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娘(下)——偏方方
时间:2021-11-18 00:51:18

  玉瑾将御医请过来时,高强正在帮着工匠修被自己一脚踹倒的院门,萧珩已经不在这边了。
  玉瑾敏感地察觉到宅子里的气氛不对劲,她有心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下人们却一个比一个眼神闪躲。
  她看向高强,高强这回也不敢乱吭声了,他躲避着她的目光,摆手道:“别问俺,俺不说!俺啥也不知道!”
  她喃喃道:“是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她第一反应是上官庆的情况恶化了,毕竟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还会有什么别的事让大家伙慌成这样了。
  她赶忙领着御医去了上官庆的厢房。
  厢房内的陈设并没有任何变化,可一踏进去,里头的气息便沉重得令人窒息。
  玉瑾的眉心蹙了一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跨过门槛朝上官庆的床榻走去:“公主!”
  信阳公主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床前的凳子,脊背一如既往,挺得笔直。
  可她的背影有些忧伤。
  不会公子他真的出事了吧?
  “御医!”她回头催促御医。
  御医背着药箱,迈步跨过门槛。
  他来到信阳公主身后,先冲信阳公主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公主。”
  信阳公主半晌才淡淡地应了一声:“为庆儿把脉吧。”
  玉瑾担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公主,往旁侧让了让,方便御医把脉。
  御医为上官庆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躬身禀报道:“回公主,公子似是中了毒,但从脉象上看,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无性命之忧,那就是解药起作用了呀。
  公主为何看上去还是不开心呢?
  御医没敢问这位被信阳公主如此珍视的年轻男子是谁,他只是隐约觉得对方的容貌有些眼熟。
  他说道:“公子继续服用解药即可,下官去为公子开一个温养的方子。”
  “有劳了。”信阳公主说。
  御医拎着药箱退了出去。
  玉瑾虚掩上房门,这才回到信阳公主身边,古怪地问道:“公主,出了什么事?怎么所有人都怪怪的?”
  “萧戟死了。”信阳公主说,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究竟是不是当真心如止水,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玉瑾闻言狠狠一怔:“公主您听谁说的?是不是弄错了?侯爷他不是去给公子寻药了吗?药都寻回来了……”
  “他回不来了。”信阳公主说。
  她已经看过龙一的画了,她熟读各国地理志,当然明白冰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凛冬的冰原是冰山炼狱,是没人能够穿越的死亡天堑。
  她无法想象他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将解药从暴风雪中带了回来。
  玉瑾蹲下身来,握住了信阳公主的手,仰头望向她:“公主……”
  信阳公主喃喃地说道:“我曾经想过要摆脱这个男人,但没料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玉瑾鼻尖一酸:“公主……”
  信阳公主很平静:“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可他死得太快了。”
  玉瑾心疼地握紧了自家主子的手:“公主,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能好受些。”
  信阳公主道:“我不是为自己难过,是为三个孩子,从前抚育阿珩的时候,我总觉得阿珩有爹没爹没什么分别,反正他常年在军营,一年到头也不回来。”
  “那不是您不让他来公主府吗?”玉瑾哽咽地说,“我好几次看见侯爷打马从公主府门前路过……”
  信阳公主没否认自己不待见宣平侯的事,但她是有原因的:“他总是将阿珩弄哭……阿珩每月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时常觉得,他这个爹其实可有可无。可当这个人真的没了……才知道……是不一样的。”
  玉瑾难过地说道:“从前侯爷不在你面前晃,可他没有走远,他一直都在暗中守护着您和小侯爷,只要您和小侯爷回回头……他一直都在……”
  “但这一次,他真的不在了。”
  不论她回头多少次,那个男人都不会在原地等她了。
  “当陛下说要将我赐婚给他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的噩梦来了,他名声不好你是知道的,武功又高,性子又要强,我倒不是在意他的名声,我不过是一桩拉拢权臣的棋子,嫁谁不是嫁呢?可我不能与男子亲近,若换做旁人,兴许还容易拿捏一点。”
  但宣平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强势到整个皇室都为之忌惮。
  “我虽贵为公主,可哪儿有新婚之夜不让丈夫触碰的道理?我做好了被他羞辱的准备……我那时年轻,性子不比如今,还有些少年人的冲动,因此我甚至想过,若我实在不堪受辱,便所幸自尽得了。”
  那把抵在他胸口的匕首,原本是为她自己准备的。
  她没想过他能妥协。
  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中,他走得东倒西歪,可门一合上便醉意全无。
  他轻声对她说:“我没喝醉,你莫怕。”
  她拽紧了宽袖中的匕首。
  他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挑开了她的盖头。
  她清楚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充满了少年的干净与美好,与传闻中的风流不羁似乎沾不上什么边。
  他穿着明艳的大红色喜服,容颜精致如玉,带着新婚的微羞与欣喜,弯下身来含笑看着她。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柄几乎插进他胸口的冰冷匕首。
  “别碰我,不然杀了你!”
