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妍说:“梅子,伯母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太担心了。”
梅子说:“嗯,谢谢。对了,妍姐,你最近怎么样?”
冉妍耸耸肩,说郭萧拖着不肯离婚。
梅子说:“实在不行那就打官司吧。”
冉妍叹气:“我也想过打官司,可是我毕竟也是法院的,打官司太难看了,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吧,不想摆到台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看我笑话。”
“妍姐,没人会笑话你,做错事的又不是你,是他们。”
“我知道。可是这种事不光彩,伤害的不仅是我们几个大人,还有芊芊。我不想以后她被她的同学、同事说她有个出轨的爸爸。所以我才一直忍到现在,我就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不要搞得血淋淋的,没什么意思。”
梅子感叹地说:“果然当了妈妈考虑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冉妍说:“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时候不是简单的对与错,我们得考虑这件事这么做的成本有多大,即便是正义之举,如果成本太高也只能算了。”
梅子:“那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正义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尤其是做我们这行的,追求正义和真相就是我们的工作和职责啊,怎么能因为投入太大太多而自动放弃呢?”
“不好意思梅子,是我想法偏激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这段时间你遇到了这么多事,心情难免低落起伏。”
在她们两个聊着天的时候,冉妍的女儿芊芊做了一件让她们诧异又愤怒的事。
芊芊一个人很无聊,就摸出手机来玩,这个手机,是冉妍买给她打电话用的,平时是不能带去学校的,只有周末的时间才能玩一玩。
小女孩在群里得到了一个新任务,然后满大街地拖人点赞、关注什么的。冉妍最先发现女儿的不对劲,详细一问,惊诧地发现自己这么小的女儿竟然在为某个明星拉票应援。他们还有一个后援群,里面全是像芊芊那样还是学生的小粉丝,一个个像中了魔似的给她们所谓的“哥哥”应援,包括刷评论、点赞、凑份子买周边,等等。
冉妍一把夺过女儿的手机,很凶地质问道:“谁叫你追星的?不好好读书,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你以后是要后悔的知道吗!”
芊芊忍不住哭鼻子了:“是许老师让我们做的,不做要罚站的。”
“哪个许老师啊!”
话脱口而出后冉妍才回过神来,气得嘴唇发颤。
……
梅子是带病上班的,这些天滕烨也没给她太多的活,更没拉着她跑东跑西。滕烨最近挺忙碌的,他自打来了向阳法庭就没空闲过,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钱陇潮府小区物业公司催讨物业费的事已经到了白日化的程度,物业公司急着讨要物业费,而小区的业主却对物业公司意见甚大。滕烨这些天就是在忙这个,几乎天天跑社区和司法所,深入业主当中,听取他们的意见,寻求解决之道。
这天,他和业主委员会的几个代表约好了晚上见面。打电话约时间的时候正好被梅子听到了,等他挂断电话,梅子说:“滕庭,要不晚上我和你一道去吧,还能帮您做个笔录什么的。”
滕烨问:“你感冒好了?”
梅子吸了一下鼻子,说:“差不多了。感冒而已,死不了的。”
滕烨笑笑,说:“你还是休息吧,我叫小骆陪我去吧。”
梅子不知怎的就急了:“不是滕庭,我最近表现好像没这么差吧?”
“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进步。”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而是让驼哥去呢?以前你都是带着我的呀!”
滕烨一愣,从前她可是很反感他总是拉着她干这干那的呀!
