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滕烨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小区里转了转。梅子一直紧紧跟着他,就像他的小尾巴。
小区里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三个字可以形容,脏、乱、差。
他又来到保安室,假装业主跟保安借扳手。保安室的大门没关,里面有两个保安,看上去都五六十岁了。他们想都没想,也没问他住在哪幢几零几号的,就把扳手借给了他。
梅子在一旁轻声说:“什么人都借得动,这要是坏人借了扳手去杀人可怎么办呀?”
滕烨笑笑,从身上掏出一包香烟,分给两个保安。
有烟抽,两个保安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滕烨问啥他们就答啥。
滕烨问:“你们在这里当了多久保安了?”
“我一年,他才两个月。”
“你们平时很忙的吧,这个小区这么大,琐碎的事情一定很多吧。”
“多的很。今天这个来找我们,明天那个来找我们,我们啥也不懂,怎么管?也不敢管,万一管错了怎么办?再说了,当初招我们进来的时候跟我们说我们只要管好大门就行了,可没说还要管那么多事。”
“就是。我们一个月拿这么点工资,凭啥什么都要我们管啊?”
滕烨问:“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放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一个月工资一千五。刚进来的时候说好了打扫卫生那笔钱也给我们,可是我们从来没拿到过。找他们理论,他们直接一句话,要做就做,不要做就走人,有的是人要干这个活。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从前啊,我干活很有劲头的,每天跑上跑下不知道多少趟,是打心眼里想做点好事的。可自从领教了他们那副嘴脸后,哼,说真的,我们的心早就凉透了。我就管好我的门,其他的爱怎样就怎样,不关我的事!”
滕烨又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物业公司那帮人啊!那个姓方的经理和他的那些手下。别看他们穿西装打领带装得像斯文人,其实就是一群流*氓!”
……
从钱陇潮府出来,滕烨边走边想着心事,一个回头,梅子又掉队了。
梅子小跑了上来:“滕庭,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
滕烨:“没办法,谁叫我腿长。”
“噗!”梅子乐了,“原来滕庭你也这么……这么……”
“什么?闷骚吗?呵呵。”滕烨笑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梅子是在欢笑中下的车,滕烨摇下车窗,绷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多喝白开水,多吃水果,少熬夜。”
第五十章 反转 理智的驼法官和感性的……
钱陇潮府的那批物业案子先进来十个, 郦励立了诉前调解案号后就把案子给了滕烨。这十个案子就不给赵老师调解了,滕烨决定亲自挂帅办案。前两天钱副找滕烨商量钱陇潮府的这批物业案子,说是经过多方的努力和斡旋, 物业方同意先立十个案子试试水。
滕烨把这十个案子都分给了他自己,但法官助理不是梅子一人, 这次他把案子平均分给了梅子和骆扬两个人, 不仅是给大病未愈的梅子减轻负担, 还想通过这十个案子看看这两个法官助理的表现和不足。说白了,这次这十个案子对于梅子和骆扬两个法官助理来说,既是对自我的挑战, 也是对彼此的竞争。
滕烨说:“这十个案子至关重要,它们的最终处理结果直接影响剩下的案子的处理。所以我希望你们小心办理这批案子,虽然你们每人五个,但一定要互通有无,处理上一定要统一,不能出现打自己脸的处理结果。还有,这批案子上面很重视,上面怕闹起来,给社会增加不稳定因素。所以我们在处理这批案子的时候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来不得半点马虎和糊弄。”
“是。”梅子和骆扬把滕烨的话记在了心里。
骆扬很快就开展起工作来了。他把五个案子的被告也就是业主挨个联系了个遍,耐心地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然后分别将他们和原告方约起来调解。
梅子没有办过物业案子,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她直接把五个案子的被告全约在了同一个时间, 结果就是五个人各说各的,和原告针锋相对,现场局势一度失控, 谈了一个下午都没谈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欢而散,她自己也搞得狼狈、颓废极了。
骆扬语重心长地说:“那些业主肯定私下都是有联系的,都是说好了的。你把他们全约过来根本无济于事,你一句我一句的人越多,主意就越多,精力和中心容易分散,达不到调解的效果。像这种案子,就适合一个一个处理,各个击破的战略战术。给他们分开调解,一旦有人动摇就等于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梅子想了想,说:“可是现在他们都一个口径,坚决不愿支付物业费,这要怎么突破?”
