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期间,顾怀之不能回学堂读书,索性从私塾退学了,理由:目前无心学习。干脆将濒临倒闭的墨方书斋盘下来,用了八百俩银子。
停顿半旬,跟每个书童聊天了解起性格和优势,再择选适合的岗位。
然后培训半旬,从员工守则到客户后期维护以及书籍日常爱护,每一条都讲得细致,因着每天都有工钱,书童们兴致不错,学习效果不错。
重新开业的日子放到开榜之时,因着闹市后面,来店里的路七拐八拐很难记,所以能找到这里的学子都是老顾客。
眼看着明日就要开榜时,书童们被关在屋子里一脸菜色,憋坏了。
“公子,这味儿真够劲道”
“就是,全补汤太好吃了,这几天我都长胖了,家里那口子以为我在外头胡吃海喝什么呢,你瞅瞅我这手手腕上的掐痕…”
“还行”
说话会耍宝的书童叫方胜,啰里啰唆讲不清重点的人是方言,说话没得感情的人叫方斋,这些人都是原书斋的人,前任掌柜当初提出要三千两银子,顾怀之经过一番考察,提出给八百两银子。
他说:“某刚刚进屋时见掌柜与这些书童相处之道不似亲人更似亲人,我想掌柜子离开这里,留下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们可以立个契约,这一年书斋不过户,营利五五开,三个书童月银加倍,就当掌柜子为他们为了个保障,若是他们做了作奸犯科之罪,契约作废!当然还有两个重要的条件”
当时碍于夫人在场,掌柜子只好答应了。就这样,掌柜子收养的三个孩子继续留下来了。
顾怀之不见人影,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这不,县里的衙役又来找他时,扑空了。
村长正发愁呢,一旁看热闹的婶子嘟囔着“那小子八成窝赵树哥儿家”
“就是,指不定在里边干什么勾当呢…”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娘吃着南瓜子儿,边吃边比划着,说得有模有样。
村长眼睛直抽抽,衙役决定再到赵树家搜搜,于是三人行边走队伍渐渐壮大,婶子大娘跟在身后拍手叫快,越说越激动,唾沫乱飞!
“扣扣”
“赵树在家吗?”
“赵树!”
村长的脸色大口喘着气儿,叫喊着,门里边很快就传来嘶哑的回音“在”“谁啊?马上到”
赵爷爷身体不好,走路一步三喘,好不容易来到门口,被眼前乌乌泱泱的人吓到了,“志文啊?这是咋咧?”
咧着皱眉问道。
志文是村长的名讳,看到老爷爷开门也就开门见山直言:“赵叔,隔壁家那小子顾怀之在你家不?”
老爷子靠在门框里,一听这话侧身示意大家进去坐坐,“你问怀哥儿啊?他走了”
“他娘去世第二天就走了”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衙役覰了一眼村长,走上前对着老爷子说道:“他走之前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老爷子双眼泛着泪花,摇摇头很无奈,嘴里还嘟囔着“孩子没爹没娘,可咋活哟”
衙役进屋后四处巡视,然后问道“方便看看你家吗?”
老爷子赤褐色的面颊发白,嘴角渐渐变紫,嗡动着“没问题,你看吧”
跟在身后的婶子大娘们不知谁喊了一句“七爷爷,你家树哥儿呢?”
“这大冬天儿不在家窝着,怕不是带着那小子躲藏了去”
衙役刚从屋里出来,面色更难看,迎面听见那些话若有所思。
谁料老爷子苦哈哈笑了,“家里揭不开锅了,树哥儿说是去找点能填饱肚子的货”
老爷子一席话像无形地鞭子打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婶子大娘身上,男人们看不过去,轰走了自家婆娘,只有那些个脸皮厚的婆姨不是嗑瓜子,就是三五成群东家长,西家短。
其中,赵根家的婆娘眼珠子贼溜溜转得快,趁着男人们不注意直接扑倒衙役脚边,边哭边嚎“青天大老爷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欠债的泼赖户都吃上野货啦!俺们家还解不开锅底啊…简直是没天理啊”
“可怜我家孩子吃不饱饭,躺在床上快饿死了…”
猛地被缠住,衙役那张脸彻底黑了,只见他抽出公刀,噌一下,刀声“嗡嗡”叫。
本就嗓门儿大如唢呐的赵王氏吃硬不吃软,一瞅血迹,吓得咬住了舌头,捂着嘴呜呜咽咽。
见泼妇终于安静,赵衙役沉声问道:“你这婆姨有什么冤屈,自到县衙伸冤去,站在这里撒泼打滚阻碍我等公差,你不怕是想吃板子不成?”
