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妃咬唇,揽紧了晏笈,眼中含着泪,同往常的清清冷冷面无表情的模样完全不同,“笈儿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臣妾当得为笈儿做打算,是臣妾让她去皇后身边作伴,只想来日皇后娘娘能为笈儿挑选一个好夫婿,这有错吗?!”
“陛下若是真心怀疑我们母女,大可去查!”
同德帝黑下面色来,他冷冷一笑,“自然要查!”
当即他便唤了人来吩咐下去。
董妃看着他的目光一怔,心中突感凄凉,她呵呵苦笑起来,“原来臣妾在陛下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同德帝面无表情。
“陛下若是无事,臣妾便先退下了。”
她不待同德帝回答,起身拉着晏笈便往外走去。
出了殿门,迎面便见晏晗领着太医一起走来,董妃与晏笈垂眸给他行了一礼,而后离去。
晏晗眸中无波无澜,进了殿内,他身后的太医却是步子一顿,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怎么了?”
太医忙回禀:“回殿下,老臣好像嗅到了一种味道。”
……
离了崇政殿的母女二人一同往景逸宫走去,晏笈红着双眼,有些失神。
董妃牵着她的手安慰道:“笈儿,无事的。”
晏笈抬眸看她,开口问道:“母妃……为什么要孩儿去陪皇后娘娘?”
董妃一愣,随即道:“自然为了你的婚事啊,谁曾想皇后竟出了这种事。”
“可是母妃,孩儿头上的簪子去哪了?”晏笈又问。
董妃面色突然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在五章以内,第二卷 就要写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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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祝各位小天使中秋节快乐!
第68章 琉璃簪
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 再单纯怯懦的人也是有几分聪明的, 尤其是对她们这种母女皆不受宠的人来说。
晏笈从小就知道,她的父皇既不喜欢她的母妃, 也不喜欢她,哪怕她与太子相差不过一岁,他的眼中也只有皇后, 以及皇后生下的太子。
她曾经试图去汲取过父爱,她很幸运, 她当真得到了父皇的一点慈爱, 那个男人, 原来也是会抱着自己温柔的笑的。可随即,她的母妃便亲手将这些打破,她不再允许她出门,她亲自守着景逸宫,既拘着她, 也拘着自己。
她曾经半夜里睡不着, 打算开窗透透风时, 但当她打开那扇窗户后, 便发现她的母妃孜身一人站于院中,夜风吹的她的衣衫飞动,露出她纤细的身形,月光笼罩着她,愈发衬的她清冷无情,她抬头望月, 她将自己困在这冷冷月光之中。
那时她不懂为何母妃要在半夜里看月,当多年后她一人独居在景逸宫时,她才明白,清冷孤寂的夜里,月光是唯一的陪伴。
她们从此在景逸宫中深居,母妃与她说她们不应该去他们面前碍眼,所以从此以后,她只能在年节的宴会上,再见到她的父皇。
可那时他的眼中已经对自己没了慈爱,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壮起胆子试图去唤醒他的记忆,可母妃冷冷的一眼看来,让她所有的勇气熄灭。
她从此养成了一个怯懦的性子。父皇的忽视,母妃的冷情,晏筱的欺负,宫人的嘲笑,她突然发现待在这景逸宫里挺好的,至少这是一个小小的脆弱的壳,能够保护着小小的她,这是晏笈摸索出来的生活方式。
虽然她心中有过羡慕,遥不可及的羡慕。
但终有一天,她长大了,该离开这个脆弱的壳了,可前路又在何方呢?
当母妃让她为了自己的婚事去陪皇后时,她没有多想,点头便答应了,这是母妃给予她为数不多的关心,哪怕是因此去讨好其他人,她也愿意。
但她发现,皇后其实是和善的,她并不像母妃说的那样十分厌恶自己,她从她的眼中看到的欢喜竟然比母妃给自己的还多,她还时常能够见到父皇与太子,父皇也会对她关心几句,那是她再能够感触到的父爱,太子也会问候她,像姐弟般,偶尔的一次,他们还凑在了一处用膳,听着他们之间普普通通的日常对话,她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便是一家人。
可是这种感觉,再次被她的母妃打破。
“母妃,你可知道我头上的簪子去哪了?”她又问了一遍。
从母妃之前抚着她的头时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可心中并未细想。
“大概是掉哪了吧。”董妃眼睫轻颤,不敢看她。
“可母妃,这是您妆匣里最好看的簪子。”晏笈有些恍惚。
“丢了便丢了吧,到时候母妃再给你一根更好看的。”董妃连忙道,而后她不再答话,不安地忙拉着晏笈往景逸宫走去。
母女俩一路无话的回了景逸宫,晏笈从方才的面色苍白已经变成了满面怔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那是她的母妃,与她一起十多年,虽然清冷淡漠,但从不曾下手打骂过宫人的母妃。
二人回到景逸宫时,宫里已经来了同德帝派来的人,这回的搜寻比之前的禁军更加的细密,嬷嬷被架在角落骂骂咧咧,一见董妃回来,她当即推开架着她的人扑了过去。
“娘娘!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你们这些人!”
