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关系户——猫腿子
时间:2022-04-13 07:33:20

  岳珈走在前头, 小婢女跟在她身后,元荆见到她时脸上并没露出诧异神色,想是澈玉公主时常如此传话吧。
  婢女绕过岳珈,径直走到前头向元荆禀道:“我家公主初来大数,想要一睹长安城的繁华盛况,命奴婢前来,邀太子明日一同出游。”
  “明日……”
  元荆话未说完,便被那婢女打断:“公主的意思是,仅靠今日这一场戏怕是不足让那人入套。明日出游,全长安都可看见太子与公主情谊匪浅,县主对公主的妒忌之心,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霎时间岳珈心里更堵了,今日被这些命妇羞辱还不够,明日还要让全长安的人看她的笑话。更可恼的是元荆竟答应了。
  也不知澈玉究竟是真心想帮元荆,还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否则为何故意让婢女悄悄跟在她后头来见元荆?
  她不否认,妒忌之心她的确有。可她不过是长得与澈玉有几分相似,才让元荆对她另眼相待。连之前的一点情谊都是沾了人家的光,她有什么资格妒忌。
  岳珈闷闷坐在阑干旁,斟了杯半凉的茶一口饮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茶喝着腻人,一杯下肚反而更觉得周身不适。
  “西宁国的茶。”婢女走了,元荆亦坐了下来,问道,“你可喝得惯?”
  原来是西宁贡品,怪不得味道如此别扭。这样的茶元荆也能喝得滋味,果真是爱屋及乌。
  “还可以。”既不好当面嫌弃他的心头好,又不愿强装喜爱,岳珈只得如是答他。
  “澈玉送了许多,一会儿你带些回去。”元荆想着这清甜的茶味大约是女子喜欢的,又见桌上的茶壶凉了,便让婢女沏了壶新的给岳珈,自己反倒要了一盏福建新贡的大红袍。
  岳珈没再碰过茶杯,只远眺着将散的宴席。
  那些身份尊贵的宾客,平常看着跟大佛似的,动辄定人生死。可坐在这里看,却又像皮影戏里的皮人儿,一动一静皆是那么不由心。
  人群之中,被众人拥簇着的澈玉公主尤为显眼。岳珈忽然想明白了,她对澈玉虽有嫉妒,却一点也不羡慕。被锦衣华服困住的日子,绝不是她想要的。
  “你们的容貌的确很像。”元荆的目光也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倒觉得不像。”她是她,澈玉是澈玉。
  元荆转头看她:“确实不像。”
  “安玉公主那边可还顺利?”眼下岳珈只想快些铲除康氏遗毒,长安太平了,天下才能太平。
  “康睦信了自己的人落在你手里,也不敢将此事告诉敬国公。五日之后陛下会从皇陵祭祖归来,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动手。”元荆紧握茶盏,即使已调动了他手下最精锐的暗卫守在岳珈与澈玉身边,他也仍难安心。
  “就后天吧。”岳珈没有那么多顾虑,反而比他更坚定,“后天我就约澈玉公主去西山赏花,让康睦有机会动手。”
  他们的计划越早开始,康睦准备的时间就越短。
  翌日,太子元荆与西宁国公主共游长安,百姓夹道围观,热闹程度堪比皇帝出巡。
  人人都说,西宁国公主姿容倾城,与太子是天作之合。还有人说,襄乐县主与她比起来,就如同和市集地摊里卖的赝品一样,外表再像也好,终究是东施效颦。
  熙蓝听了这些话,气得在屋里直跺脚。
  “快别跺了,房梁都要塌了。”她的准嫂嫂李珺温声劝她,又转头看向岳珈。
  她与熙蓝原是担心岳珈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心里难受,特地过来探望她。没想到来了之后岳珈心平气和地练着字,倒是熙蓝越说越窝火。
  “这怎么能不气嘛。”熙蓝晃着岳珈的胳膊,“你快别写了,我们去找七皇叔,问问他到底喜欢谁。”
  他喜欢谁有又什么要紧的。
  “你快别晃了,我的字都歪了。”
  熙蓝踮起脚伸长脖子看岳珈写的帖子,讶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约,约那澈玉做什么?”
  李珺听了也甚是意外,忍不住凑过来看她写的帖子。没想到岳珈竟真是在拟请帖,邀澈玉公主去西山的别苑赏花。
  被满长安的人这般说道,她怎还愿意与澈玉待在一块?这岂不是更要被别人拿来比较高下?
