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马后师叔他慌了——枫才
时间:2021-10-12 09:12:31

  “师尊。”徐令忽然抬头,“弟子不走了。”
  玉清挑起一边眉毛:“什么?”
  徐令:“弟子想明白了,弟子舍不得师尊,从前都是弟子不懂事,弟子如今不要离开师尊了。”
  他叩头下去:“还望师尊收留。”
  玉清心头一震,弯下腰去拉他的手肘:“你‘师尊’都唤着了,为师难不成还能把你赶出去?”
  徐令被玉清拖起上半身,湿着眼睛看她:
  他此前执意要走,一小部分原因是想耍小孩子脾气,而主要原因其实是担心玉清嫌他怨他。
  他实在是太容易自卑了,他害怕玉清一怒之下把他打出师门,害怕玉清不要他了,所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决定主动离开,决定自惩——
  就像小时候,他习惯在旁人动手揍他之前,先自己给自己巴掌一样。
  可如今,玉清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爱徒”地称呼他,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在玉清的心里,居然也当得起一个“爱”字。
  亲手抚养大的小孩任性地想要离开她,这一走,或许十年八年都不复相见,任谁都会觉得难过的吧?
  徐令明明有千种万种弥补过错的方法,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两败俱伤的那一种。
  好在,如今后悔,为时不晚。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徐令渐渐学会了与心中那份逾矩之情和解,他依然很爱很爱玉清,可这份爱已然深埋于心,不必宣于口。
  他将永远忠于玉清,臣服于她的拂尘之下,做她最虔诚的信徒。
  如此,又是十六载四季更迭。
  玉清在避世周饶的第三十个年头,成功渡劫化神,带着金丹大圆满的小弟子徐令,一路杀回了仙界。
  而后,便是书尽半部仙界史的葬花之役。
  在那场大战中,徐令一人一柄清流剑,次次都冲在最前首,战得昂扬恣意,大快人心。
  年岁稍大一点的仙者,必定听过清流剑的震耳威名。
  众火难消,一举烧尽了为祸仙界数载的邪花。
  凯旋当晚,昭明宫内灯火通明。
  玉清被推上了仙尊之位,欢呼声一潮接着一潮,她甚至都找不出空隙,去向整个仙界介绍一下自己最得意的小弟子。
  可徐令并没有什么怨言。
  他挤在人群中,看着高台之上的玉清,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他所有的舍生忘死,不过是为博他的神明一笑而已。
  热闹过后,玉清自觉担起仙尊的职责,昭明宫中很快便彻夜开起密会。
  玉清坐在仙座之上,诸位宗主站在高台之下,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葬花之役的善后事宜,也讨论仙界的光明未来。
  “仙尊,据可靠消息,那妖宗垂花的残众并未被彻底清剿,而是逃到了凡世之中。不知他们身上是否夹带有毒蛊邪术,唯恐伤及凡人,此事,还望仙尊早下定夺。”
  玉清:“本尊会派些琢光弟子前去打探情况,全力保证凡世安宁。”
  这时,一位中年宗主站了出来:“仙尊说得倒轻巧,如今垂花残众逃入凡世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传闻,即使传言非虚,那区区几人散布在九州八荒之间,仙使去到了,如何去查?要查多少年?”
  玉清沉吟片刻:“言之有理……不知张宗主有何妙计?”
  张不周眸色一闪:“私以为蜉蝣之力无需忌惮,毕竟敌暗我明,敌寡我众,若它真成势力,我等再灭不迟。”
  此言一出,昭明宫内嘘声四起。
  玉清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提请此事的黄宗主站了出来:“张宗主此言值得玩味。在场诸位都与妖宗垂花交过手,深知该宗蛊术是暗箭难防,单独一个妖宗弟子用起邪蛊,都可以对一方百姓造成影响,何需形成势力?张宗主如此袒护妖宗残众,阻拦仙尊调查,怕不是想勾结妖宗,颠覆仙界吧?”
  张不周笑得阴鸷:“黄宗主,本座敬您是兄长,不敢当众回击,可您也不能欺凌弱小,如此血口喷人吧?”
  黄宗主瞪眼:“我血口喷人?你张不周之心路人皆知,眼下妖宗余孽未尽,最易遭暗算当毒靶的是玉清仙尊,不是你这个藉藉无名的鼠辈!你在这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究竟是何居心,你自己最清楚。”
  张不周两颊赤红:“你!”
  “够了!”
