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冕啐了一口,“这他娘是投降的寒甲卫,不然你以为小爷怎么能活着到这里,就是他们护送我来的!废话少说,赶紧让开!”
暗军一忖,似乎也是颇为有礼。
在楚冕的一再催促下,不得已只能开了中门,由得这些寒甲卫进去。
随着宫门轰隆隆关上,镧宫这个巨大的兽口,仿佛也缓缓含住了口中的猎物,正准备将他们吞吃入腹。
楚冕小心翼翼缩回马车里,抬眼打量阮雀的神色,“姐姐,你们晚些要是赢了的话,能否放我一条生路?”
阮雀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这一关,忍不住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原本还以为暗军会探查马车里的人,她还特意准备了一番,预备着以楚冕的新宠身份入宫,未想楚冕虽是个纨绔,在暗军里的面子还不算小……
而今楚冕说这番话,未免叫她颇感意外。
“你不觉得楚家会赢吗?”
楚冕轻哼一声,“风不清气不正,名不正言不顺,总归不是承天之愿,输了也是自然。”
“那你觉得司朝会赢?”
楚冕这回重重地哼声,“他赢不赢你不都来救他了吗?”
想到这里,他来了兴致,一骨碌起身来,“欸,换我问你,你想过这次进宫,也许要和司朝同归于尽吗?”
马车行驶在宫道上,来回晃荡。
宫灯全数灭了个干净,阖宫上下黑魆魆的,压根看不见半点光。可没来由的,楚冕的眼睛晶亮,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阮雀被他瞧着,将手里的匕首抬高了些,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黑暗中传来楚冕的声音,“姐姐的事情我多少也是听说过的,不瞒姐姐说,从前在宴上远远看见姐姐,便觉得姐姐在顾家待不长久。别说是顾廷康那废物,就是司皇叔,又怎堪配姐姐?”
小小年纪,倒好似看透了人生许多道理一般。
阮雀狡黠问道:“堪不堪配,难不成这就是你流连花丛、游戏人生的理由?”
“是,”楚冕承认得倒坦然,“我觉得世上难有女子能与我为配,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说得自豪,黑暗之中,隐隐可见他似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阮雀见这模样,不免失笑出声。
经这样一打岔,她的心情反倒不那样沉重了。
马车又行进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头又火光隐隐逼近。
金蝉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姑娘别出来!”
说着,便是一阵刀兵的声音。
众多暗军把从后头涌过来,像浪赶浪一般,厮杀起来。
阮雀把刀靠到楚冕脖子上,道:“该你出手了,片叶不沾身公子。”
说着,挟持者楚冕钻出车帘,朗声道:“谁敢再动!看看你们主子最疼爱的小公子在谁手里!”
楚冕撇过脑袋,悄声说,“嘶,姐姐轻点,疼。”
说着便回过头去,一副受了惊的纨绔模样,“混账东西!还不停手,想看爷活活被放血死了吗!”
他一出口,便是熟悉的纨绔味道,同平日里在暗军营中耀武扬威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暗军们听言,纷纷停了手,不敢再硬拼。
火光映亮的范围,大雨如寒刀子一样地下,阮雀抬抬下巴,示意金蝉开路。
承乾宫不远,楚冕尚未来得及坐下,马车便已使到了地方。
为示天家高贵,皇家尊贵无极,承乾宫前的阶梯设了九十五阶。台阶森森,横七竖八倒着人,鲜血顺阶而流,阶下围着无数弓箭手,张弓持箭,对准了阶上闲闲而坐的司朝。
阮雀到的时候,司朝已经杀红了眼,他坐在台阶上,手肘抵着膝盖,半弓着身子,修长分明的手指勾了勾,一抬眼,露出残骇无极的眼神。
阮雀钻出车帘的那一刹那,那抹目光探了下来,顷刻间凝在她身上。
杀人的疯意散去,眼前重复清明,司朝愣怔了半晌,堪堪认出那是阮雀,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身影高大修长,尤其那双腿,悍利劲挺,站在那遥遥高阶之上,仿佛是天生的君王。
阮雀仰头看他的时候,他也看着阮雀,目光穿梭雨幕相汇,像是久未相见的老友,又像是鸿雁南飞终于找到了旧巢。心尖一麻,百感交集,相顾无言。
楚冕往阮雀的匕首上靠了靠,“我说姐姐,别愣神,快点,我还要回家睡觉呢。”
说罢,他扬声道:“都住手吧,你们公子我被劫持了,都麻溜点给爷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