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站在一旁,只双眼含泪看着他,谭济元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与她笑道:“阿瑶,让你担心了,为夫回来了。”
钟氏低头,泪水颗颗落了下来,她忙用帕子捂着嘴,只泄出细碎的哽咽哭声,“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谭济元待还要与她说,腿上又扑来一个小东西,是小阿黎抱着他的腿呜哇大哭了起来,“祖父!祖父!”
尚书大人应接不暇,对着面前大的小的三个女子哭笑不得,他只得先拍了拍谭嘉月的肩以示安慰,而后又弯身将阿黎抱了起来。
“想不想祖父啊?”他问着阿黎,目光却一直看着钟氏,仿佛是在问她。
被这灼热的目光盯着,钟氏再没有年轻时候的大胆,臊得直低下头来,撇开眼不看他。
谭济元心下遗憾,但阿黎与谭嘉月异口同声同时说想,又将他逗笑起来。
几人在院中哭哭笑笑站了许久,直到谭明之看不过眼跑来劝,这才将几人劝回了屋内。
饭桌上,众人欢欢喜喜聚在一处用饭,谭济元环视众人,心下忽得感觉阵阵满足。
饭后众人用茶,谭济元与谭兼之交谈道,“此次殿试选出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当真是有真材实料,春闱时我见那状元的一篇关于农业的述论写的极好,而那位探花郎,文章中虽带着年轻人的傲气,但内容针砭时弊,自有内涵……”
钟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瞪他道:“你方因为春闱一事洗清冤屈,现在又哪里来的兴致还来谈论此事?”
谭济元与她哈哈一笑,做出一副老实的表情,原本静坐的谭明之却忽然开口道:“说来,爹这个案子,我们还得感谢探花郎帮了个忙。”
“哦?”谭济元兴致来了,“什么忙?”
“探花郎唐睦与诬陷爹的薛致知认识,他虽与薛致知相熟,但也相信爹的为人,是他察觉出薛致知身边那名大夫的不对劲,并告知了我,殿下这才循着那大夫查了下去。”
坐在钟氏身旁的谭嘉月咕噜咕噜转了转双眸,偷偷抿唇一笑。
“这倒是要多谢那位唐探花了。”谭济元呵呵一笑。
谭明之亦笑笑,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散发的光彩。
入夜时待到众人散去,谭济元一进屋便将婢女们都遣了出去,转入内室,便见钟氏正倚着床架坐着。
抬头见他进来,钟氏忽得起身,直向他扑去。
“檀郎!”钟氏再也忍不住,紧搂着他闷声哭了起来。
此时的钟氏再不向之前那般端庄淡定,不再是一个在谭府惶恐时镇定主持的当家主母,而只是一个担忧了丈夫数十日,现今只想寻求安慰的小妇人。
谭济元搂着她低声安慰,见她将自己越搂越紧,尚书大人打趣道:“怎么今日我回来时你那么冷淡,为夫还以为夫人变心了呢!”
钟氏抬头,一双含着泪水的盈盈眉目嗔怪看他,“儿女们都在,我自然不该挡着他们的面对着你哭。”
“当年还嫌弃我古板,你倒是越活越古板了。”谭济元笑她。
天晓得他那时多希望心中挂念的钟氏冲过来,可惜她倒是端庄,让两个小丫头占了他的怀。
夜渐渐深,夫妻俩相拥入眠。
*
落英湖畔最好的酒楼内,谭嘉月定了一间窗外景色最好的雅间,早早的起身,让照茵给自己梳妆打扮好,挑了一身最显娇俏的衣裙,满心欢喜的来了这。
她到的时候比约的时辰要早,满心欢喜十分精心写下帖子邀请的人还没来,她舒了口气,又为稍后时间的到来感到忐忑。
心中正焦灼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谭嘉月一喜,连忙转头看去,却发现进来的是谭明之。
她瞬时愣住,呆呆道:“二哥?”
谭明之走了进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这?”谭嘉月忙问。
“你在这宴请殿下要与他道谢,二哥身为谭府一员,自然也要来相谢才是啊!”
谭明之倒了杯茶缓缓饮用,眸子将谭嘉月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姑娘今日自是精心装扮了一翻。
梳着时下京城流行的发髻,头上斜斜簪着一枚海棠步摇,走动时步摇随之摇晃,一眼看去,最是动人心神。面上还擦着淡淡脂粉,愈发衬的美人娇俏,唇上还点着口脂,看颜色,好像还是他给买的。
若更为美人添了颜色的,便是这一身衣裙了。
藕荷色衣衫配花鸟纹白裙,腰间束着白色绣带,衬的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谭明之再细细看去,啧,还染了丹蔻。
谭嘉月见他瞬时苦下脸来,走到他对面坐下,瘪嘴嘟囔:“才不要二哥来……”
他抬眼看她,小姑娘不满道:“二哥不去看你的画本,来我这做什么?”