见官差发难,村长面色骇然,忙腆着笑脸,向人群使了眼风,赵王氏像死狗一样被人捂住了嘴。
“这泼妇耽误差爷办事确实该打!作为村长,老夫一定严惩不贷!…还望大人海涵”
“赵树这孩子打野货大抵在山后,老朽刚刚已经派村里腿脚好的汉子去请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又是做辑,又是将人请进老爷子家,很快就端上好吃好喝的上桌。
本就心情不爽的三个衙役自然也给村长几分薄面,赵爷爷蹲在角落里,不敢乱动,有什么需要就伸手端到他们跟前。
村长也将顾怀之家的一些基本情况告诉衙役,天儿擦黑,门外就有了动静。
“爷!我回来了”
是赵树回来,听见声音,几个衙役终是正了神色,齐齐看向门口那人。
他爷爷站起来,拉着赵树细细摸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旁的衙役等不住了就问道:“赵树,你见过隔壁那小子顾怀之了吗?”
赵树进门就留意到在自家炕上的一群人,心里有了计较,便如实说道:“怀哥从婶子入土那天来我家住了一晚上便离开了,从那以后便没有见过”
“不过,马上头七了,有一个地方肯定能见到他”
赵树几句话就扭转了被动局势,衙役们见家里确实没有顾怀之的痕迹,毕竟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想必也很难在这样一个穷窝窝里呆下去,于是准备在平湖村住下守株待顾怀之。
顾家蔷薇院,一个婆子正候着,里头丫鬟鱼贯而出后,她佝偻着身子款款进去。
“夫人,那位还是不肯吃东西”
行了问安礼,婆子就熟练地执起檀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每缕发丝,像是对待珍宝般轻拿轻放。
顾孙氏闭着眼睛像是听见都没听见,对着镜子里那新做的指甲护套艳红如血,露出餍足之态,嗤笑道:“不吃东西?”
“老规矩,谁没有个心比天高的气劲!后院好久没有热闹热闹了”
婆子眼皮微挑,嘴角嗡动,嗫喏着“只是那孩子若是出了差错,会不会影响您的名誉”
顾孙氏募地笑了,“要是没了,算她(他)福薄”谁让顾家的富贵可不是谁都能享受一点半点!
婆子手法不错,孙氏很快就睡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对了,外头咋样了?”
“那边还没有签字呢”
余光瞅着孙氏那颤动的眼敛,婆子又多嘴:“说是那小子不见了,找不到人,估摸着头七那天能成事”
孙氏一把擒住婆子的手,娇笑道:“嬷嬷的手法还是这般娴熟”说着说着就没了声息。
“事儿不能做太死了,把尾巴擦干净点!”
婆子拿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肥脸肉眼可见地扬起细细密密的褶子,“夫人早些歇息,老奴这就出去看着点”
迎面就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眸,那笑意凝滞在脸上,忙喊道:“请大少爷安”
来人撩起袍子,身形僵直,兀自进屋去,“请母亲安”
孙氏正闭目,听见声儿堪堪坐起来,“钰哥儿来了,快坐吧”
“你脸色怎得如此煞白,身子不好就不要请安了,身体要紧”
摸着孩子冰凉的手腕,一如既往地将汤婆子递给儿子。
“娘…你以前说成人礼时,孩儿可以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顾钰这会儿眉宇间满是清愁,眼神里的纠结被孙氏看在眼里,她以为孩子有什么烦心事就含笑问“没事天塌了还有娘顶着,再不济还有你爹扛着,莫怕”
自己孩子多少了解脾性,从小到大就争气,就是底子单薄,汤药不离身,要不是遇到什么大事难事,轻易不开口。
孙氏:“咳!我当什么事呢,当然算数,我儿下旬举办成人礼,如今可是有什么心愿?说说看,为娘尽量满足你”
当娘的眼里心里都是孩子,孙氏心疼唯一的金疙瘩,因着当时难产,以后难以再有孩子,加之家里成长环境糟糕,孩子性格敏感多疑,疏离不开朗。
“孩儿的心愿,还是成人礼当晚亲自告诉娘”
她定定地望着孙氏,希期的眸子里满含泪水,说话时紧紧地扣住汤婆子,生怕露过孙氏的每一个神情。
“对了,娘~你是不是又给爹纳妾了?”
“你这孩子怎得伸手伸到你爹房子里了,听娘的,别思虑太多,好生养着身心,马上春考,你也得用点心是不是??”
第6章
孙氏面不改色,接过奶嬷嬷手上的汤蛊,抿了一小口,母子两温情会儿,临走前顾钰当着亲娘一口干了养身汤。
“时候不早了,那孩儿回去温书”
他慢慢地离开了孙氏的视线,天儿黑,惨白的小脸在阑珊夜色下异常突兀。
失踪几日的顾怀之不知道自己被那多人惦记,解决完住处和学习这些大事后,他终于有时间回村里看看。
头七那天,衙役们在坟包包果然看到那孤傲的公子哥。
“顾怀之!”
那人果然一脸颓废,衣衫脏兮兮,听见有人叫唤像个木头一样机械地转头,然后垂着脑袋跪在地上磕头。
好不容易等他烧香,磕头完毕,衙役们将人团团围住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在眼皮子地没了。
“自然死亡确认单签了吧”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不容拒绝的口吻,配上衙役们那犀利的眼刀子,被围住的顾怀之不急不徐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官差,满眼疑惑“差爷,草民前儿个才从县衙出来呢,在这个自然死亡确认单签过字,上面还有县衙的公印”
为首的赵衙役鹰眼横竖起,抢过单子细细看上面的内容,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有县太爷的批令和县衙公印,内容也无差别,想来这小子应该没说谎,这么一来自己这货人不是被赵三爷那伙给诓骗了不成?白跑一趟,还拿不到小费!
衙役们那脸乍青乍白,像是吃了恶心的苍蝇,一口恶气上不去下不来,只好揣着宣纸准备走人。
这时,村里人在风当口喊着“村长”“村长不好了,赵根家那口子和赵树打起来了”
“要死人啦!”
一听这话村长坐不住,差点从陇子上摔了一跟头,要不是顾怀之扶着,那口利牙估摸着全没了。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
“放手!老娘叫你放手呢”
“扑通”
“完了,出血了!”“赵树这小子怕不是…撞没了吧”
村长好不容易挤进来,就见到赵树趴在水缸旁,满脸是血,老爷子正用手捂着出血点,急得直哭。
院子中间有一只瘦不拉几的野猪被藤曼捆住,这会儿正哼哼。
赵王氏像个疯婆子一样又是猝唾沫,又是叫嚣着“我呸!年前欠俺们家钱没还,自家吃香的?没门”
“瞅你那穷酸样儿?还想吃好货,下辈子吧!我呸”
那肥胖身子在地上打个滚儿,还不忘起身走到瘦野猪跟前准备带走它。
村长实在看不下去这难看的吃相,从背后一脚踢过去,赵根家的婆娘把猪压得直接原地尿了。
“那个丘王八偷袭老娘…”
赵王氏满口粗话生生看到村长脸上那赤红之色时顿时噎住了。
“赵根家的,你要是不想过了就自请下堂,别污了俺们平湖村赵家的名声!”
男人一声怒吼,赵根家的婆娘忙从猪身上爬起来,一张老脸涨红,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围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尤其是自家男人那气得发抖的样子恨不得吃了她,骇人极了。
赵王氏下意识地委屈到哭,谁知道一嗓子下去彻底让人耳朵发麻,“我的天爷啊!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这时村里的大夫来了,在顾怀之的带领下直接来到赵树跟前查看伤势,“老伙计,你可要好好看看我家树哥儿”
“拜托你啦,我给你磕头”
一个生死不知,一个生龙活虎,在场的村民无一不可怜赵树爷俩。
“村长,赵根家要是将赵树打出个好歹,俺们家可不同意”
“就是,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人家树哥儿才背着野货回家,还没有想着怎么办?赵根家闻着风就跟上来了,这悍匪之气咱平湖村可不容许”
“就是!哪有为了一口野皮儿就出手伤人,必须给个交代”
在场的村民看不过去了,赵跟家的婆娘气得又想撒泼打滚卖穷。
大夫说赵树看不出什么问题,还得等清醒才能进一步观察,顾怀之转头就对着父老乡亲深深鞠躬,沉声道:“既然涉及到人命,正巧县衙差爷在,不如做个公断如何?”
吃力不讨好的三人正生闷气,想着怎么出气,看着赵王氏那嘴脸就嫌恶,听到顾怀之的提议,自然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镇场子。
“赵树家欠钱,那就当面点清,当场还钱”
“赵王氏打人至受伤,送到县衙牢头里关着,等赵树脑子没什么问题再放出来”
几个彪形大汉拎鸡般拖着赵王氏作势要离开,村长坐不住了,赵根家坐不住了,又是跪在地上求放过,又是私下塞铜板,简直不要太心塞,毕竟这平湖村都是赵姓族人栖息地,一个巴掌打不出两个姓,族里还有一些孩子在求学,不为着现在,也得为子孙们考虑,要是赵王氏进了牢里,以后三代都不能考科举!
“大人,俺婆娘错了!再也不敢,求求你大人大量”
赵根扒拉着婆娘的头使劲地磕头,一旁的回过味儿的族人也一个劲说好话,赔笑脸。
“大人,天儿这般冷,您受累,不若是去草民家里喝口水歇歇脚”
这时,赵爷爷颤颤巍巍来到衙役跟前,嘟囔着“差爷,别上堂了,我家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