他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习惯。在他的培养下,梅子也养成了牺牲自己的时间来为民服务的习惯。
说心里话,他还是更愿意带着梅子去,梅子虽然经验不够丰富,但胜在心思细密,和人相处很有一套,正好可以弥补他的不足。而骆扬,聪明是聪明的,能力也是拔尖的,法律方面也是精通得一塌糊涂,可是他总觉得骆扬缺少点什么。
“不过我已经和小骆说好了……”滕烨有点为难了。他今天一早就跟骆扬打了招呼,当时骆扬也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他一直都知道骆扬是个上进努力、爱争表现的年轻人,越给骆扬活骆扬就越高兴,如果这个时候告诉骆扬晚上不用跟着他去了,不知道骆扬心里面会怎么想。
“没事,我去和驼哥说吧。”
“等……”
滕烨的话还没说完,梅子就蹦蹦跳跳地出了办公室,拐进了骆扬的办公室。滕烨赶紧追了出去。
骆扬正好在写保全裁定,见梅子来找他,以为又是案子上的问题要来请教他。
“又遇到什么问题了,说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梅子说:“不是案子的事。驼哥,是这样的……”
滕烨这个时候抢走了梅子的话,对骆扬说:“小骆,是这样的,我想了想晚上还是让小梅陪我去吧。你这段时间忙得都没休息过,今天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骆扬看看他们,想了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是秦勉打给他的。电话那头的秦勉状态不是很好,骆扬有些担心,但又不想让滕烨和梅子听到电话内容,就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了。
和秦勉通完电话后回来,骆扬说:“滕庭,我今天晚上还真的有事。那还是让梅子陪你去吧,梅子需要多多历练,我就不去了。”
“好。”
简直是皆大欢喜。
……
下班了吃过晚饭后梅子就跟着滕烨来到钱陇潮府小区的活动室。业主委员会主任潘主任、五名业主代表、社区主任和综治调解员、司法所的一名同志,以及物业公司的代理律师陆陆续续地到了,大家互相认识一番后就坐下来谈正事了。
钱陇潮府这个楼盘是天诚集团和另外一家地产公司一起合作开发的,竣工交房后前期物业是盛开物业公司。而这家盛开物业公司的实际控股人是天诚集团。
业主委员会潘主任介绍基本情况:“房子是两年前交付的,目前整个小区的入住率还算可以。已入住的业主普遍反应物业不作为,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小区卫生保洁、公共安全管理、设施维护、绿化等几个大方面。几位代表接下来会作具体阐述。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基于物业的不作为,第一,我们要求物业免掉所有业主的物业费。第二,我们接下来会召开业主委员大会,讨论更换物业公司。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我们来听听几位代表是怎么说的。”
五名业主代表已经跃跃欲试。
第一位业主代表将一份请愿书摆了出来,这份请愿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业主的签名和捺印。
这位业主代表说:“这上面的两百三十六个业主签名,表明大家的想法和看法都是一致的。因为物业实在太差,所以我们不该交物业费。还有就是,我们要求撤换物业公司。”
物业方的代理律师说:“实话说,盛开的老板也不想做这个小区了。这个小区人员复杂,太不好管了,每次催物业费都求爷爷告奶奶似的。”
盛开物业公司委托的这个律师姓颜,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律师。颜律师前期做了不少工作,包括帮忙统计两年来未交物业费的业主的名单,并一一出具催告物业费的律师函送达给业主,无法送达的则上门张贴。因为上门张贴这个事,物业方和业主方发生过几次冲突,最后都是以报警了结。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区屡屡传出业主和物业的冲突,所以上面也开始重视起这个事情来了。盛开物业公司决定退出钱陇潮府,但在退出之前,物业费都收齐啊,所以就有了这次这个纠纷。
律师的话一落,就引来了业主代表们的强烈不满。
“你是律师是吧,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这个小区人员复杂,不好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们很多不是你们金州本地人,但也是新金州人啊,我们也想在这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的。你一上来就歧视我们,给我们戴帽子,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看今天这会不谈也罢!”一位很杠的业主直接甩脸就走。
业主委员会潘主任、其他几位代表以及社区主任、调解员都拉着他,劝他,他才勉强又坐了下来,但脸色是真不好看。
潘主任对颜律师说:“颜律师,你是律师,请你说话注意一点。新居民怎么了?他们也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努力在金州买的房子,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人员复杂了?人员复杂是什么意思?我国宪法都说了每个公民都是平等的,你一个学法律的发表这种地域歧视、三六九等的观点你觉得合适吗?”
其他几位业主代表附和:“就是嘛!说的那是什么话!”
滕烨也提醒颜律师:“颜律师,大家坐下来谈的前提是人人平等,如果你不转变你的态度,那今天这会确实没什么好开的。”
业主代表们齐声说道:“对!法官说得对!”
迫于压力,颜律师不得已当场道歉,承认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接受各位的批评。
业主代表们也都接受了他的道歉,毕竟今天是来讨论正事的,不是来吵架的。
接着,业主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阐述物业不作为的事实,并出示相关证据。比如照片、视频等等。
“我们10幢的电梯和楼道灯都坏了,跟物业说要物业联系人来修,可是过了一个多月都没见人来修。住在我楼上的那家的阿婆,有天晚上下来扔垃圾,因为没有电梯也没有灯,踩差了一个台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摔断了盆骨,现在还在医院治疗呢。还有那个电梯,不修好怎么行?一幢楼总共十五层,住在十层以上的住户每天上下班不是要累死了?这还都是小事,我们就担心住在楼里的小朋友不知道电梯坏了,万一出个好歹,这个责任你们物业背得起吗?新闻里不是经常报道电梯事故的吗?真的很恐怖,会出人命的!”