骆扬说:“首先我们要明白一件事,钱陇潮府的业主委员会的成立是合法的,它代表全体业主和盛开物业公司签订的前期物业服务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对全体业主具有法律约束力。所以物业费肯定是要付的。”
梅子说:“可是物业公司貌似并没有尽到它的责任和义务。”
骆扬说:“我们是要看证据的,凭证据判案的。业主们提供的那些证据不是很充分。”
梅子不同意他这个观点:“上次我们参加了他们那个谈论会,业主们提出了很多问题,比如电梯维修问题,环境卫生问题,安保问题,等等。”
“那证据呢?证据在哪?你不能光听他们怎么说,关键还是得看证据。”
“那天我和滕庭也实地走访了,那个小区确实是脏乱差,门口的俩保安也很不负责任。”
“盛开这个物业公司可能真的不太行,存在很多问题,但这就是业主一分不付物业费的理由吗?”骆扬说,“你知道钱陇潮府这个小区总共多少户吗?四百多户,而不交物业费的只有两百多户,这次起诉的也是这两百多户。这说明了什么问题?那个小区的物业,并不像那些业主代表们所说的那么不堪,他们平时多少还是干活的,不然的话为什么两百多户按期缴纳了物业费?一个小区,住的人那么多,物业管不过来,让部分业主感到不满也是情理之中。有的业主可能确实是受了委屈了,但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话就没有夸大的成分,就是事实呢?还有,据我所知,有部分人其实是浑水摸鱼,他们根本说不出对物业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故意不交物业费。”
梅子被他说愣住了。她去过一次那个小区后,听了业主们的诉苦,就有点倒向业主一边了。
骆扬看看她,说:“梅子你记住一点,我们办案一定要看证据。”
“那驼哥你的意思是,业主们要全额支付物业费?”
“这个就看他们能谈到多少了。他们不想付肯定是不行的。”
“那个小区我是实地查看过的,确实是不太好,物业管理是有问题的,业主们的话也并非全不能信。这么差的物业服务,还要业主全额支付物业费,换做是我,我也接受不了啊。”
“所以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做他们两方的工作,让业主和物业都各退一步,尽量把差距拉近,能诉前调解就诉前调解。现在就差个方案,只要方案确定下来,有业主愿意支付物业费,那么其他的就都好办了,他们那个小团体也就土崩瓦解了。”
梅子说:“驼哥,你那边谈的怎么样?”
骆扬说:“这次的十个案子里面业主委员会主任也在其中,这个案子在我这,我决定先从这个主任下手,只要把他拿下了,其他的还成问题吗?”
“哦,那个潘主任我见过一次,要不我们一块去找他谈谈?”
骆扬说:“他是开车行的,平时很忙,我也不一定能约得到他。等我约到他了再和你说。”
“好。”
……
梅子带着宋天意来到盛开物业公司的办事处,想找盛开的老板方经理聊聊。他们事先是约好了的,可是等了有近半个小时了,也不见方经理的人影。
宋天意等得不耐烦了:“这是几个意思?不是说好了九点见面的吗?这都几点了?有没有点时间观念的?我们的时间难道就不是时间啊?哎,我这个月还有二十几个案子没有归档,晚上还要去练琴和看书呢。”
梅子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闲来无聊翻看着会客室里的杂志,头都不抬:“耐心点行不行?”
“哎!”宋天意开门出去,“我去上个厕所!”