“自然是来同殿下道谢的,顺便再看着你。”谭明之睨眼。
谭嘉月都要被气哭了!本来就是精心准备想见太子哥哥的,这十几日他一直忙着爹爹的事,根本没空与她见面,还听说前几日太子哥哥跟陛下吵了一架,也不知是因为何事。
本来好好的二人独处,偏偏多了谭明之。
她气性上来,不想理他,气呼呼的端坐在椅子看也不看他。
兄妹俩就这么冷着场,直到相约的时辰接近,门口处传来响动,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谭嘉月忙抬头看去,当真就是她想见的人,她眸中泛起喜悦,忙起身提裙奔了过去。
“太子哥哥!”
“呦呦。”
晏晗眸中带笑,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斜里突然响起一声男子轻咳,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谭明之居然也在屋内。
他的脸瞬时沉了下来,看向谭嘉月。
小姑娘低着头,哼唧道:“二哥非要在这。”
两人嫌弃的目光齐齐看来,谭明之面皮厚到没有任何反应,还起身笑着与晏晗道:“我与呦呦在此设宴特请殿下来,只想为父亲之事与殿下道谢。”
晏晗冷冷看他,鼻子发出“哼”声,走到他对面定定坐下。
谭嘉月被占了位置,正想着坐到晏晗旁边,但被谭明之一眼看来,她不甘得往他身边走去。
但随之身上有多了一道如刀子般的视线,她转头看去,见晏晗正瞪着他,小姑娘瑟瑟,又往他旁边走去。
最后二人的视线一同射在了谭嘉月身上,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直接坐到了二人中间。
这顿饭吃的着实气氛紧张,她与晏晗多说一句,谭明之便看她,她若不说,晏晗也看她。
最后二人倒是谈上了,一个假模假样道谢,一个敷敷衍衍回应,最后谈着谈着,倒是面子上的十分融洽。
谭嘉月戳戳碗中最喜欢吃的肉丸子,只觉得没有一丝食欲。
饭后三人往后山林间逛去,本来谭嘉月是打算二人乘着小舟泛湖的,但多了个谭明之,她实在没心情,只想在林子里随便逛逛然后赶紧回去。
这里的林子连接猎场,生长着许多高大茂密的树木,鸟雀在林间鸣叫不止,声音轻快。
三人还带着丫鬟太监,走着走着,晏晗突然间停下,整个人瞬时警觉起来。
“有人。”他示意众人噤声。
谭明之亦警惕起来,这里毕竟是宫外,还靠近京郊,太子身在此处,最是危险。
晏晗面色一沉,突然往一个方向喝道:“什么人?!”
当即就有侍卫冲了过去,谭明之亦赶忙追了过去。
谭嘉月忧心要唤他,却被晏晗一把拉住了胳膊。
“想不想甩了你二哥?”晏晗忽然凑近,向她挑眉笑道。
“嗯?”
谭嘉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腰间环了一只手,整个人被晏晗带着在林间跳跃,她吓得赶忙搂紧了他,心中害怕的同时忽得又生出了一种窃喜。
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四周,过了不知多久,晏晗终于停了下来,她只觉臀下一实,小心睁开眼来看,发现二人正坐在高大的树上。
此树极高,又生的茂密,将二人完完全全遮掩住。
臀下是坐不稳的树枝,谭嘉月害怕的往晏晗身上缩去。
“这里好高,我害怕……”她带着泣音道。
晏晗将她搂在怀中,紧紧扣着,伸手抚着她的小脸低声道:“本宫帮你忘了害怕。”
他的眸子幽深明亮,摄人心魂,谭嘉月瞬间觉得心安了,不怕了。
只见他低头,吻上了自己的唇。
谭嘉月抓着他的衣袖,慌忙闭上了眼承受着。
唇上只觉得痒痒的,晏晗啄了几口,而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玫瑰露的味道。”
小姑娘小脸瞬时一红。
晏晗见她这羞涩的模样,心头一动,又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回来,人呢?!!
