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来到了承乾宫。
广阔的宫廷,厚重的建筑,寒凉的灯火。
潜金暗纹的厚底高靴踩入浅洼,司朝执伞,拾阶而上。蜀绣鹤纹的衮银线衣摆划过黑暗,割裂茫茫雨幕。
赵想站在宫门前等他。
持着弯弓,搭着金箭,对准台阶的地平线。
司朝那张姝绝的脸,一点一点出现在视线里。马尾高冠,锦衣绣摆,身姿笔挺,惬意得像是闲游的野鹤。可那双眼睛却锐利无极,带着清浅的笑意,在夜色里折射出嗜血的光芒。
赵想抬弓,将箭对准了他的眉心。
“这不是裂狱的艳奴吗?别来无恙啊。”
毫不掩藏的挑衅。
司朝对他手里的弓箭视若无睹,迎阶而上,勾唇笑,“叫我艳奴的,下场都不怎么样。”
他站到檐下,慢条斯理地收起伞,抖干上面的水珠,转身看整片镧宫。
赵想将弓张到最满,抵住那张绝色容颜的鬓角。
“艳奴,艳奴,艳奴……”
“从前的人下场怎么样,我不会管。我将是唯一的例外。你猜猜,这大镧朝,死了太后,死了你,会是什么下场?你大概不知道,这些年你不在镧京城的时候,有多少世家被我养出了野心,他们见幼帝无人庇护,会怎么样?会不会像野狗争肉一样,将这大镧朝搅翻了,撕碎了……你这满朝黎民百姓,会不会易子而食,遍地饿殍?”
司朝脸上浮出一抹嘲弄,他盯着前方,伸出两指,拨开蓄势待发的利箭,“这就不牢你操心了。”
阿尔汉还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下一个瞬间,手臂上传来剧烈的麻意,五指不受控制地伸张开来,手里的金弓咣咣坠地,在地面发出悲壮的余音。
眼前司朝的脸陡然放大,他瞳孔蓦然圆睁,继而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响声——
手里的金箭被折断,漆金的箭尖眼见就要刺入他的心窝!
阿尔汉反应还算是快的,在箭尖距离他的心窝仅剩分毫的时候,陡然握住了它!
可他的反抗还是迟了一步,司朝的风格素来凌厉无极,狠辣无极,怎会给他反手的机会,登时再一用劲,箭入血肉!
阿尔汉的脸在血色中逐渐狰狞,他紧紧揪着司朝的前襟,“艳奴,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脸上写满了求生的迫切,也掺杂着得偿所愿的快慰,眸光充满嘲讽。
司朝垂着眼皮,将他心窝里的箭刺得更深些:“宿命之说从来束缚不住我,我会赢的。”
阿尔汉的唇畔的笑意越发大了。
他最后一丝清明的眸光满盈怜悯之情,“不,艳奴,你会输的。”
司朝轻笑,“将死之人,废话倒是多。”
他松了手,将人搡到一旁。
站起身,柔软的巾帕覆盖住满是鲜血的手指,他轻轻擦拭着,居高临下地道,“不知城郊的野狗争食你身上的肉,又会是什么情景?”
第52章 逼宫
阮雀已经躺到被窝里, 拥着衾被闭上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睡不着。
陪夜的白鲤见状,以为是烛火太亮, 将烛火熄了两盏, 谁知榻上的阮雀仍是窸窸窣窣地翻身。
“姑娘, 怎么了?”白鲤问道。
阮雀又翻了个身, 视线朦朦胧胧的, 依稀能看见帐顶的绣样。
那是一副锦鸡啼春双面缂刺绣。饶是绣面精致好看,图样栩栩如生, 可也没有在帐顶挂锦鸡啼春图的。阮雀不免想到司朝此人, 他的行径从来出乎人意料,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便从来不加掩饰,也无所忌讳, 一如他将这副五彩斑斓的锦鸡啼春图挂在帐顶,一如他从不掩饰他的野心。
“什么时辰了?”阮雀问。
白鲤道:“我去瞧瞧。”
因着前几日西边大营里寒甲卫异动,镧京城中人人自危, 打更的更夫也龟缩起来避祸。想知道时辰, 还得拿个小日晷仔细瞧瞧。
白鲤走到烛火亮堂的地方, 看了半晌, 才回来道, “姑娘, 子时了。”
是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