  “皇命难违,我从未想过嫁给你。”
  “我们维持面上的名分即可,不必有夫妻之实,你可以纳妾,纳多少都可以,我不会干涉。”
  “当然你也别干涉我的事。”
  “日后若没我的召见,不许踏入公主府半步!”
  她看见他干净美好的笑容一点点僵硬下来,像是一块完整的美玉,被她亲手碎了个干干净净。
  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冰寒之气。
  她以为他会将她的匕首夺走,然后对她极尽羞辱。
  他没有。
  他只是问了一句:“秦风晚,你认真的吗?”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冷笑一声,直起身来,扔掉了手中的玉如意,也扯掉了身上的绸带与红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贴满喜字的婚房。
  他们夫妻关系走到尽头。
  她想,这样也挺好。
  倾盆大雨,她马车坏在半路,她被淋成落汤鸡。
  他的军队恰巧打街上路过。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也不让他看见自己一身狼狈。
  可他还是看见了。
  她想,他一定会极尽嘲讽自己,把新婚之夜的场子找回来。
  可他仍然没有。
  少年将军翻身下马,解下身上的蓑衣递给她。
  她没去接。
  她不敢触碰任何男人的东西。
  他偏头,蹙眉看了她一眼,走过来,将蓑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她长大后第一次与男人隔得那么近,她脸色一阵苍白,连呼吸都扼住了。
  “你走开!别碰我!”她撇过脸,冷冷地说,并扔掉了他为她披上的蓑衣。
  他愣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错愕,很快,他弯身拾起在泥泞中脏掉的蓑衣,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大雨滂沱,龙一他们又不在,侍卫修车修得慢,她几乎快要冻僵了。
  没多久,一辆崭新的马车自大雨中驶来,在她面前停下。
  车夫递上雨伞:“这位夫人,方才有位公子让我们来接您。”
  她总是在极力避开这个男人,可她又总是无可避免地会碰上他,还总是在自己为数不多的狼狈时刻。
  她带着萧珩上街买点心,四岁的萧珩闯了祸,撒娇让龙一把他带走避难去了。
  她带着玉瑾走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
  因为三年一度的灯会,让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到了京城。
  她与玉瑾被冲散了,她被挤到了边上,撞翻了一个老太太的摊子,老太太哭天喊地让她赔东西,可银子都在玉瑾身上。
  老太太抱着她的腿,把周围的人全哭过来了。
  她手无足措地站在那里,丝毫不知自己的发髻与衣衫早已被挤得凌乱。
  “萧郎,她是谁?”
