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年末升迁,吏部那边看沈大人的政绩,准备调往京城了。”
“不可能,泽安要是想去京城,早去了。他就是不耐烦京城的弯弯绕绕,才不去。”
沈泽安咳嗽一声:“莫乱言,只是发现一桩案子的勘办——。”
沈大人望着提着饭盒进来的沈砚,艰难地把剩下两个字吐出来:“——方法。”
“哎,泽安,你家夫人又派小厮来送饭。”
这小厮还没走近,按察分司的官吏已然发现不对。
沈大人家,何时出现这么高的小厮?这人从门外徐徐走来,身姿如玉,风仪出众,再走近一些,按察分司所有人都不禁把视线转向她。
阳光流淌在按察分司的院落中,照在年轻人的脸上,俊美锋锐,昳丽明艳,见之难忘,比日光更艳三分。
最重要的是,这人和沈泽安有几分相像。
沈砚一一扫过按察分司全体官僚的脸,不似提饭的小厮,像是上司来审查。
她把盒子放到桌上,“什么方法?”
一州按察分司全体噤声。
作为一州官僚,他们的对京城朝堂八卦了如指掌,这还能有谁?这分明是前锦衣卫指挥使、前万户公爵、前国舅,沈泽安那扮作男子的女儿!
作为搅动京城风云的人物,纵使退下,他们也不敢直面,何况旁边还有他们老上司盯着,这谁要大喇喇地看着,被上司误认为是图谋不轨,那完了。
按察分司纷纷垂首,用余光看这一幕。
沈泽安沉声道:“没什么。”
沈砚淡淡道:“我好歹在京城待了几年,巡查缉捕之事常做,或许可一勘蛛丝马迹。”
沈泽安想了想,却有其理。翻开卷宗,沈砚飞速撇过,上下一看,冷笑一声:“此事还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06:32:03~2022-02-23 05: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能追逐人间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弈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么骄傲?小心被你爹打哦】
【
【撒花花】
-完-
第52章 、以杀止杀伐
◎沈大人掂量了一下稀薄的父女情谊,决定袖手旁边。◎
沈泽安冷声道:“此事哪里简单?略卖人质,都是一村全体相护,兼连小吏,吏与刁民利益相交,救一人,需动一地。”
恒远良家子被劫掠到周边山中村子,倘若要动,全村人阻拦,单凭几个捕快,怕是有去无回。若是动兵——按察分司无权指挥士兵。这并不是好解决的事。
沈砚道:“用文还是用武?”
“用文如何?用武又如何?”
“用武,直接拿着刀进去,一天踏破此地解决。”
“你莫拿此处当帝京,恒远无兵,我们能动的,只有小吏。”
其他官员闻声,更是掩面心道,没错了,这熟悉的作风,不愧是锦衣卫出来的。说动手就动手,什么推辞转圜,一点没有!
沈砚轻蔑道:“何须用小吏,那是帮忙,还是向敌方通风报信?我一人足以。”
“莫非你打算一人去?”
沈砚看向沈泽安,“莫非沈大人以为,我灭凉州王家,仅仅是靠着有一支令行禁止的队伍?”
沈泽安眼中燃起奇异的色彩,定定地看向她,“你再说说,用文呢?”
“用文,需要数年时间。”
沈砚坐下,顺手拿过毛笔,蘸了蘸墨汁,姿态熟稔放松得像是在自家的府上着墨。
字迹一一浮现——
拉拢其他派别,打断恒远周边县城同姓集中任职,破坏当地官吏纵横裙带关系……
接下来是详细的操作方法。
小吏被当地把控,导致政令无法下达,只能通达到州县一级的原因,这便是“政令不下乡”。
她早发现此事,在京城的解决方法是以力破之,在关外是从无到有推广新制度,不计贵庶尊卑男女,以教育和考核纳才,彻底打断小吏父子继承制。
只是恒远不是她的地盘,她是没空慢慢解决。
她拎着一把刀,既然没法下政令,那直接用刀去解决。
只是,沈砚望着沈泽安给她的地址,这东鞍村的名字,为何有那么一丝耳熟?
赶在暮色四合时,沈砚刀上凝了一层的油脂,她闲适地用刀尖顶着人背,“走快点,走那么慢,散步啊?”
说着一刀戳到那人的脸上,村民眼中的惊恐几可凝成实质。
她走在后面,前面是十来个想哭却不敢哭的村民,满身伤痕。
他们连声都不敢吭,这一天是他们见过最可怕的一天,这个面上带笑的人进村后,指名道姓要某个女人,他们当然不乐意,哪儿有这样明抢的!村子里几个见义勇为的汉子站出来阻止,而后……
发生了他们下黄泉都难忘的一幕,整个村子仿佛鬼席卷过一遍,开膛破肚、一捧捧血泼在墙上。那人冷静地从一人的胸口处把刀拔出,四处喷溅的血也溅到她脸上,她毫不顾忌,回头道:“人在哪儿?”
不要说沈砚屠杀的罪状,就是她此时看见谁走得慢,一刀身猛地抽上去的画面,都衬得她比土匪还土匪。
她前面的这群哭哭啼啼的人,反倒更像被劫掠的良家子。
沈泽安还是来了,心中百感交集。
刚才女儿杀人时,他想出言阻拦一二,被沈砚一记冷冷的眼风扫过,还有那声没吐露出的“滚”字阻止。
眼中杀意凛然。
沈大人很是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身边捕快的战力,和自己与沈砚那稀薄到比清水还清的父女情谊,决定袖手旁观。
若是她一向如此行径,想不被人记恨都难。沈泽安明悟了,怪不得昔日友人要上门咒骂女儿。
现在,沈泽安望着沈砚时不时踢人一脚,悠悠闲适的笑意,很想长吁短叹一声,最终只是拨过拦在面前的树枝,什么都没说。
沈砚身后是十几个或抱或牵孩子的女子,随着她走进恒远城。
这群女子也瑟瑟发抖,若不是顾及沈砚的刀,她们早就一哄而散。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沈砚把这一串人交到官府。她道:“水池在哪儿?”
她在后院洗干净身上的血,以帕子擦拭手臂上水珠时,侧目道:“何事?”
◎最新评论:
【阿砚太帅了】
【大大加油哦】
【徐州(这俩字会不会变成口口)】
【更不更新,再不更新我用叉车叉着你更新!!!】
【指挥使杀到徐州去】
【紧跟时事】
【期待(?▽?)】
【
【我女儿真帅啊!】
-完-
第53章 、心似双丝网
◎千千结终解。◎
沈砚拧干帕子,将鬓边几缕湿漉漉的发丝捋到耳后,第二次在沈泽安脸上看出欲言又止。
第一次被她怒在心头的一声滚堵住了。
暮色四合,灿灿的阳光变成暖融融的颜色,沈泽安蹲下身,低声道:“我在恒远按察分司六年,别的地方不敢保证,恒远境内,你可诸事无安……”
沈砚笑了一声,不无嘲讽道:“恒远良家子都保不住,被略卖进穷乡僻壤,沈大人还是不要夸下这等海口为好。”
沈泽安的脸色一沉,沈砚已经擦好周身污血,站起身望着他。等着他怒气冲冲的叱骂。
沈泽安停顿片刻,继而平静道:“你的策略方针,若能推行下去,三五年后定无略卖。”
他慢慢说道:“你若是留在恒远,你娘也会很高兴。”
沈砚望着他,一时连帕子也忘了展开。
沈泽安这是……委婉地邀请自己留下来?
他道:“我向陛下请求,我年纪已老了,过几年告老还乡,膝下只有你一个孩子可跟随。陛下他重孝,大概也许会应允……我在恒远经略数年,别的不说,护着你养着你总归还有余力,不知道你怎么想?”