  “我与她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同赏花又有何不可?”岳珈道,“西山的别苑是先前陛下赏的,早几日刚修缮好,正好梅花也开了,我也想去看看。”
  那别苑是元荆让工匠们夜以继日修整的,暗中设了不少机关巧妙。
  “那我也去。”熙蓝昂着头,“有我在,她定欺负不了你。”
  “郡主放心,以我的身手,她可欺负不了我。”明日的事自然是不能让熙蓝搅和进来的。
  “你是想主动向她示好?”李珺仔细思量,觉得示好的确比躲着不敢见澈玉强。躲着不见人显得心虚,反更堵不住悠悠众口。何况澈玉公主既是来和亲的,以后必定常有见面的时候,躲是躲不过去的。
  “算是吧。”岳珈捧着重新写好的请帖,仔细吹干后请李珺帮忙过目,看看有没有措辞不当之处。虽说只是做戏给康睦看,可这帖子还是要见人的,写得不好怕会让西宁人嘲笑大数。
  李珺帮她润色几句,岳珈又重新提笔,工工整整誊写了一份,差人送去太子府给澈玉。
  此前澈玉一直住在太子府,身边侍卫无数,康睦根本没有机会利用澈玉来陷害岳珈。而此次西山之行澈玉只带了几个西宁护卫陪同,这是康睦动手的最佳时机。
  康睦之前养的刺客都已失手送命,此番是向安玉公主元彤借的人。元彤的人,自然不会真的听康睦差遣。
  岳珈早早在别苑内等候,只等澈玉一到,刺客现身做一场假刺杀,再告到陛下那里去,康睦破坏西宁与大数议和的罪名就坐实了,届时整个敬国公府都难逃罪责。
  今日天边一直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天色衬得小园里的梅花更加孤傲冷清。天上似有似无地飘起了雪沫子,寒风无孔不入地往衣裳里钻。
  岳珈紧了紧白狐裘衣,心里隐约有些不详之感,这个时辰按说澈玉早该到了。
  正此时,一串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澈玉身边的婢女急匆匆朝她跑过来,满头满脸都是尘土,而她的身后并未见澈玉的身影。
  婢女跑得急,被鹅暖石路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却也来不及起身,焦急朝岳珈高喊:“人,人被劫走了。”
  岳珈恍如晴天霹雳,脑子刹地空白。
  澈玉被劫,完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外,是康睦所为?还是另有别的人也在图谋着什么?
 
 
第58章 失算
  雪势骤然大了, 借着山风放肆席卷,天地白茫茫一片,像是忽然之间没了生气。
  岳珈扶起那婢女, 焦灼问她发生了什么。婢女气喘急促,虚弱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声盖过:“我们在半道上遇见了刺客,护卫非死即伤。”婢女慌乱地在身上翻找, 终于从袖兜里找到一份沾着血迹的纸条递给她。
  “今夜亥时,带刺客首级到西山云深道观。”
  康睦竟然提前动手了!
  可是他手上明明已经没有死士可用, 这次计划也是向元彤借的人。难道是元彤出卖了他们?
  岳珈心焦如麻,吩咐下人照顾伤重的婢女, 自己策马下山。
  在半山道上,她看见了西宁护卫和几个黑衣刺客的尸首。岳珈下马查看, 护卫们身上的刀伤,像极了突厥人的惯用刀法。那几个刺客手臂上的刺青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岳珈一路策马飞奔,到达太子府时已见到了元彤。
  元荆面色凝重,显然已经知晓发生了何事。
  元彤一见到岳珈立刻拉住她的胳膊解释,向来端庄的大公主, 急得发髻散乱也无暇梳理,眼里泪光闪烁:“你信我, 我真的不知道康睦会改变计划。”
  该信她吗?岳珈不知道。她只知道西宁国是西北诸国中第一个与大数提出议和的,如果澈玉公主死在了大数, 边境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又将被打破。
  “放心,澈玉没事。”元荆一语, 令岳珈和元彤错愕不已,“康睦抓走的是西宁国的宫女。”他又怎会拿两国邦交冒险。
  早在西宁使团抵达太子府的时候, 澈玉公主就和宫女换了衣饰, 悄悄住进照丞的小院, 从未出府。
  “所以,澈玉的容貌……”
  “是我托她在国中寻一个身形容貌与你相似的女子,再加上脂粉修饰,所以才有几成相像。”
  岳珈讶得说不出话,怪不得之前澈玉会给他寄画像,原来是为了确认假公主的容貌。
  所以元荆根本不是因为澈玉才喜欢自己。
  岳珈心里升起一几分欢喜,但很快又淡了下去。要寻一个容貌相似的人并非易事,可见元荆为此部署已久,若是今日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元彤得知康睦抓的人是假的,瞬地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像被是一下子抽干,按着心口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呢喃着:还好,还好。
  见元彤如此模样,元荆相信她确不知情,吩咐婢女扶她回府休息,也向她承诺,无论康睦如何,他都不会为难自己的皇姐和几个外甥。
  望着元彤疲惫缓慢的身影,岳珈恍然大悟,康睦和元彤一样,宁可牺牲一切也要护儿女周全。所以他没有用元彤借他的死士,是因为不想连累她和孩子。
  可是康睦又是怎么和突厥余孽勾结上的?
