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片刻。
暖阁东侧的垂帘外,隐约传来细碎的碟盏轻碰的声音。小厨房已将午膳准备好,烹云和煮雨都在桌前准备,也就没有及时听到阿树那一声短促又细弱的惊呼。
阿树理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干脆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耳根滚烫,一开口声线都有些微颤:“你去叫烹云拿件新衣裳来。”
“……是。”顾锦之低低应道。
他起身退往帘外,双手垂在长长的袖袍中,低眉敛目。
阿树忍不住又叫住他,咬了咬牙,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留下来一起用膳吧,雪女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顾锦之掀帘的动作一顿,知道阿树原谅他的冒失,松了口气。
“谢公主。”
▍作者有话说:
阿树:这么漂亮的脑袋,砍了好像有一点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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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找回了第一个副本的感觉。
叔叔那么biantai,顾锦之怎么能是个好东西呢:)
另,文中雪女的故事有参考日本的雪女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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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安利我的西幻预收《精灵王和他的巨龙饲主[穿书]》
两年前因为疯狂脱发产生的灵感之作,最近有在存字数,会比这本更新稳定(可靠的鸽子.jpg)
文案如下:
我曾经做梦,自己是被龙抢走的娇弱公主,拥有白皙的皮肤和轻盈的体态。
我的骑士执剑走来,身后是漫天的烈火与冰雪交融。他一剑斩杀巨龙,摘下头盔,露出比太阳更灿烂的金发,比光明神更俊朗的容颜。
骑士单膝跪地,迎接公主回家。
但万万没想到,我,伊莎贝拉,这个拥有漂亮名字的小可爱,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成为臃肿秃顶的大肥龙幼崽。
!!!
伟大的光明神在上,请把我塞回娘胎,让我重新再来吧。
*
学院里,精灵王子好奇地问她:
“贝拉,你有好多帽子啊,你喜欢戴帽子吗?”
“你知道为什么大部分龙的龙角都长在额头处吗?”
“……为什么?”
“感谢光明神,让这些可怜的龙避免被迫秃顶的尴尬。”
“???”
你应该倍感荣幸,成为全伊泽拉大陆唯一的秃顶肥龙的储备粮。
伊莎贝拉麻木地将目光从他茂密华美的银发上移开,沉重地摸了摸帽子。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秃顶更痛苦的事情呢?
那就是,最美味的食材每天都在眼前晃悠,但可怜的贝拉只能看着他活蹦乱跳,却不能将他一口吃掉!
*
前期傻白甜后期白切黑精灵王 ×每天又秃又饿的可怜大肥龙
第29章 貌美的琴师(十二)
天昭二十三年, 正月新年。
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息布满了皇宫,来来往往的宫女侍卫们脸上都洋溢着朝气,好似将去年所有的不顺遂都抹去,喜气洋洋的迎接新的一年。
正月十五那天, 昭阳帝特意准许后宫妃嫔的亲眷入宫探亲, 一同欢度元宵佳节。
昭阳帝和薛皇后是少年夫妻, 感情深厚。薛国公一家进宫时, 他也陪在坤宁宫, 和薛国公回忆年少时一同从书院逃学的经历。
说着说着, 昭阳帝的目光落在了薛琅身上。
昭阳帝面色柔和,拍了拍坐在身侧的薛皇后的手:“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少安今年也要及冠了。朕当年与梓潼成婚时,也将将是这样的年岁。”
薛琅字少安。他入朝为官时, 薛国公给他取了这个字,不求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薛皇后笑着应了一句,将薛琅叫到身前来,仔细打量。
少年继承了薛家的好相貌, 眉如远山青黛,目似潋滟秋水,眼尾勾起一弯弧度,比那脉脉含情的春日桃花还叫人心醉。一身荼蘼红梅暗纹的锦袍,长身玉立, 如玉如琢。
但薛琅的模样却又不显得轻浮女气, 神清目明, 周身气质清疏明朗, 少年意气蓬勃,是聪慧稳重之相。
薛皇后知道,昭阳帝有意给薛琅和阿树牵线。
她侧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光,笑着对薛琅说:“天色也不早了,少安去清和宫催一催昭和,让她快些过来。”
薛琅领命而去。
等他到了清和宫门时,已是巳时三刻,天光大亮。
殿外宫女告诉他,昭和公主还未醒来,只好请他到正殿等候。
薛琅不像燕朝桓,是阿树的亲哥哥,能随意进出阿树的寝宫。他现在在名义上也仅仅是阿树的表哥,自是只能规规矩矩在外殿等候
薛琅也不着急去催阿树,他明白姑母的好意,是想借机多给他一些机会,光明正大的和阿树相处,好多培养一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去年十一月,薛国公向昭阳帝透露了薛家有求娶昭和公主的意图后,昭阳帝曾将他叫到御书房。
他跪在殿前,说了很多,恳请昭阳帝给他一个机会。
但殿上一直是沉默的。
就在薛琅感到绝望时,一阵银铃微响,眼前出现一双粉色的软履。
他抬起头,看到阿树站在他面前。
小公主似乎听见了他方才的所有言语,有些不知所措。那双清澈的双眸盈盈如水,带着几丝直白的懵懂和困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想娶她。
薛琅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庆幸。遗憾的是阿树从未对他心动,听到求婚也不曾有一丝少女的羞赧。庆幸的是阿树也并不讨厌他,没有直言开口拒绝这场婚事。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阿树拒绝,昭阳帝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的小公主。
阿树歪了歪头,垂眸看着他跪在面前,伸手递过去。
薛琅却没动。
虽然往日里他常常抱着阿树□□去街上玩,但此时却不敢在昭阳帝面前去握住阿树的手。
阿树见他不起来,皱了皱眉嘟囔着:“你还要我也跪下不成?”