宋天意不是真的要上厕所,他只是憋得慌,出来透透气而已。
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是盛开公司租的,这栋楼本就是商务大楼,每一层都将近五六百平,盛开的楼上楼下全是各种各样的公司,可和那些公司不同的是,盛开公司的进出全部要门禁和刷脸,也就是说,一般陌生人是进不来这个地方的。
一个物业公司的门禁搞得跟特*务大本营似的,这是宋天意第一个感到奇怪的地方。
他假借上厕所到处溜达,公司里没什么人,每个办公室都关得好好的。公司的硬件和软件设备倒是很齐全,有办公的地方,有小食堂,有茶水间,还有健身房,想来在这上班待遇也不会很差。逛了半天就是没找到经理办公室,而且这里九曲十八弯的,地形略带复杂,第一次来这的人十有八九迷路,宋天意也不例外。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回不到出来的那个会客室了。
前面是个玻璃门,隐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攒动。他走了过去,敲敲玻璃门,把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吸引了过来。
那女的穿着打扮太过清凉了,脸上化了很重的妆,身上不知擦了什么香水呛鼻的很。
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宋天意不小心吸了一口这种香气,连打了三个喷嚏。
女的打量他,问:“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宋天意说:“我是法院的,和你们方经理约好了早上九点见。可是这都十点多了,请问方经理在里面吗,能不能告诉他一声,我们在等他?”
女的说:“方经理正在里面开会,应该快好了,开好会去见你们的。还请法官在会客室等。”
宋天意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回去的路了。”
“行吧。”女的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带宋天意回去。
女的走的是捷径,途中经过了好几道门禁,宋天意紧跟其后,沿途打量个不停。
路过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关,宋天意不经意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却被走在前面的那个女的喊住了:“出了这个门就是会客室了。”
“好。”宋天意一口气跑回到会客室,重重地往沙发上一坐,浑身冒汗。
梅子看他满头大汗的,问:“你这是怎么了?上个厕所上成了这样?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掉坑里去了。”
“梅姐……”宋天意神情凝重,想和梅子说点什么,可不小心一个抬头,竟然发现头顶上有个监控摄像头。那摄像头刚巧不巧地正好对着他们。
他不说了,而是摸出手机,把手机背对着摄像头,给梅子发了一条信息。
梅子也早就发现了这间会客室装有摄像头,所以并不急着查看宋天意发给她的短信,她全当不知情,安安静静地翻着杂志。
不一会,方经理推门进来了,一进来就各种赔礼道歉,客气得不得了。
“方经理,”梅子放下杂志,马上进入正题。
梅子这次来找方经理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听听方经理对于钱陇潮府那批物业案子的意见,其实就是来探个底的。之所以跳过代理律师颜律师直接来找方经理,是因为那个颜律师权限有限,说话又冲,非但解决不好事情反而火上浇油。
方经理说:“实不相瞒梅法官,我们也想早点解决这个事。退出钱陇潮府后我们打算不做物业了。物业这行不好做,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不管怎么做总有人嫌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每年收物业费的时候更是难上加难,我们上门一家一家地催讨,跟叫花子似的,就差跪下来求他们了。所以啊,我和颜律师说,能收到多少就是多少,我们赶紧了结这个事。”
听了他的一番诉苦的话,梅子说:“那方经理的心里价位到底是多少呢?”
方经理想了想,笑说:“我的底线是九折。”
轮到梅子笑了:“九折?打下来好像也没优惠多少啊。方经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钱陇潮府那个小区,如果你去过就不会说这个价了。”
“梅法官的意思是……”
“小区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环境卫生安全都是问题,物业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责任心不够,业主们的意见很大啊!尤其是车位的问题。方经理,我想向你求证一下,贵公司是否擅自将尚未入住的业主的车位出租出去收取租金?”
“冤枉啊法官!”方经理惊呼了起来,“这是污蔑!”
他气急败坏地喊助理把资料拿来给梅子看:“法官,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钱陇潮府有大半的业主是外地的,而且大多是投资性质的,他们买了房但不会去住,所以我们物业公司就推出了一个新项目,可以帮业主代为出租房屋和车位,收到的租金我们抽掉一成的佣金后其余全部返还给业主。法官,这是业主委托我们代为出租的名册清单和协议,这是每个月的租金账簿。”
梅子看了起来:“方经理,这个资料我想复印一份带回去。”
“行,法官你复印吧。”方经理愤愤地说,“那些刁民,拿了好处还要反咬我一口,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看在法官你的面上,我连九折都不愿意给他们!”
梅子和方经理又聊了会后就走了,方经理很热情地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上车离开才回大楼。
事情来了个大反转,这是梅子所料不及的。手上的这些资料带回去后她打算找被告对质一下。
宋天意看她一言不发地想事情,就咳嗽了一声,说:“看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