  “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元荆见她浑身风雪,衣角还沾着血迹,心中暗暗自责,此事是他计划失当。
  天色已然昏暗,岳珈遥望天边那轮被乌云包围的薄月,既然还有一丝缝隙可走,为何要退?
  “现在赶去云深道观应该还来得及。”岳珈心知,康睦为着几个儿女不受牵连,必定不会伤了假澈玉的性命。可若是元荆直接带兵攻上西山,只怕难以生擒康睦。
  康睦若是死了,他抓的公主是假的,此前的刺客也没了活口,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去扳倒康氏一族。
  “不可。”元荆知晓她的想法,可他如何能让她去冒险。谁也不知道康睦手上有多少个突厥刺客,他根本没有把握保她万全。
  寒风呼呼地从窗子灌进来,似有摧枯拉朽之势。岳珈站在风口上,青丝吹得飞乱打结,心里反倒觉着轻松。她问:“当年大蒙山一战,你负伤不能上阵,在军中苦等消息,那般滋味你可还记得?”
  比起躲在后方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和焦心,上阵冲锋反而痛快,不论是伤是死,终究是无憾也无怨的。
  元荆默然,终究还是答应让她去西山,毕竟岳珈本就不是经不起风浪的金丝雀。
  临行之时,元荆牵着马在府门外等她。细碎的雪沫子落在他的发丝上,远远看着仿佛是一夜白了头。
  岳珈伸手去接缰绳,元荆却没松手。岳珈看着他手背上分明的青筋,知他在乎自己,这也便够了。若再因着这份在乎误了国事,那便过了。
  静默半晌,元荆沉沉吸了口气,方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岳珈跃上马背,抻了抻缰绳,道了句“我信你”,而后便策马出了城。
  夜色浓重,压得整座西山没了生气似的。
  她边往山上走,边感慨云深观这个位置康睦选得实在高明,道观地势颇高,扼守着上山的必经之路。加上冬日里整座西山光秃秃的,一眼便可望尽,根本藏不了人。
  大数崇尚佛教,道派日渐衰微,云深观早已荒废。数十年风雨侵蚀,门墙破败不堪,处处透着阴冷气息。
  岳珈站在门外扫了一眼雪地上杂乱的脚印,心知观内埋伏的刺客不在少数。
  这黑压压的氛围,压得她心跳加速,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了。
  可既来了,害怕又有什么用,何况还有元荆在。
  岳珈跨过门槛,拎着木盒在台阶下立住脚。台阶之上,三清殿里燃着微弱的烛火,照得天尊像面目骇人。
  康睦听见声音,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岳珈还在当丫鬟的时候见过康睦,和康宝丰的纨绔做派不同,他这当爹的是个悠悠闲闲的老实人。总爱穿一身胡桃色的大氅,言行举止都是客客气气的,连走路也比别人慢些。
  如今,仍是一身胡桃色,却已没了往昔的富贵悠闲。整个人瘦得像发皱,站在三清殿的门槛内,似笑非笑,眼里的得意近乎癫狂。
  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是铁了心要与岳珈同归于尽了。
  岳珈将木盒放在地上,里头装的是淋了牛血的木头,味道刺鼻得很。他们料定康睦不会去验证真伪,毕竟只要她死了,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她微仰着头问康睦:“人呢?”
  康睦瞥了一眼她脚边的木盒,回头朝殿内说了句话,一个壮汉便押着五花大绑的假澈玉走了出来。
  假澈玉哭得梨花带雨,面上的妆都花了,看上去与岳珈确实没那么相似了。
  好在人虽是受了惊吓,身上并没见伤。看得出康睦忌惮着她的身份,并没太为难她,想来他还没有癫狂到真的想掀起北境纷争。
  “把人放了吧。”岳珈言辞冷静,清瘦笔直的身躯在萧瑟冬夜中更显清隽。
  “你把命留下,我自然会放了她。”康睦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仿佛嘴里嚼着岳珈的肉,从喉咙处冒出血来。
  “我要看着她下山。”岳珈不肯让步,只有把人先送走她才能放得开手脚。
  “你还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康睦一挥手,一群突厥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拿着尖刀利刃将岳珈围住。
  意料之中罢了。
  岳珈仍旧镇定,扫视一眼,约莫十余人。
  康睦难掩得意之色:“我劝你自己动手,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你真的信得过他们吗?”岳珈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得意。
  突厥人恨岳氏,更恨大数。
  康睦猛然慌张,万一突厥人杀了澈玉,乱国之罪,元彤也再难保全他们的儿女。
  “莫听她挑唆。”为首的突厥人说了话,他的口音是地道的长安腔,应该是潜在大数的暗探。他道:“我们在长安住了多年,早已是半个大数人,现在只求家人平安。”
站内搜索: