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
闵天澈感染了风寒却不喝药, 连夜不睡就去处理东征计划的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又去问关于七色花的事情。
“殿下, 万顺以及相邻几国都已经找过了,七色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只除了...”
“除了东昭国是吗?”闵天澈淡淡道。
那暗探点了点头。
“东昭的土地原本就是一整个大昭的,物饶丰盛, 今时万顺人害了诸如哮病之类无药可治的病,东昭也有其延命救治的药材,用鲛皮浸染七种治哮药制成的鲛菱纱呢。七色花喜阳生长在悬崖边,东昭就有好几个合适此花生长气候的地方, 只是如今想要入东昭并在东昭范围大肆动作,恐怕有些困难。东昭那边已经盯紧边境交界处了。”
哮病,闵天澈突然想起,他那个孪生弟弟一出生就是患上了这个病, 人分外地虚弱, 做什么事都使不上气力, 整日露出病恹恹的笑,是他最是讨厌的那种笑, 可偏偏,现在他无时无刻都得装出那种笑。
那年太医也说了, 患上这种病,倘若没有鲛皮入药, 他怕是活不过十岁这年。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南边彭莱山的他, 有没有治好这个病,倘若治不好,兴许现在也不可能活着了。
“不就是...东昭么。”他嗤了嗤,“那就...攻进去好了。”
·
等闵天澈回到东宫, 浑身已经烫得吓人了。
他一边转动轮椅,一边咳嗽着,咳得眼尾发红浑身虚软的样子,应该更像他吧?只除了...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不能走路的腿。
长翎在侧殿给妙儿洗澡,弄得小桌子都湿了,小妙儿更是在案桌上把画卷踩出了一个个梅花印。
殿门打开的时候,长翎看见一个身穿靛青交领儒服,双腿站立,咳得眼尾泛红的男子。
他见赵长翎的目光朝他投来,就收起了帕子,朝她目光对视过来,儒雅得体地笑了。
长翎惊愕的同时又惊喜,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他走来,把桌角羁歪了一些,小妙儿从书案边摔了下去。
“天...天络哥哥?”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蓄满了泪,泪水在在盈盈打转着,长睫轻轻一闪就掉下。
她飞快地跑了过去,要去拉住他的衣袖。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有着柔和眼神的眼睛,温润的唇角...以及,脸庞。当手指摸到了左耳处突出的尖尖细细的小肉柱时,她清醒了过来,手缩了回去,眼泪也收住了。
“你...你不是天络哥哥,你...”长翎感到又难堪又讶异,低头去拉他的衣摆。
他的衣摆被拉开,赫然发现他的一双废腿被绑缠在了一双竹竿上,绳索把他的腿勒得渗出了血,轮椅就在殿外门口不远处,他是勉强自己抓着门框才艰难移步进来的。
“你疯了!”赵长翎惊叫起来,忙弯腰去,想帮他把那些勒得腿渗血的绳索解下来。
闵天澈回味着刚才她看见他那一刻,惊喜交加的神情,面上扬着笑,心里又疼又安慰。
他摸了摸她的脸庞,用力地咳嗽着,眼角溢出了血,笑得温润又痴迷。
“刚刚进入状态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老要强调我不是他呢?”
说完他又咳得墨发散开,五官精美,脸庞染血,一副旖旎又凄美的景象。
他的双腿被解了下来,让缕衣去把殿门关盍,捋上裤管一看,纵横交错的旧伤疤上如今就又添了一圈圈被绳勒出的伤痕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移向了被弄得物件零散的书案,那里还滴滴答答淌着水,小白猫抖动身上的水珠,把他珍藏插在白玉瓮里的画卷都弄湿了。
长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狼藉的书案。
刚才她是故意在他的书案上给小妙儿洗澡的,她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弄乱他的东西,弄湿他喜欢的画,想惹得他讨厌,让他不要再喜欢她。
赵长翎虽然有喜欢的人,但感□□其实还是相当懵懂,相当稚嫩的,她不懂得如何让别人不再喜欢自己,便只能像个捣蛋的小孩似的,到处打翻东西。
可此时见闵六的目光,黯然得让她有些心酸,慌忙又跑到书案去,把白玉瓮里的画卷全抖了出来,紧张道:
“你、你别难过,这些都是白纸,不是你珍藏的那些画喔!”
可是说完赵长翎就后悔了。
她蜷起小拳头一敲自己的脑门!
哎!怎么这么轻易就破功了呢!不是说好要让他讨厌的嘛,怎么这样就自己抖出来啦?
“我...我告诉你喔!”长翎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要再妄想得到我的喜欢啦!不管你装得多像,你都不是他!不是天络哥哥!你死心吧!”
