有货,气势之下半点不虚,一时间还真没人敢动她。
  韩唯的确没想到,太子连这个都敢给她。
  若是她偷得,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这么仔细。
  他沉下气,反将一军:“玉桑姑娘得太子庇佑,这里的确无人敢动你。可捉拿罪臣是依法行使,即便殿下人在这里,也不能无视证据强行救人。”
  隐蔽角落,飞鹰和黑狼同时看向太子。
  他阻止的手势,正在慢慢放下。
  两人就是再不懂也该看出门道。
  玉佩是他故意给的,若玉桑无论如何都要救下江家人,这块玉佩,便是她的催命符。
  这果然和上次一样,是殿下的试探!
  可殿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试探她?
  而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殿下这么多事的?
  玉桑眼眸轻垂,似在思考什么。
  下一刻,她再次向韩唯伸手:“若江刺史罪有应得,我无二话,事后亦可为今日的阻拦向大人请罪,听凭处置,但现在,我要看证据。”
  “桑桑……”江慈喃喃出声,看着玉桑的目光带了些审视。
  韩唯眼神变了几变,最终在看向她手中的玉牌时,咬紧了牙关。
  “拿去给她。”韩唯将几封信都给了英栾:“玉娘子,本官丑话说在前面,若你看完还要搅局,便是太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玉桑收起玉牌,理都没理韩唯,直接接过那几封信。
  她心中急切,动作却带着迟疑与害怕。
  可就在她看完这三封信后,眼神渐渐变了。
  这就是太子放在书案里的那几封信!
  不是江古道的笔记,且根本没有道明通信之人身份的几封信!
  没有明确指向,只因是从江古道房中搜出来的,便自然成了他的!
  是太子让这三封信,出现在这里的。
  以他和韩唯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把机会让给韩唯。
  可他偏偏选了韩唯,借他雷厉风行的狠厉手段,让江家鸡犬不宁,古道伯伯亦受重伤。
  稷旻,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
  这几封信指向不明,既不能直接为江古道定罪,可反过来,也不能说江古道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哪怕要审,也不能让韩唯来审。
  要审,也该让更多人都来看一看,而不是谁一手遮天便可揭过。
  那头,韩唯已在催促:“短短几封信,玉娘子是看不明白?还是想继续拖延时间?”
  玉桑眼帘轻抬,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她冲韩唯冷冷一笑。
  同一时间,纸张撕裂声响起——
  有人先反应:“她在撕——”
  “别紧张。”少女嗓音变得清凌凌的。
  她慢条斯理的用指甲将信封下方封口处调开,而非撕信:“我想是韩大人没有看清吧?这两封信已‘吾’‘尔’作称,韩大人怎么就确定,这称呼就是指代江大人和曹広?”
  韩唯:“笑话,是从江古道房中搜出的,还能是别人的?”
  “先别急——”玉桑已将信封另一端封口翻起,她也不看信,反而好奇的研究起信封:“要看就看仔细,万一漏掉了蛛丝马迹呢?”
  忽的,她露出惊讶之色,还伸手捂了捂嘴:“瞧,果然有线索,这里有一枚印鉴!”
  后面,江慈身形一晃,转头看向身后的父亲。
  是、是父亲的印鉴?
  如果是这样,那便是证据确凿了。
  江慈眼泪簌簌留下来,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
  “可是,这好像不是江大人的印鉴呀。”少女的惊叹,让江慈猛地转过头,原本渐渐死寂的心又飞快跳动。
  韩唯觉得事情有诈,正欲上前。
  玉桑快他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信封底部封页反过来,露出那枚小小的印鉴,乖戾道:“这是——韩大人啊。”
  “原来韩大人不是来捉拿罪臣,是来销赃避祸的呀,难怪将江大人打成口不能言,拿了东西就想走呢!”
  韩唯如遭五雷轰顶,生生定在原处。
  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底,不可能是临时印上去的。
  这一瞬间,韩唯终于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不可能再让玉桑活着了:“此女污蔑朝廷命官,偷盗太子私物,即刻处死!”