她还要再骂,董妃却缓声道:“够了,让他们搜。”
她嘴角一扯,走到一张圈椅旁缓缓落座。
屋内被翻的震天响,宫女们怯怯缩在角落,晏笈却神游天外。
不过一刻,宫门忽然又有人踏入,待见到那人时,所有人都是一惊,而后连忙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晏晗并未让众人起身,而是直接走到了晏笈面前,一把拉过她对着太医道:“你过来闻。”
晏笈白着脸,董妃见着太医,瞬时慌忙起身挡在了晏笈身前,她怒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儿乃是公主,你让外男近身,是想羞辱她还是羞辱你父皇?!”
“董妃不必扣这么大的帽子。”晏晗冷笑,而后他对着身后的禁军队长道,“围住景逸宫,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是!”
那队长领命,手一挥,禁军闯入,不仅围了景逸宫,还将宫女太监们看押起来,一时间整个景逸宫惊叫连连。
“你!!”董妃怒道。
“来人,将董妃拉开!”
两个强壮的嬷嬷上前,一把将董妃拽开。
“晏晗!你要做什么?!她是你的皇姐!你就如此折辱她!你算什么太子!”董妃突然惊慌起来,一改方才的淡定从容,整个人急躁的像一只要被寻到藏身之处的野兽,发出嘶吼。
“太医。”晏晗又唤。
“是。”太医走近晏笈,而后向她一揖,“公主,唐突了。”
晏笈眸中早已没了光彩,她伸出手,轻声道:“闻吧。”
太医捧起她的袖摆,仔细嗅了起来,而后他又走到晏笈身后,又道了一声“唐突”,在她身后半步,太医对着她的肩头与鬓发轻嗅。
晏笈从未与男人这么靠近过,她僵着身子,手紧紧攥着,指甲都陷进了肉中。
而后太医离开,她这才松一口气。
“回殿下。”太医行到晏晗面前禀报,“公主身上,有很强烈的麝香味。”
晏笈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她看着前方董妃的裙摆,呵呵笑了起来,而后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簌簌落下,她咯咯笑着,却带着泣音,声音凄凉又无助,其中又带着讥讽与痛苦,仿佛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晏晗的拳头蓦然攥紧,身边的太医又道:“殿下,臣斗胆向公主诊一诊脉。”
“去。”这个词从晏晗的牙缝间含着怒气蹦出。
太医在晏笈身前蹲下,伸手为她把脉,半晌之后,太医才开了口,看着她的目光中含了怜悯,“公主因长期接触麝香,身子已是受损,之后恐怕难以受孕。”
空气忽然一滞,晏笈哭声一顿,眸子不敢置信的瞪大,好一会儿,她才僵硬的转头看向董妃,她看见董妃的眸子里虽有震惊,但同样有一种早已知晓的了然,晏笈“啊”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晏晗蹲在晏笈身前,余光却瞄着董妃,他冷声道:“是你害的母后小产!”
晏笈眼睫颤了颤,一滴泪沿着脸庞落下,“是我。”
轻轻的,不带丝毫的生气。
“麝香在哪?”
“麝香?”晏笈茫然的看着他,“在,哪儿?”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施刑!”晏晗突然起身,看着董妃怒道。
“不!”董妃扑了上来,抱着晏笈怒视晏晗:“太子哪里带来的太医?随口便诬陷吾儿身上有麝香之味,太子好大的能耐!”
“本宫再问一次,麝香在哪?”晏晗声音沉了下来。
“殿下尽管搜!若从我宫中搜出麝香,本宫情愿认罪!”
“呵。”晏晗看向宫内的宫人,面无表情道:“拖出去,打到她们说出麝香在哪为止!”