薛琅连忙摇头。
他抬眼去看坐在桌案后昭阳帝的神色,见他似乎放任阿树的举动,便试探着伸手搭在阿树长长的衣袖上,隔着衣料借力站了起来。
“谢公主。”他低声道。
阿树轻轻咬唇,踌躇片刻说道:“我现在不想嫁人。”
薛琅心中一沉,闭了闭眼。
但阿树后面的话,又将他从深潭中拉了回来:“但你要是愿意等的话,可以试试。”
薛琅猛地抬头,也不顾殿上还有昭阳帝在,直勾勾的去看阿树。
阿树这时才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藏在广袖中的指尖微动,引得手腕上的银铃轻响。
“我今年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若你愿意等我五年,我就嫁给你。”
纵使殿内光线氤氲,薛琅仍然清楚地看见阿树双颊上的薄红。
仿佛火星乍现,在他的心底燃烧成连绵的一片,兀自燎原。
薛琅哑声应道:“好。”
-
薛琅在正殿坐了还没几分钟,煮雨就来请他到内殿去。
昭和公主正在梳洗,听闻薛琅来了,就叫宫女用一扇屏风将寝宫又隔出一个外间,唤薛琅进来陪她闲聊。
薛琅也不在意这种行为是否有失身份,格外怡然自得地搬了个小锦凳坐下,熟门熟路地从桌上捡了本话本,在手上随意翻了几眼,看看小公主最近都对什么故事感兴趣。
阿树还没睡醒,迷迷糊糊闭着眼,任由煮雨给自己梳洗打扮。顺便竖着耳朵,兴致勃勃地听薛琅和她讲最近宫外发生的趣事。
他此时正讲到薛家大表哥和他新娶的将门千金的故事。
大表哥是个严谨到有些过分古板的人,而薛国公夫人给他娶回家的那位千金,却是个喜欢活蹦乱跳、整日里腰间别着一条长鞭的小辣椒。
这俩青年男女一见面,就是天雷勾地火,谁看谁都不顺眼。
薛琅讲故事很有天分,将大表哥板着脸浑身冒冷气的模样模仿了惟妙惟肖。
阿树去参加婚宴那天,新娘盖着盖头,看不出容貌性格。但回想起以前的宫宴,在各家千金里,她也见过大表哥家这位嫂嫂,长相确实殊美明艳,灿烂夺目。
性格也格外叫人记忆犹新。
这位千金在御花园游玩时,一旦没有长辈看管,她就比珍奇园里的猴子还要能闹腾。上蹿下跳,没人拦着她都能爬到墙上去跳舞。
一联想到大表哥那张像是雕木头忘记添加表情的脸,站在一位叽叽喳喳完全闲不下来的小姑娘身边,阿树笑的肚子都疼了。
“舅母真会挑姻缘。”阿树幸灾乐祸地笑着,往后的日子里可是有人能制得住他了。
她其实也看不惯大表哥整天板脸,谁在旁边多说两句话,他就一脸“吵死了”的表情。尤其是要有瞎了眼看上他外貌的女孩子故意去搭话,他那个比刀子还冷漠的眼神简直能将人削成碎片。
本朝民风开放,早就不兴那套父母之言、媒妁之言的古早言论,青年男女也能相伴相约,一同聚会游玩。
可薛大表哥真的算同龄人中一朵奇葩,他从不同京中贵女交谈。作为燕朝桓的伴读,他甚至还总劝燕朝桓少来清和宫,说他和昭和公主虽是同胞兄妹,但男女有别,应当避嫌。
听听,这都是什么糟粕鬼话。
现在这个老古板拿自己的小妻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个画面,阿树就格外解气。
烹云和煮雨给阿树梳好头发。
二人正扶着公主起身时,阿树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裙摆,又加上来了癸水,正是腰酸腿软的时候。
——于是腿脚一软,猝不及防的头往前一磕,险些磕在妆奁台上摊开的首饰里。
她险险地伸手扶住发鬓,嘟囔着坐回椅子上:“这一头首饰也太重了吧。”
煮雨:“公主,这是陛下今早送来的一套点翠头面,是今年宫里新呈上来的款式呢。”
“好看是好看……”
阿树侧了侧身,对着铜镜细致的端详了片刻。
镜中美人红唇雪肤,衣着华贵,乌发云鬓。窗外阳光透过铜镜折射在她的发间,簪钗掩映交错,颇有种小山重叠金明灭之美。