  旁边的人没动,英栾却是当即透了杀意,提刀直逼玉桑。
  玉桑躲闪不及,下意识握紧玉佩,紧紧闭上眼。
  铿的一声,这一次,英栾的刀是真的被暗器打中了。
  暗器蓄了内力,英栾震得手腕痛麻,刃身一偏,直接脱手,转而钉入木柱!
  玉桑睫毛轻颤,缓缓睁眼。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前方,破开的人群让出一条道,她看到男人踩着火光走来的身影。
  “太子……”韩唯的眼神冷毒,可太子目不斜视,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到了玉桑面前。
  眼前压下一片黑影,玉桑与他四目相对。
  太子垂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分不出喜怒。
  “孤还以为,良娣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都记得,连孤的名讳由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声音压得很低,微微俯身:“真是让孤感动啊。”
  玉桑拽着玉佩的手心已经出汗,可她心里却觉得轻松。
  这层纸,终究是捅破了。
  她看着稷旻的眼睛,轻声道:“旻郎终于肯出现了。”
  稷旻伸手抚上她的脸,为她拭去额角的细汗。
  “再不来,天都要被你掀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戳破惹!!不用再做小伏低了!!!不演了!!!!
 
 
第46章 
  随着稷旻出现, 那几封可作为证据的书信,自然易交到了他手上。
  韩唯见势不对,立即道:“殿下, 此事有诈。臣清清白白,这印鉴必是假的。”
  稷旻将信封拨了拨,学玉桑的样子仔细看了一遍,继而看向她, 戏谑道:“这印鉴的位置隐蔽得很,寻常人只看信, 岂会撕开这里。竟也被你找到了。”
  他话中有话,分明是猜到她趁他不在时动了手脚。
  也只有她能动手脚。
  玉桑避开他的追问, 转而怼向韩唯:“韩大人这话有趣。”
  “这几封信, 内容无一明确指向是江大人,只因在江大人府中找出, 便算作是将大人的。按照大人的推理方法, 如今这信件上有大人的印鉴, 那也该是大人的。”
  “韩大人觉得这印鉴出现的蹊跷, 江大人未必不觉得这几封信出现在他房中出现的蹊跷!”
  “韩大人觉得不能仅凭一个真假不明的印鉴就给你定罪, 那同样也不能因为几封言语不明的书信就给江大人定罪!”
  玉桑说到这里, 侧首看向站在江古道身边的江慈。
  从事情反转起,江慈便一直看着玉桑。
  这一刻, 两人眼神对视, 玉桑抬手,轻轻扣在心口处。
  江慈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浮起几丝疑惑。
  下一刻,玉桑面向稷旻跪下,双手奉上象征太子身份的玉佩, 眼眶已红。
  她赌的局,其实这一刻才算才开始。
  玉桑扬首看向面前的男人,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仿佛他现在施加的一切,她都敢接住。
  “韩大人说的不错,这印鉴出现的蹊跷,应该彻查,江大人意识不清口不能言,请殿下勿要听信旁人之言,只等他醒来,听他自己说。”
  “此事同时牵连两位朝廷命官,众目睽睽,不可草率定案!请殿下将可疑之人暂扣,将此案上报朝廷,由圣人定夺!”
  “案子明了前,他们始终是朝廷命官,滥用私刑一事,不应再有!”
  她分明瘦弱纤薄,可扬声喊出的话,竟让人觉得振聋发聩。
  呆愣许久的江慈,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玉桑刚才那个动作的意思——
  【桑桑,倘若你心里有一个在意的人,你想过要用什么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吗?】
  【我想堂堂正正,挺胸抬头,带着毫无保留与隐情的情意,还有骄傲与尊严,站在他面前。】
  若父亲罪有应得,她便是罪臣之女,又怎么堂堂正正挺胸抬头的站到那人面前?
  可若是冤枉呢?若这是一场设计呢?
  事已至此,这番动静迟早传到京城,被道听途说之人越描越黑。
  总归逃不过,那何不闹的更大!?
  大到震动朝廷,大到任人都知细节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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