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冉家小厮倒十分有眼色,不等冉恒玉吩咐就一股脑冲上去,抬胳膊架腿的将冉恒玉塞进轿辇,一溜烟蹿出人群跑了个没影。
周围的百姓的眼神全都胶在顾谙之身上,嘴里还念念叨叨“文曲星”、“下凡”这些词眼。更有那些带着小孩的家长领着自己的小孩给顾谙之作揖,以期沾沾这位文曲星的仙气。
顾谙之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拉着承晚就走,脚步飞快。
他自小生活在此,对这里地形极为熟悉,脚步飞转之间转过几条小巷,就将那些热切地眼神远远甩在身后,恢复了清净。
他看着身板不壮,力气却不小,大手像只铁钳,箍的承晚手腕生疼。
顾谙之脚下生风,越走周围人越少。最后走到河边,承晚手疼得实在受不了,用劲甩开他的桎梏。
“你干嘛呀!”她揉着手腕有些生气。
顾谙之这才发觉自己力气太大,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要紧吧,我看看。”
承晚雪白的皓腕上清晰可见几道红痕,都是刚刚顾谙之用力留下的。
她本就白皙,皓腕如雪,这几道红痕在上面显得格外明显,触目惊心。
承晚一把甩开手,有些气恼:“你走这么快干嘛!”
顾谙之眼底一片复杂神色,语气也冷冷的:“今日之事有些过了。”
承晚觉察出他的一样情绪,有些莫名其妙:“你生气了?”她又觉得十分好笑,“冉恒玉把你家害的这样惨,今日只不过是他罪有应得罢了,你为何生气?”
顾谙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待过了几息之后稍显平静,这才重新开口:“冉家作恶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律法森严,不日定会让冉家付出相应代价。你今日为我在冉恒玉面前涉险,若是他对你心怀怨怼,日后报复与你,你又该如何自救?”
承晚刚要开口辩驳,顾谙之抬手让她一停,自己接着说道:“你平日常里说我明年秋试会中状元,确实给了我很多信心。但夫子有没有想过,今日围观百姓众多,若是明年我没能考中,岂不是要遭人耻笑!到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承晚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怒火中烧,冷哼一声:“合着我替你出气,反倒还落了一身埋怨?顾谙之,我已经说过不止一遍,你只管安心向学,明年秋日自有好运。难不成你到现在仍旧还是觉得我这是口出狂言来应付与你?”
她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如坠冰窟。
还是这样!她愤愤的想。
在天上时苍濬就冷心冷肠,到了人间,顾谙之的心肠竟还是如此硬,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枉费了她花这么久的时间精力在他身上,还以为能焐热他。
承晚心底一片凄然,为自己感到可悲。
她苦笑两声,对顾谙之说:“罢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是无论到哪里也改不了这副硬心硬肠。既如此,以后你的事我不再插手便是。我们路归路桥归桥,各顾各罢!”
顾谙之看她这样,明显有些慌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的太重。
承晚冷冷瞪他一眼,转身飞跑离开河边。
顾谙之慌乱中伸手去抓她,最后却连一片衣角也没能碰到。
承晚憋着口气跑进书院才停脚,她只觉得心冷的不行,自己无论用什么方法,耗多少时间精力,都捂不热那块茅厕里的臭石头。
今天休沐,书院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学生要到入夜宵禁前才回来。
正好没人,承晚从房间里将那壶玉梨酿拿到亭子里。
这几天冷的厉害,亭子四周都装上了纱棉卷帘,但也好不到哪去,冰冷的风想方设法的从缝隙里挤进来,坐一会儿就冻得人鼻头发麻。
承晚一向最怕冷,可这会儿她却觉得很好,好的不能再好,正好让冷风吹醒她,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这把玉瓷壶是神器,看着不大,肚里倒是很能装。
上次桑落送酒来的时候是深夜,承晚本身就困得不行,再加上天黑,没看清壶里到底装了多少酒。这会儿她打开盖子往里瞅了瞅:“还算有良心的,没想到竟给我装了这么多。”她嘴上嘟囔着,鼻尖有些微酸。
她没用酒杯,就仰头直接往嘴里倒。
热辣的酒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将五脏六腑都烫的火热热,滚烫烫。
一口咽下去,咂咂嘴,满嘴的玉梨香气和莲花清香在她身边萦绕。
只一口下肚,就让承晚红了眼眶。
第22章 取饭
还是熟悉的味道,仿佛一秒钟就将她勾回了七万年前无忧无虑的岁月。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眼眶里的酸意摁下去。
长到这么大,还是改不了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她明知苍濬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还在心里幻想着或许能从顾谙之身上找到点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温情。
可是她忘了,苍濬和顾谙之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真傻,自己是真傻。她自嘲的摇摇头,又灌下去一大口酒。
她酒量不好,这是整个玉清府公认的事实。两大口酒下肚,已经开始有点眩晕。
承晚倚靠在木柱上,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明,赶紧将酒壶盖上盖子,念个诀将它隔空送回到厢房里。
她站起身晃了晃头,一股冷风吹进来,感觉清醒了点。
若是真的喝醉在这里,这么冷的天只怕自己要生病的。在这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若是生病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承晚想大不了就一走了之,回到九重天上去。等到苍濬归位,与他决一死战,从此两不相干。
但她又想起天帝的嘱托。
若不是形势严峻,天帝是不会专门派向辞来这一趟的。看来祝巫山那里情况已经很不容乐观。
她想到这里,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又坐回原处,靠在木柱上。
师父说得对,自己如今已位列神阶,受的是人间香火供奉,自然要将天下苍生放在自己的私心前面。
若是只因为自己生气就一走了之,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扰了苍濬这一世的命格,那他就没法按时回到九重天。万一魔君正巧出世,只怕天下又要生灵涂炭了。
唉,算了。她认命的捶捶自己的腿。还是在这里继续待着吧。
她回到厢房,感觉头晕的不行。衣服也没脱,直接拉过被子蒙上头陷入昏睡中。
承晚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一会儿在九重天上,面前站着身穿银色云光甲的苍濬,一脸肃杀之气冷眼看着她。一会儿在玉清府,苍濬右手持剑,专心在泫清池旁练功。一会儿又在清晖书院,顾谙之笑着朝她拱手唤到:“夫子。”
她只觉得自己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整个身体上下翻滚,实在是难受极了。可偏偏醒又醒不了,只好继续沉溺在一阵阵的回忆中。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她解救出来。嘉
她总算能把眼睛睁开,从床上坐起身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不过比下午时已经好了不少。外头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廊下烛火影影绰绰投进屋里来。
“是谁?”她开口询问,声音有些干哑。
“沈夫子,我是厨房的董四娘,想问问你今晚用不用饭?”