第66章 去作伴
回宫之时, 晏晗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常顺没跟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带着谭嘉月消失后去了哪, 但见他这般好心情,猜也能猜的到。
可苦了他常顺公公,落英湖的周围明里多少侍卫, 暗里又跟着不知多少暗卫,自从上次谭嘉月出事后, 晏晗便暗里派了暗卫保护她, 如此这般哪里还有什么可疑之人。
殿下骗走了二公子, 趁机将人家妹妹不知虏到了哪去,谭明之回来,见不到人,拉着他常顺就是追问,殿下倒是带着心上人逍遥去了, 可怜他常顺还要帮他收拾烂摊子, 承受谭明之的怒火。
仿佛感受到了常顺幽怨的情绪, 晏晗睨眼看他, 嫌弃道:“行了!回去本宫将书房里的镇纸赏给你。”
常顺这才狗腿的笑了起来。
回了宫,晏晗倒是先去了皇后的慈元殿。皇后现在身孕已有三个月,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虽有过怀孕的经验,但已经相隔有十七年,且她年岁现在也大了, 这一胎怀的有些辛苦。
而晏晗也因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妹,所以格外上心,他虽有两个姐姐,但非一母所处,且一个跋扈一个怯懦,从来合不到哪去,他见谭家兄妹三人热热闹闹,心中也是想有一个弟妹的。
晏晗入了慈元殿给皇后请安,皇后含笑唤他,他抬眸一看,今日倒是见她精神不错,面上挂着红润,双眸明亮慈和。
“母后今日精神不错。”他笑道。
斜里突然响起一道轻轻怯怯的声音,向他行礼:“见过殿下。”
晏晗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晏笈。这两年晏筱早已经出嫁,张嫔因张家在朝中渐渐势弱,再不敢像以前那般嚣张跋扈,乖乖缩起身子做人。而晏笈与董妃因之前一直被张嫔欺负,二人皆是怯懦的性子,平常在宫里也是深居浅出,寻常是见不到她们的,所以今日见到晏笈,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淡淡点头,以示回应。
皇后牵过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这两日本宫孕吐的症状稍减了些,笈儿这两日也来给本宫作伴,倒是更让本宫轻松了许多。”
便皇后点到名,晏笈忙抬起了头,碰见皇后慈和的目光,她腼腆一笑,但转眸又见晏晗也在看自己,她又忙怯懦地低下头去。
皇后见状拍着晏晗搭在小几上的手与他轻声道:“笈儿是你皇姐,那般凶的看着她做什么?把人家都吓着了。”
晏晗无奈,他不过是正常的看两眼,哪里凶了?
“如此,本宫多谢皇姐这两日来陪母后了。”他温和道。
想必晏筱,对于晏笈他更乐意给她好面色一些,起码也是他的皇姐,又一直安安分分。
晏笈倒是惊感诧异,这个太子从来来去匆匆,偶尔遇见也只是错肩而过,从来没什么耐心与她说话,今日一听,骤然心下一暖,腼腆与他笑笑:“这是身为儿臣应该的。”
二人又交谈了几句,皇后打量着晏晗,笑问道:“瞧晗儿今日满面春风的模样,可是遇见了什么愉悦之事?”
晏晗还未开口,她又接道:“本宫听闻谭三姑娘给你递了请帖,邀你前往落英湖,是为答谢你?”
她双眸中满是了然,带着谑笑,晏晗面色坦然道:“正是。”
“谭家三姑娘不错,本宫瞧着也十分喜欢,只是你父皇那……”
“所以劳烦母后替儿臣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他看着皇后的肚子笑道:“说不定父皇看在儿臣弟妹的面子上,答应赐婚了不是?”
“你便那么心急?”皇后问,“谭三姑娘还未及笄呢?”
晏晗正色道:“那是儿臣从小就相中的太子妃,自然着急。”
“本宫就说你小时候对她那么好肯定不安好心!”皇后嗔了他一眼。
“劳烦母后了。”
“行了,帮你说便是。”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儿话,晏晗才离去。
晏笈又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上露出疲惫的神情,而后也请辞回了董妃住的宫殿。
董妃不同于张嫔的张扬,为人低调,甚至有些清冷,她不喜与人来往,因而很少踏出宫门。
晏笈回来时她正在院中给自己种的花浇水,晏笈行到她身旁唤了声“母妃”。
“今日去皇后娘娘那,与皇后娘娘相处的可好?”
“嗯。”晏笈点头,想了想又接着道:“孩儿还遇见了殿下。”
“太子?”董妃浇水的动作一顿,而后她将手中的木瓢放下,询问道:“太子说了什么?”
“殿下与孩儿道谢,说多谢孩儿这两日去陪皇后娘娘了。”
“不错,你后日再接着去。”董妃拍拍沾了尘土的双手,转头见晏笈有些发怔,她低声道:“你年岁大了,该择婿了,你外家家室不显,为你选不到什么好夫婿,让你多去皇后娘娘身边,也是在她面前讨个好,到时候有皇后帮忙,也能为你择到一位好夫婿。”
晏笈抿起了唇,心中有些郁郁,她这两日亲近皇后下来,见她十分慈和,心中是愿意去讨她欢喜的,可是怀着这样的目的去,总叫她觉得自己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