滕烨问:“那现在电梯还是坏的吗?这个要尽早修。”
“不,我们一栋楼里的住户凑了钱找了个师傅修好了。可是这修理费不该我们业主出啊,这明明就是物业的事情啊!所以我们觉得我们不该再支付物业费。”
“对,没错。我对小区的绿化和卫生非常的不满意。小区里的树啊花啊什么的从来都没人打理,一棵很大的银杏树枯死了都不管,花丛里长满了杂草也不除一下,花草长虫了也不喷点药。还有,有人在花坛里乱走踩死了花草,他们也不管。那个卫生也做得很差,一个月就打扫这么一次,垃圾也不是天天清理,夏天一到蚊虫滋生,老鼠跑来蹿去的,真的是吓的死人。对了,我记起来了,还有个车位的问题。买房子的时候我们业主都是真金白银把车位买进的。可是物业看有些业主还不入住,就私自把那些业主的车位租出去,收的租金他们自己分了。因为这个事情,那些业主还和物业吵过,要他们公示各项收费以及收入清单,他们就是不肯。主任,法官,你们说说看,这合理吗?租金他们收走了,凭什么还要我们付物业费呢?”
滕烨问颜律师:“颜律师,车位收租的事是事实吗?”
颜律师说:“没有的事,是业主误会了。其实是这样的,物业看车位空着也是空着,就和那些业主联系,业主是同意并授权给物业对外出租的。至于收取的租金,也全都给了那些业主,根本不是刚才这位业主所说的物业私吞了车位租金。”
刚才这位业主气愤地跳了起来:“我告诉你,我就是还没入住、车位莫名其妙就被物业出租出去的其中一个业主!物业根本没通知过我,更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将我的车位租了出去,收取的租金我也没收到。”
颜律师没话说了。
又一位业主代表说:“我来说说小区的保安吧。我们这的物业费一个平方两块八毛钱,一年下来物业费大概三四千块钱。这物业费说实话在金州不算便宜了,可他们收了那么贵的物业费却请了一班退休老人家来当保安。不是说老人家不好,可老人不比年轻人,就算心有余也力不足啊。白天就在那保安室里打瞌睡,敲多少次门都不开。跟他们说事他们也听不懂,也没这个心来管。小区里遭贼,偷了两辆电瓶车。后来警察调查出来了,原来是门口的保安把骗子放了进来。不是小区里的人他们查都没查登记都没登记就放进来了,你们说说这多可怕?偷电瓶车还算小事,万一偷小孩呢?”
“没错,这是个大问题。”
颜律师说:“你们的意见我也听了,轮到你们听听我们的意见了。物业费还是要交的,如果所有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不交物业费,那物业公司拿什么来管理小区。再说,物业要管理的事务是方方面面的,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满意。有些事情压根不归物业管,却也要物业管,这也是不合理的。”
一位业主代表故意呛颜律师:“我们不找物业找谁?我们老百姓不懂那么多,我们出了问题当然得找你们物业啊,你们物业收了钱应该为我们服务的啊!”
“就说!”
“没错!”
颜律师又没话说了,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
业主委员会主任潘主任说:“我们不是不愿意交物业费,但是这样的物业服务水平实在够不上每平方两块八毛钱的物业费。”
颜律师说:“我听懂了,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想讲价。那好,说吧,开价吧。”
潘主任和几个业主代表商量了一下,对颜律师说:“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付物业费。”
颜律师说:“不可能。我们今天坐下来就是谈判的,你们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一点诚意啊!”
潘主任说:“你们物业不像样,还好意思要钱吗?如果你们做的好,我们当然是很愿意付物业费的。但事实上你们根本没有尽到物业的责任,电梯不修,卫生不打扫,绿化不打理,乱放陌生人进小区害得小区里的电瓶车被偷,甚至擅自出租业主的车位收租金。你们去打听打听,金州哪有像你们这样的物业公司?说得不好听一点,你们根本就是无赖啊。就你们这样的服务水平,我们凭什么要付物业费?”
几个业主代表附和:“对!对!坚决不付物业费!”
现场吵起来了,滕烨他们分头劝解,稳住局面。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大家不欢而散。颜律师扭头就走,几个业主代表在他背后骂他不像话。滕烨和潘主任以及社区主任等人聊了会后道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