是厨娘。承晚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应了一声,披上袍子,去门前将房门打开。
董四娘是个年逾五旬的妇人,十分淳朴。她抄手站在门外,见承晚开门解释道:“门房说您下晌时回来了,不过等到现在都没见您过去取饭,所以我过来问问沈夫子今晚还用饭吗?若是用饭还请快些去取,天冷饭也凉的快。若是不用,那我们待会儿便收拾厨房了。”
承晚站在门口这一会儿才觉得清醒了些许。她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问道:“请问四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快过了。”
承晚一咂嘴,确实有些晚了。她十分不好意思说道:“实在抱歉,我中午贪杯多喝了几口,直到现在才醒,耽误你们的事了。烦请稍等我一会儿,我这就过去取饭。”
董四娘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白面夫子,身上没有男人的鲁莽气息,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总是柔声细语,看着就让人怜惜。沈夫子平日待人也是一团和气,身上没有旁的夫子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所以她没见着沈夫子去取饭,也乐意走一遭过来问一问。
董四娘笑着应了两声,说不用着急,转身回厨房去了。
承晚用凉水洗了把脸,灵台清明一片,就是脚还有些沉。她穿好棉袍,系好斗篷,出门去厨房取饭。
往日用饭都是顾谙之给她端到房中,这次她还是头一次自己到厨房来取。厨房外面隔间的长桌上摆着盛好的各色饭食,旁边放着食盒,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吃饭的人少还是承晚来得太晚,这会儿就只剩了寥寥几份饭菜,不过旁边有暖炉煨着,还都热乎。
承晚没什么胃口,随便拿了碗汤去装盒子。董四娘瞧见了,十分惊讶:“沈夫子就吃这么点?多少得拿点主食吧,后半夜会饿。”
承晚拎着食盒冲她笑着摇摇头:“今日酒饮多了,没什么胃口,简单喝点热汤舒服下肠胃就好,劳您挂心了。”
她走了几步,看见外面夜色四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对董四娘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今日来的有些晚,耽误你们休息。”
董四娘将剩下的几盏菜肴往暖炉旁靠了靠,不以为然的说:“嗐,这有什么,沈夫子不必放在心上。往常休沐日都是顾谙之回来的最晚,我们都会给他留饭。这会儿还没到他回来的点,等他过来取了饭我们就能休息了,所以沈夫子也没耽误我们多少事。”
听见顾谙之的名字,承晚脚步微滞,面上挤出个笑来:“那我先回去了。”她拎着食盒从厨房出来,被冰冷刺骨的寒风冲脸吹了一大口,瞬间汗毛战栗。
她呆呆站在冷风里,叹了口气,又转身撩起帘子进了厨房。
“哎,沈夫子?你怎么……”董四娘见她回来有些奇怪。
承晚指了指桌上仅剩的那几盏菜肴:“我先把这些饭帮顾谙之带回去吧,我们住的厢房离这边远,路上一来一回也忒冷了些。”
董四娘一愣,接着露出笑容。她自然乐得如此,天这么冷,谁不想早点回家躺进热被窝里呢。董四娘手脚麻利的将菜肴收进食盒里地给承晚,承晚看着食盒却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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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动情
董四娘不明所以,承晚接过食盒将下面的底座打开,细心地将热水倒进去。“还不知道谙之何时回来,这样饭菜还能冷的慢一些。”承晚对董四娘解释道。
“沈夫子真是好细心。”董四娘赞叹道。
承晚拎着食盒走在回去的路上,两只手露在外面冷得不行,等回了厢房早就冻得没了知觉。她用汤婆子热了热手,三两口将汤喝掉,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热乎气。
刚喝完汤,她就瞧着窗户外亮了些,好像是顾谙之屋里亮了灯。承晚赶紧开门想喊住他,让他别往厨房白跑一趟,却正好看见顾谙之正呆立在窗前愣愣看着她的厢房。
两人四目相对,想起下午那场争执还都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