沈砚看着院中的青苔,许久之后,在沈泽安紧张不安的心绪中,笑了一下。
这一下并无嘲讽嗤笑之意,仿佛风掠林间、春雪消融。
“多谢,只是陛下有令,十月十五前到春县,我后日将离开。”
在沈泽安略显失落的神色中,沈砚说道:“恒远世家大族尚未形成割据顽固势力,只要你打算推行,有没有我都无妨。”
他隐隐叹了口气,沈砚侧首:“外边有人在哭。”
自沈砚从村落中带回人,按察分司调来这些女子的家人后,哭声一直是隐隐约约,此时却突如其来一阵嚎叫般的哭声,撕心裂肺、闻者怆然。
沈砚走过去时,看见一个女子伏在一名妇人身上。
她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到透着青色,沈砚记得,这人一路从村落里走到恒远,都需被人搀扶。
令她难以置信,巨大的哭喊是从她胸腔中爆发出来。
周遭的人面露不忍,沈砚待在那里片刻,从抱着女子妇人的零碎安慰声中明白事情原委。
女子名唤金珠,她是与父母争吵后,离家出走,被人牙子略卖。
父亲在一个暴雨天,听说有人看见她的踪迹,不顾急雨去找寻,在泥泞的水道旁摔倒,数日后,暴涨的河水里出现他的尸体。
母亲疯疯癫癫,将路上的小孩以为是她,抱着对方要走,被对方家人殴打。听闻丈夫的死讯后,更是神智失常,含恨而死,死前留着一分清明,唯有攥着女儿的衣物,叮嘱妹妹一定要找到她。
十年前,十三岁的金珠与家人争吵后,对父母恨恨喊道:“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最绝望的日子里,她知道父母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自己,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凭着一股顽强挣扎不屈的孤勇之气,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刻下一个个的一,计算时间,满三千六百痕后,终于得见光明。
等她回到恒远,才发现至爱自己的父母确实在花费所有力气寻找自己,却也因此离世。维系她活下去的意义土崩瓦解,那她这些年苦苦煎熬的过程算什么?
沈砚疾走一步,揽住金珠的肩,“她晕过去了。”
金珠在她手下,轻飘飘得像是一纸风筝。金珠的姨眼眶通红,她望向沈砚,错把她当做这里的官员,紧紧捏着她的手腕:“要是没有那些杀千刀的,金珠还在,姐姐不会走得那么早。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沈砚看向沈泽安。
沈泽安道:“夫人放心,这些人都被我们押送到衙门,所犯之罪清晰有据,自会秉公处理。”
沈砚看着怀中的金珠,哪里有公道呢?一个人痛苦的十年,无法消失,破灭的一家,也无法聚合。好比她十五岁时,家人劝她向前看,她不是不想,只是经历的伤害像是被剐进肌理的刀,每一秒都能闻见血腥腐烂的味道。
那么深的伤口,如何假装它不存在?
极致的快乐转瞬即逝,极致的痛苦却如影随形,朝夕相处。
从此以后,金珠看见任何一个状似父母形貌的人,都会想到为她伤心欲绝死去的父母。看见每一个争吵的小孩,都会回忆起自己与家人顶嘴出走的行为。即使天公落雨,其余人会感慨天街小雨润如酥,她却只会想起自己雨夜中出走的悔恨往事。
这些往事附骨之疽黏着她,一丝一丝地绞进她的骨头里,吮吸她的血液脑浆,生机勃勃地越长越旺盛。
沈砚等了片刻,金珠转醒,虚弱的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走出村落时,她可以被搀扶着禹禹而行,得知父母离世,她已经丧失活下去的力量。
沈砚想了想,将金珠交给她亲人。与沈泽安进一步说道:“安排这些女子,参与略卖与儿童相关的职务,需要多少钱?”
沈泽安惊异:“你的意思是?”
“遇女子与儿童之事,她们可沟通、安抚、交流、分门别类规整,提供线索,其他人也更容易配合。先不走官吏,放在某部门麾下,比如你。等到出了政绩,遇到合适省官,再往上报。”
这便是沈砚想得更加釜底抽薪的办法,略卖的根源不是贫困,不是各地发展有异,薛凤被贩卖进大户人家、赌坊为达官贵人提供家眷仆从,这些更柔和的略卖依然是略卖。
只是因为她们没有权势,卑贱如草芥,偏偏身怀女娲造人的神迹。
三岁小孩持金于闹市之上,非金之罪矣。
沈泽安眼中渐渐露出奇异色彩:“可以一试。”
“好,你写个方案,预估下价格,明日亥时前交给我。”
“方案?”
“策。”沈砚转口。
沈泽安心想,京城果然不一样,连说出的词语都格外别致。
沈砚:“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往衙门门口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首道:“对了,父亲今晚,回家吃饭吗?”
沈泽安呆住了。
他不记得自己回答的什么,回去还是不回去。只记得沈砚转过头时,脸上的神色。
平淡到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是十九年来,她第一次唤他父亲。
他曾有过愤懑,有过不解,为何其他人的女儿和家人和睦有加,而他的女儿像是他的政敌。每次遇上,两人剑拔弩张,若不是顾及那一丝被外人指摘的份儿,怕是早撕破脸皮当庭怒骂。
后来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声越传越远,沈泽安听同僚心有余悸地说起那些传闻,心道,看来她还是很给他留了一丝情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09:47:29~2022-02-25 16: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535454 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