  玉清轻喝一声,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两位宗主所言皆有可取之处,本尊还没糊涂,可以明析。”
  她转向张不周:“张宗主,你说得对,此事调查起来难度极大,或许几十年都不得头绪,为了这微末的隐患,牺牲哪怕一位仙使的大好光阴,都是不值当的。此外,残众零落,想必无力为祸苍生,若他们好生回归凡世生活,本尊也无心赶尽杀绝。”
  她说完,又转向黄宗主:“黄宗主所言极是,可本尊在决定发动葬花之役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被反噬的准备。凡是战争,必有天愤人怨,本尊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来得或早或晚而已。若牺牲本尊一人,可换仙界千年太平,本尊九泉之下,也是欢喜的。”
  张不周听着,心下暗讽:装腔作势。
  黄宗主感动不已:“仙尊……”
  玉清抬起一只手:“此事无需再提。”
  正这当,半合的殿门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玉清抬眼:“谁?!”
  临近殿门的宗主连忙回头去看,不多时,门缝中传来细细的“喵”的一声。
  原来只是只野猫。
  张不周险些笑出声来——
  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竟还嘴硬说自己做好了被反噬的准备么?
  有趣。
  这样的集会又连着开了几天,这群站在仙界之巅的大能们,才终于把重建仙界的琐事商量得七七八八。
  众修走后,玉清靠着仙座小憩了片刻,可她睡不踏实,再站起来也是头重脚轻的。
  她带着一身的疲惫赶回了琢光宗,归心似箭。
  这还是葬花之役后,她第一次回宗门。
  于渊带着师弟师妹迎在清音宫前,生涩地唤她“师尊”。
  玉清状似无意地找过一圈,奇怪道:“令儿呢?”
  于渊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在玉清的一再逼问下,才难为情地吐出三个字:戒训堂。
  那是琢光宗惩戒重罪弟子之地,是全宗弟子的噩梦。
  .
  玉清冲进戒训堂时,徐令正跪在庭院里,在受戒尺。
  他摊开的掌心里,布满了紫红色的尺痕,尺痕交叠处肿得发亮,似乎一碰就能涌出一汪血来。
  他人垂着眼,任由毒打一声不吭,休说是泪,就是眉头都不曾皱过分毫。
  “萧长老。”
  掌刑的老者闻声回首:“宗主?您来得正好。”
  他高举戒尺又重重落下,“啪”地一声脆响。
  “这小子行事太过出格,老儿我在琢光待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犯这种错的弟子,真是大开眼界。”
  徐令只顾呆呆地看着玉清,一时没绷住劲,便被打得闷哼了一声。
  玉清跟着一抖,颤声道:“他……做了什么错事?”
 
 
第61章 周饶画影三十年   师尊,您就是令儿的全……
  萧长老一捋袖子, 再次扬起戒尺。
  玉清眼疾手快地抓住尺端:“萧长老,您说便是了,何苦打他。”
  萧长老痛快松手, 这便算将戒尺交到了玉清手里:“行,宗主, 这是您的徒弟,应该由您处置。只是, 待会您听老儿将这小子的错事说了,估计比老儿下手还狠。”
  玉清两手抓着戒尺两端,一脸愿闻其详。
  萧长老掰着指头:“这小子跑到凡世, 逛花楼、喝花酒, 若不是前去出任务的渊儿发现及时, 他就抱着两个姑娘滚上床了!真是丢尽了仙家的脸面!”
  玉清乍听一怔, 萧长老没了戒尺, 只能上脚去踹:“你小子就是飘了!是,葬花之役你战功赫赫,一柄清流剑闻名八方, 可如今呢?你这风流成性的名声也传到四海八荒去了, 谁都知道琢光出了你这个败类!丢人现眼的东西!”
  徐令被他踹得身子一晃,两只手往地上一撑,再抬起手来, 那青石板的纹路里,就留下了条条血迹。
  他垂着头跪在那里, 发尾从肩头溜入怀中,他看上去形容可怜,却既不否认,也不告饶。
  玉清看着徐令, 话却是对萧长老说的:“萧长老,您消消火。”
  她顿了一顿,声线陡然冰冷:“徐令,你跟为师来。”
  她很少叫徐令的大名,如此一叫,就叫得徐令周身一抖。
  .
  玉清带着徐令,回到了清音宫寝殿。
  一入寝殿,徐令便掀袍欲跪。
  玉清及时转身架住了他的两条胳膊,淡声道:“你是不是去昭明宫偷听密会了?”
  她垂着眼,徐令看不出她眸中晴雨,一时怔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玉清依然垂着眼,两手翻过徐令的掌心,换了个容易回答的问题:“疼吗?”