赵长翎一口气说完,逃也似的抱上妙儿跑了出来,把闵天澈独自留在殿中。
闵天澈卸下了伪装的笑容,笑得一脸荒凉。
“我...知道啊...我知道自己不像他的替代品啊...所以才会努力变得更像,努力讨你欢心的嘛...卑微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你...明明觉得有那么一刻能够混淆过去了,还是不愿意接受呢?是我装得...还不够像吗?”
他萎摊在轮椅靠背处,喃喃地放空眼神道。
今天晚上是中秋前夕的试放烟火的日子,宫里的娘娘都在后宫聚集一起看烟火。
长翎因为熬不到晚上观看,所以楚贵妃特意在傍晚时分邀约她到弥合宫,专门命人烧烟火给她看。
闵天澈高热得厉害,躺在床上烧得昏昏糊糊,还一个劲地说胡话。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发热了,因为不让赵长翎发现,他换衣之前又故意将冰块熨帖了全身,把体温降下来后才去见她。
谁承想她走后,他反倒变得更加高热起来。
李公公他们被关在殿内,不准他们进入。
“殿下!殿下!您烧得这样厉害,是一定要宣太医的呀!”李公公在殿外哀求道。
闵天澈躺在床上,半盍着眼,在半空伸出手,独自喃喃:
“赵长翎她...高热躺在床上时...也是像这样...也是像这样身子像被烈火焚烧的吗...她身子那么弱...到底是...怎么承受得住的啊...”
他唇边余有一抹瑰异的笑,神智已经昏沉,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自己把长翎搁在书案上睡,故意不给她盖被,害她风寒的情景,想起他在大雪下时疯病发作,一脚把她踹得在雪地里吐血,在床上一连烧了好些时日的情景。
然后他的身子就烧得越来越厉害,像被最烈的油烹烧,把骨头都蒸红蒸透了,虽然热得难受,却庆幸自己能靠近火源。
此时弥合宫上空泛着红霞的天空,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瑰丽的烟火,和霞光相互映衬着,漂亮得不行。
“娘!您看!这粉色的烟火多像一只蝴蝶啊!”长翎此时靠着楚贵妃的席子坐着,兴奋地仰头指着天边的烟火笑。
楚贵妃如今和长翎颇像是一对母女,她慈爱地笑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的长翎喜欢啊...那么,卓公公,再去把蓝色那一套烟火放了。”
卓公公为难道:“可是娘娘...那一套您不是准备要在中秋夜的时候,给圣上准备的吗?”
楚贵妃挥挥手:“去放来看了,中秋那夜有那么多的烟火,皇上他看得过来吗?那一套是最特别的,本宫要放给长翎看。”
赵长翎有些高兴又有些感动地道:“娘,还是不要了,其实长翎也不是太想看,还是等中秋...”
“说什么傻话。”楚贵妃拍拍她的手,嗔她道:“那是本宫现在想看,想要你陪着看而已。”
长翎含笑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不过是娘娘的说辞而已,最美的烟火,自然是要等中秋月圆之夜观赏,才最好看了。这时候放了,算是糟蹋了...
不过...她看着天边徇烂的蓝色烟火亮起半边天时,不禁笑得比烟火灿烂。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看烟火啊!
“回娘娘,东宫回话说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能过来陪太子妃了。”
楚贵妃不悦地皱了皱眉,不满道:“好不容易给长翎策划一场宴会,让他来做个陪衬不至于冷清,他倒好,什么事情不能缓后再做?”
长翎抿唇笑了笑,“娘,殿下他如今是储君了,要忙的事情自然也多啊。”
“倘若长翎嫁得是本宫另外一个儿子,他肯定不会晾着长翎,这机会多难的啊...”楚贵妃始终还是不满,低声抱怨道。
虽然赵长翎听着楚贵妃老是拿闵天澈和闵天络做比较,听着心里也不大舒服,但是,她不能多说什么,毕竟闵天络已经不在了,不在了的人,永远给别人留下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她的心里也不例外。
就在烟火开至最徇烂的时候,有个宫婢惊喜地跑过来:“启禀娘娘、太子妃!张姑娘她...她醒了!”
东宫太子寝殿外。
“殿下!您再不肯让奴才召太医,奴才就要去弥合宫把太子妃找回来了!”李公公最后哭着威胁道。
闵天澈烧红着脸推开大殿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喘得不行,哆嗦得不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赤翎剑,挥向李公公。
“你敢去找!你敢去的话...去的话...孤让你血溅三尺在此!!”
他撂完了狠话,整个人痛苦地翻下了轮椅,躺倒在了地上不停地痉挛起来,烧到眼白都翻了出来。
“呼...呼...不准...不准告诉赵长翎...”临昏厥之前,闵天澈口中吐出嗤嗤白气,还要虚脱地要挟李公公道。
要是赵长翎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他的...他这样笨拙的伪装法,一点儿都不像他,她会失望的...