所有的宫人都被拖了出去,殿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呼痛声,晏笈没有任何反应,董妃却目光慌张。
一刻钟之后,呼痛的声音渐渐低了,许多人已经被打晕过去,一个禁卫快步走近,对晏晗道:“回殿下,有个老嬷嬷说她今日曾看见董妃往花池中扔了一物。”
“去捞。”
“是!”
董妃突然瘫软在地。
又是半个时辰,一身湿的禁卫回来,手中捧着一枚发簪,发簪异常精美,坠着数颗琉璃珠,即使还染着污泥,也不失其华贵。
这个簪子晏晗自然眼熟,只因每一次来,晏笈都戴着它,伸手接过,拿着簪子看了又看,却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伸手递给太医,太医拿着簪子嗅了嗅,板着脸道:“臣在这里闻到了十分浓郁的麝香味。”
言罢,他对着簪子研究起来,凝神看了许久,而后双手捏着簪身与簪头用力一掰,二者瞬时分开,细细碎碎的粉末倏地露出。
“殿下,这里面全是是麝香!”太医忙道。
晏晗拿过来一看,簪身中空,里面全是麝香粉末,他又拿过簪头一看,同样也是中空,残余着许多粉末,他又细细一看,才发现了这其中的门道。
整只簪子全部中空,包括琉璃珠。连接着琉璃珠与簪子的是一根十分完整的细管,管身中空,簪身内部的粉末通过细管掉落在琉璃珠内部,每颗琉璃珠上都有细孔,每当人走动时,琉璃珠摇晃,粉末便随之泄出,而后便被人吸入体内。
这一点点细微的量叫人难以发现,但日积月累,最终造成皇后小产。
“董妃好手段!甚至不惜利用你的女儿!”
晏晗震怒,一把抓起董妃将她丢向禁卫,“一起带走!”
禁卫钳着董妃与晏笈一同离去,晏笈双目无神,晏晗的话不停在她的耳边回响。
“甚至不惜利用你的女儿!”
“甚至不惜利用你的女儿!”
她想笑,却怆然泪下。
第69章 多情错
慈元殿内, 皇后终于醒了一次, 同德帝守在她的身旁,见她醒来, 面上瞬时一喜。
“阿音!”他轻声唤她,言语温柔。
皇后睁着眼,眼角噙出泪来, 她伸手往腹上一摸,腹部平平, “孩子……”
“没事的, 我们还有晗儿, 不是吗?”同德帝攥紧她的手,放在唇边呢喃着。
“陛下,这个孩子是臣妾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皇后转头看他,苦笑道:“他来的那么意外,臣妾好不容易说服陛下留下他, 可是他现在, 没了。”
“阿音。”同德帝抚着她的眉眼愧疚道:“是朕自私, 朕对不起你。”
“不怪陛下, 陛下也是为了晗儿,臣妾明白,是臣妾,没有保护好他。”
“阿音!”同德帝沉声道:“朕会找出凶手,还咱们孩子一个公道的!”
皇后向他笑笑,眼中带着无尽的缠绵, 被他攥着的手微微一动,抚上他带着憔悴与忧心的脸,忽的颤声道:“陛下,能陪您度过这十几年,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什么浑话,十几年哪里够?咱们还有一辈子呢!”同德帝不满道,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好。”皇后弯着眉眼,她精神不济,又再次睡去。
同德帝见她睡熟后,面色突然冷了下来,眸中没有一丝感情。
“太子可查完了?”他转头问向候在门口的海公公。
“殿下已经将人带至了崇政殿,方才奴婢见皇后娘娘醒来,便未曾禀报陛下。”
同德帝敛眸,吩咐宫人照顾好皇后,起身快步往崇政殿走去。
崇政殿内。
晏笈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董妃则面无表情地站着,无论禁卫如何让她跪下她也不动,晏晗冷眼看着她,挥手让禁卫退至一边。
同德帝走了进来,面上一片冰冷,看着董妃的双眸里满是淡漠。
董妃看着这个自己曾期望他会爱自己的男人,向他温婉一笑,行礼,“见过陛下。”
晏晗上前,将自己寻到的情况与同德帝一一说明。
同德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开口道:“是你害的皇后小产。”
十足的肯定句,已经将她的罪定下。
董妃微微扬起下颌道:“是。”
晏晗攥紧了拳,眸中满是怒气。
“为什么?!”同德帝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满眼阴鸷狠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皇后与你有何仇怨?!”
“陛下爱她,就是最大的仇怨!”董妃突然笑了起来,干巴巴的笑,带着哽咽的声音。
“陛下爱她,就是臣妾最大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