  徐令一下没听清,无助地眨眼。
  玉清又轻声重复了一遍:“疼吗?”
  这次,她还低下头,凑近徐令的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徐令只觉痛处微微发凉,果然舒服许多。
  他依然发不出任何音节,只能愣愣地看着近前的玉清——
  他在戒训堂挨毒打时都没掉一滴泪,如今却因为玉清的一句“疼吗”,没出息地红了眼圈。
  “师尊……您都知道?”
  徐令的哭腔好重,字字几乎连不成句。
  可玉清听懂了。
  她抬起眼,看着徐令:“为师难道白养你这么多年吗?你是如何的为人,旁人不知道,为师还能不知道?”
  她拉着徐令的手臂,走到矮塌旁,坐下,仰起头看着徐令:“为师的小徒儿啊,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为师一个女子。上回像小狗一样扑了为师一下,就羞得吵着嚷着要离家出走,说你风流成性,为师是不信的。”
  徐令听着,耳尖一时通红:“师尊又开令儿的玩笑……”
  玉清:“你的意图为师大概能猜到,可为师,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闻言,徐令缓缓蹲下身子,仰起头,虔诚地望着他的师尊。
  好似信徒望着他的神明。
  “那日,弟子实在思念师尊,便跑去昭明宫前,想着即使见不到师尊的人,远远地听一听师尊的声音也好。”
  徐令乖顺地笑着,
  “弟子去时,正巧听到师尊和诸位宗主在讨论妖宗残众的事,便起了去凡世追踪的念头。”
  他低下头,揪着玉清宫绦上的流苏,缠在手指上边玩便小声嘟囔:“那妖宗靠什么修炼,师尊您也是知道的。即使他们从了良,也干不了什么光明正大的勾当。”
  他抬起眼看着玉清,眸子里半是尊崇半是狡黠:“花楼那种地方,寻常仙者避讳不及,可若是为师尊做事,令儿龙潭虎穴都去得的。师尊,令儿在花楼里四下扫听,真听说一月前,那地方来了个风情万种、不似凡人的花魁,只是令儿在花楼里的资质不够,等令儿去的次数多了,非要见见那个花魁,看看她究竟是哪个峰头上的妖女!”
  玉清温和地叹了口气:“令儿……”
  徐令听到玉清叹气,以为自己惹她不悦,连忙扯着她的衣角解释道:“师尊不要误会,令儿没有和她们动真格的!令儿从她们嘴里套出消息,就小小施个幻境,让她们误以为行了云雨之事,其实令儿酒也没有喝,手都没有碰……”
  玉清看着他急成粉红色的眼尾,无奈道:“为师叹气不是为此,只是……为师不想你去做这些事,不想让你为了为师而声名狼藉。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名节,好好修行,为师想让你做为师的首席弟子、日后的琢光宗主。”
  徐令直起身子,扒着玉清的膝头,目光纯粹,近乎天真:“师尊,令儿做首席弟子、做宗主,就能解除妖宗残众对师尊的威胁吗?”
  玉清摇头:“不能。”
  徐令笑了:“那便是了。师尊,弟子不要这些虚名,弟子想做一些真真切切的、对师尊有益的事,仅此而已。”
  玉清:“可是……”
  徐令:“反正令儿这恶名已经远播出去了,再弥补也来不及了。师尊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将此大任彻彻底底地托付给令儿呢?师尊,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令儿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他顿了一顿:“未防打草惊蛇,还望师尊不要声张,在外就当令儿是冥顽不灵的佞徒,这样令儿做起事来反而方便。”
  玉清一时说不出话。
  徐令仰望玉清,神色炽烈热忱:“师尊,令儿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评价。他们议论令儿也好,谩骂令儿也罢,令儿都不怕。只要师尊认可令儿的为人、知道令儿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就好。”
  他动了动嘴唇,人明明是笑着的,嗓音里却带上了些哭腔:“师尊,您就是令儿的全部了……”
  玉清眼眶一热,伸出手去抚徐令的脸颊:“好令儿……”
  徐令受宠若惊地抓着那只手,用脸颊轻轻去蹭她的掌心:“师尊这样说,就是答应令儿了……令儿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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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这仙界少了一位光风霁月的仙君,多了一位不正经的天下第一风流客,而那条被称为“黑市”的长街上,探听天下事的千岁楼,巍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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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光倾落在仙姝观内,倾落在这对师徒之间。
  一眼百年之后,徐令看着自己的掌心,恭顺道:“师尊,弟子怀念在周饶的那三十年,但对于回归仙界后的种种,弟子也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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