第75章 ···
因为张娘子的醒来, 当夜长翎宿在了楚贵妃的弥合宫。
又因为张娘子醒来有许多事情需要忙,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长翎都只是派人捎了话回东宫, 自己就一直留在弥合宫照料张娘子,陪她说说话。
闵天澈为了不让长翎知道自己弄病自己来伪装,这几日坚决不看太医, 独自一人躲起来硬是扛了过来。
到了中秋节这一天,他好不容易高热退下了,折腾得人都有些憔悴了。
他以为长翎会回来陪他过节的,毕竟中秋节, 张娘子也已经醒来了,身边有周显宏陪着她,她总不好去当二人的陪衬吧?
于是,李公公过来问他要不要准备过节的东西时, 他心情很好地点头:
“要, 要准备果馅的月饼, 长翎最喜欢这个了,还有纸糊灯笼要做成...做成猫的形状, 挂满一整个东宫。”
“要煮那种甜糯的米酒,里面要放许多果糖和桂花, 以往府里不准备的,如今都要准备妥当, 对了, 夜宴的时候,长翎该睡着了,不能观赏烟火了,要准备多一些烟火, 傍晚的时候,就在东宫里头放,去年不是有种像花海一样波澜壮阔的烟火吗,要准备那个。”
“是‘火轮山瀑布’吗?那个比较难找,用‘花树喜庆’代替行吗?”李公公见太子殿下恢复了精神,很是高兴。
“不行,孤一定要找那个,缺了哪种火药,让皇上帮忙也行,你把孤的令牌拿去。”
李公公觉得为难,但看见太子殿下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他。
以往到了喜庆节日,殿下他从来都没什么心思过的,如此有兴致地亲自张罗,还是头一回,他不能让他失望。
“好的,奴才知道了。”李公公应言,立马赶着出去准备。
闵六自己也没闲着,转着轮椅在整个东宫里头走,认真地指点着宫里的布置和安排。
长翎平日最爱湘妃色,他就召集了百来名宫人以最短的速度将整个东宫的宫墙、以及游廊、木质建筑体外围全刷成湘妃色。
长翎喜欢艳俗的大牡丹,喜欢开至荼蘼的大海棠,他就嘱人将院里养得雅致非凡的梅兰、千金难买一株的十八学士毫不犹豫全挖了,去暖棚将那些艳丽得让人诟病的廉价大花全栽进东宫养。
长翎喜欢俗气的金银珠宝,他就下命人将东宫库房里的金元宝银元宝全搬出来,高调地用金线串起,一串串地挂满了所有游廊,远处看去便以为是挂了一串串在太阳底下会发光风铃似的,风吹过,响起了阵阵钱财声。
李公公把制作“火轮山瀑布”的烟火材料要到了,回来东宫时,一看里头的“盛况”,不由吓呆了。
太子殿下在这边布置得兴致高涨,皇上那边就连续收到几位言官弹劾的折子,全都是指向东宫的。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视皇宫威严于无物。古往今来,红墙绿瓦为皇家彰显不凡、彰显威严的象征,为的是让天下人归服、瞻仰。可太子殿下公然把东宫里头的墙壁以及各建筑体全刷成可笑的湘妃色,那是在公然侮辱、践踏皇权!”
一个言官来奏劾完,立马又有一个言官上来:
“陛下!太子殿下把东宫栽种的梅兰全移除,栽种了俗艳之花,还在东宫张扬奢华全都挂上了金银珠宝,污人视线!”
皇上听得深吸口气,头皮阵阵紧绷,用指尖敲了敲脑袋。
突然灵机一触,想起来澈儿那个太子妃以往在宫宴上被其他眼睛长在天灵盖的贵女嘲了以后是怎么怼回去的,于是又吸一口气,开怼道:
“红墙视为庄严,那么凭什么湘妃色就不庄重了呢?你觉得它不庄重,是不是因为,你脑子里想的东西不庄重呢?”
“朕以为,梅兰过于朴素了,栽在东宫里彰显不出太子的气势,就要些艳丽的花。而且,金银珠宝怎么就污人视线了呢?太子他没偷没抢,东宫更无铺张浪费,那些金银也全都是他立了功,朕赏给他的,全都有标记,他也并无胡乱花费,只不过把它们都挂起来而已。”
“东西给了他,他想要挖个地洞埋起来还是挂起来,那都是他的事,旁人管不着。既然你觉得金银污你视线,那好,朕就吃亏点,勉为其难收缴了卿家府上的金银,这样爱卿就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污了眼了。”
那位言官一听,吓了一跳,立马收回言论道:“不...不...陛下,刚才微臣说错了...金银它并不会污人眼,相反,它是好东西,能买人之所以,解厄万民万难,所以...又怎么会污人眼呢?微臣说错了...说错了...”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