“还是拆了吧。今天的元宵宴只是家宴,没必要打扮的这么珠光宝气。穿这一身这么累,也不知道打扮起来给谁看。”
阿树想了想,还是决定重新梳发。
她的癸水来的很没有规律,期间也是格外地腰酸腿涨肚子疼,没必要给自己找更多的不自在。
更何况,刚刚过去的天昭二十二年不是什么丰年。
将近半年的时间,大昭国都在同暴雨狂风的天灾挣扎抗衡。气候紊乱,雨雪交加,时而狂风骤雨,时而电闪雷鸣,一直到腊月末才最终消停,恢复到往年暖阳和煦的模样。
在经历了最初气候突变的手忙脚乱后,朝堂上下也很快恢复了秩序。
百年盛世积累下的国库十分充盈,很快解决了冬衣和粮食缺乏的问题。边境战士们有了充足的物资,也不再为北境蛮人的骚扰感到担忧。
但到底是灾年,皇家也一改往日豪奢风气,整个正月都过得十分朴素。
皇室为了宣扬俭朴实用的风气,为天下百姓祈福,薛皇后执掌凤印,下令将每位皇子公主的月例都扣减了一半。皇后本人也以身作则,将坤宁宫的吃穿用度都减少了一半。
昭阳帝当然支持皇后的做法,但更心疼自个儿的娇娇七公主,唯恐她没有漂亮衣服穿,或者是没有新的玩具打发时间。于是昭阳帝每日都从自己的私库里出钱,给阿树搜罗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送到清和宫。
昨天的赏赐就是这一套价值千金的点翠头面。
有时候阿树觉得,她的父皇像是热衷于给布娃娃换衣服似的,时刻关注着,该怎么把她打扮地漂漂亮亮,当一个最快乐无忧的小公主。
煮雨应喏,正要伸手为阿树拆下鬓钗,听屏风外薛琅笑着道:“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能一观昭和公主盛装打扮的模样?”
厚脸皮的狐狸精。
阿树听着他故意用不着调子的腔调说话,鼓了鼓腮帮,没好气道:“滚进来,本公主今儿心情好,赏你这个荣幸。”
薛琅闻言眉开眼笑,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拂袖抬眼,从铜镜里看到阿树的脸。
不由得微微一怔。
小公主一身橘金色宫装华服,玉颈修长。云鬓高耸,环佩琳琅夺目,比天上骄阳还要耀眼,光丽艳逸,端美绝伦,映得整间屋子都熠熠生辉。
发间的点翠嵌宝玉凤羽掩鬓折射着金光,好似凤凰展翅于飞。
窗外日光如画,静静流淌。
同空气里跳动的浮尘光影交错相融,好似一对小心翼翼试探着彼此的青梅竹马,有点退缩,又有点雀跃。
而他心心念念的小公主,此时坐在镜前,仿佛冬日里难得的温暖都齐聚一屋,将一切美好都凝成至美的琥珀,千古留存。
阿树漫不经心地从镜中看了他一眼,美目流转,对上他的眼。
隐约有一根凤尾翅羽在心尖扫过,薛琅极欲伸手去挽留,又怕用力过猛,稍有不慎伤了它之纤毫。
可他又不愿错过天下独一无二的凤凰,一时竟是手足无措。
阿树暗自勾唇,对薛琅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从小就想着要和漂亮的薛家二表哥比美,但总输在年岁偏小上。这几个月她逐渐长开了些,今日盛装打扮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人间殊色。
故意将薛琅叫进来,将他眼中的惊艳看的明明白白。
难得见到薛琅呆愣的时候,不像是平日里潇洒自如、活生生一只风流狐狸精的样子,阿树更是来了精神。
她努力回想着昭阳帝后宫中那些娘娘们的仪态,揣摩着动作,指尖拈花微翘,抚住袖口,缓缓起身走至他面前。
本想更凑近一些,让薛琅好好感受一下来自昭和公主的美颜暴击。却真实地发现,少年身高颀长,她哪怕暗自在裙下踮起脚尖,也只能堪堪仰着头凑在他胸口的高度。
“……”阿树暗自气恼,琢磨着偷偷去一旁搬个矮凳,但又不想错过薛琅目光发直的呆瓜模样,一时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