  楼上,软香阁,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依偎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看她的笑话。
  “我妻子。”他说。
  女子一怔,随即用扇子掩面一笑:“就是那位被你冷落在府邸的公主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衣衫凌乱。
  她看着朝自己涌来的人群,看着那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一下子犯了病。
  忽然,一件斗篷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她,有人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了拥挤的人群。
  ……
  有些事不去细想不觉得,仔细一回忆,才发现他们之间并非世人看见的那样毫无交集。
  她见过他练剑的样子,她见过他马背上的英姿,他也见过她最不能为人诉说的狼狈。
  他们在府上遇见,在街上撞见,在皇宫碰见,只是都形同陌路,彼此视而不见。
  信阳公主淡道:“梁王死后,我的病似乎好了些。”
  玉瑾含泪一惊:“公主……”
  她捂住肚子站起身来,“阿珩去准备后事了,你也去准备吧。”
  “是。”玉瑾抹了泪,伤心地退下。
  公主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小侯爷怎么办?公子怎么办?
  还有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怎么办?
  玉瑾去了一趟侯府,通知侯府那边也准备后事。
  院子的门修好了,高强向她辞行。
  她点头,向他道了谢,让他一路保重。
  暮色时分,天空飘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落下。
  这个世界,连悲伤都是安静的。
  院子里寂静极了。
  她走在雪地里,鞋履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院门上。
  她眉心微微一蹙,下人都在后院忙活,没人前去开门。
  她皱眉看着紧闭的院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拉开朱红色的院门,雪花里突然有了风声,鹅毛般的飞雪朝她迎面扑来,她下意识地拿手挡了挡。
  她再朝门口看去时,却什么也没瞧见。
  就在她打算关上院门时,她的步子顿了下。
  她跨过门槛,朝西街望了望。
  还是什么人也没有。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她愣愣地转过身去。
  只见漫天风雪中,一名身形颀长、风尘仆仆的男子,双手抱怀,慵懒地靠着身后冷冰冰的墙壁,修长的双腿耍帅地踩在雪中。
  他浑身遍布着干涸的血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他偏头朝她看来,那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庞逆着雪光,毫无血色的唇角扯出了一抹不羁的淡笑:“秦风晚,你哭起来的样子,真难看。”
 
 
第901章 临盆
  雪地反射的光将凛冬的夜幕照亮,万家灯火在他身后,风雪中忽然有了一丝重逢的暖意。
  信阳公主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直到又低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见到本侯,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信阳公主敛起一脸惊诧,严肃地皱起眉头,反驳他的上一句话:“我没有哭。”
  她早上哭过,但那是为了庆儿,她以为庆儿要死了。
  听到他回不来的消息,她可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宣平侯眉梢一挑,指了指她的心口,说道:“你心里哭了,本侯听见了。”
  信阳公主:“……”
  信阳公主黑下脸来,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了,不是一个散不去的孤魂野鬼,也不是谁假扮的替身。
  他就是他,如假包换。
  宣平侯,萧戟。
  信阳公主撇过脸,小声嘀咕:“果然还是那么欠抽……”
  她就不该替他难过的,孩子没爹就没爹。
  谁要个这么不正经的爹?
  肚子里的小宝宝动了下。
  信阳公主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披风。
  “你不是……”信阳公主本想说,不是死了吗?话到唇边觉着大过年的讲那个死似乎不大吉利,于是改口道,“你不是掉进冰湖里了吗……怎么这么就回来了?”
  “你还知道这个……”宣平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专程让人上燕国边关打探本侯的消息了?”
  信阳公主的拳头忽然有点痒。
  宣平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侯这才走了多久,你便如此按耐不住。”
  信阳公主摸上被宽大的披风遮住的肚子,深吸一口气:我可不可以打死他!
  那日的事,老实说来确实凶险。
  他半截身子被压在坍塌断裂的冰川下,身下的冰层承受不住压力一点一点裂开,小匣子掉进了冰窟窿,被激荡的水流带走。
  他告诉了龙一,小匣子装的东西能救秦风晚儿子的命。
  他没说是哪个儿子,龙一多半会认为是萧珩。
  他相信龙一会选择萧珩。
  但似乎忘了,小孩子才做选择。
  龙一是大人,并且是个实力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大人。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冰原狼纵身跳进了冰窟窿,冰原狼去追小匣子,龙一劈开了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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